說完我便起身想走,卻被齊嶽拽住了手腕。他的臉一半被籠在陰影裡,隻有那雙眼睛,分外明亮。
他眨了眨眼睛,輕輕開口道:「再坐一會兒吧。」
我看著腕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忽然有些愣怔。
齊嶽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可他依舊固執地握著我的手。
沒辦法,我隻能順勢坐下來。
「你喜歡日出嗎?」
我愣了一下,道:「那是自然。」
齊嶽忽然回頭望著我,眼裡餘暉盡沉。
他久久凝視著我,看的我渾身不自在。
「皇上……天色不早了。」我開口提醒。
有什麼事兒就快說吧。
這句話我沒有說出來,但希望齊嶽能看見我眼巴巴的樣子之後識相一點。
……
「你剁了她貼身婢女一隻手。」齊嶽突然開口道。
「皇上是覺得我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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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嶽不說話。
我忽然跪下,冷聲道:「臣妾在塞外隨性慣了,一直都力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我今日再忍讓,那麼皇上再來後宮之時,怕是已經沒有臣妾這個人了。」
「皇上希望如此嗎?」我抬頭望著他。
齊嶽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眼神忽然變得哀傷。
隨後他起身將我扶起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臣妾怎麼會辛苦呢?為皇上分憂,是臣妾之幸。」我回以微笑。
我還沒笑完,便有人過來稟告:「皇上,瑩嫔出事了。」
齊嶽深深看了我一眼,抿唇道:「愛妃要一起去嗎?」
我扶了扶額頭,柔柔一笑:「臣妾風寒未好,就不去湊熱鬧了。皇上喜愛瑩嫔娘娘得緊,可要趕緊過去安撫才好。臣妾就不送了,皇上自便。」
說完我行了禮,轉身走進了屋。
27
崔琉瑩怎麼也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個下午,她便從寵妃變成了廢妃。
好像早上與煙雲發生爭執是很早之前的事。
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她哭著向齊嶽求饒,她還是沒有想明白怎麼短短一會兒,一切都變了。
她不過是回來之後氣急敗壞地將屋子裡看不順眼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
那個之前藏得好好的東西卻突然掉了出來,緊接著她便聽到門外傳來尖叫聲。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就被兩邊的侍女按倒在地。
當她抬頭時,煙晴便進來了。
還未等她開口解釋,一個巴掌便狠狠扇在了她的臉上。
「崔尚書真是教了個好女兒。」煙晴冷笑一聲,朝旁邊人吩咐,「去請皇上過來。」
等到齊嶽踏進門,便看到煙晴扶著肚子坐在椅子上,崔琉瑩跪在一旁。
等看到齊嶽那一刻,崔琉瑩忽然大哭:「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沒有……肯定是煙雲……肯定是煙雲那個賤人……」
相比於崔琉瑩的歇斯底裡,煙晴倒顯得格外冷靜。她紅著眼睛,緩緩起身行禮,朝齊嶽淺淺一笑。
齊嶽快走幾步將煙晴摟在懷裡:「你懷著孕,不必行禮。」
說完,他看了一眼崔琉瑩,輕聲道:「事情來的路上張祿已經告訴我了。」
齊嶽垂眼看著桌子上一大一小的人偶,上面不僅扎滿了針,大的那個人偶臉上已經被弄得面目全非。
齊嶽收回目光,冷眼看著崔琉瑩:「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崔琉瑩胡亂的搖著頭:「不是的,不是臣妾,一定是……煙雲……她趁我不在……」
「雲貴人今日都和朕待在一起,你意思是朕也誣陷了你?」
齊嶽眯眼靜靜地看著她。
崔琉瑩被嚇得一身冷汗:「臣妾沒有……臣妾是說……是……」
「來人,瑩嫔心思歹毒,意圖謀害皇嗣。本欲處死,朕念及舊情,著崔氏囚於冷宮,非死不出。」
此話一出,崔琉瑩慌忙起身想要拽住齊嶽,卻被他一腳踢開:「張祿,拉她下去。」
「是。」
齊嶽再沒有看她一眼。
等到慘叫聲遠了,齊嶽輕輕擁著煙晴,對她溫柔一笑:「晴兒放心,朕一定會讓這個孩子平安降生。任何人都不會傷害我們的孩子。」
煙晴欣慰地笑了,頭靠在齊嶽肩上:「多謝皇上疼愛。」
送走齊嶽之後,我在榻上躺了一會兒,醒來之後,便聽徵清說,崔琉瑩已經被打入冷宮了。
我內心倒並沒有太大波動。
她一心作死,誰又能救得了她。
如果她沒有這麼張狂,如果她沒有在房間裡藏人偶,如果她沒忙著算計每一個人……如果她不是蘇行陣營的……
或許……
想到這兒,我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就算她孑然一身,在這宮牆之內,能好過哪裡去。
我讓羽樂送了些安神的東西給煙晴,然後依舊裝病。可讓我沒想到的是,晚上齊嶽又來了。
門外一陣陣的敲門聲聽得我十分煩躁。
徵清在一旁催促:「齊嶽來了。」
「他這時候不好好陪煙晴,過我這兒來幹嘛。」
「開門嗎?」
「不開。」
「說我舊疾復發了,不便侍奉皇上。」
徵清出門回話,沒過一會,外面沒聲音了。
不知怎的,我想到了煙晴腹中的孩子,一時間沒了睡意。
索性便披了件衣服,靠在床邊,靜靜聽著外面的風聲。
我將手輕輕放在肚子上,一股酸澀忽然湧上心頭。
這裡本該是有個小嬰孩的。他在我肚子裡跳躍,我們心跳呼吸都是連在一起的。
但我還是沒有留住他。
想到這兒,我忽然對眼前的這一切重新生起了濃濃的恨意。
我那時多麼天真啊,即使再不喜歡齊嶽納妃,可我依舊善待她們每一個人。
我記著每一個妃子的喜好,記著她們的生辰,想著讓她們把宮裡當做自己的家。
我努力當好皇後,努力當好齊嶽的妻子,可我卻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我忽然小聲嗚咽起來,蓋住的被子被我揉成一團攥在手裡。
我不能一直以舊疾來搪塞侍寢,所以在那之前,該完成的都要完成了。
我正思忖著,神色突然一怔。
慢慢從枕邊拿出刀,全身緊繃,調整呼吸,一瞬不瞬地盯著前面的動靜。
三……二……
我提起刀對著眼前的黑影劈下去,手腕卻突然被撞了一下,我欲抬腿,卻被另一隻手按住。
緊接著來人沉沉開口:「是我。」
我怔了一下,卻又像是沒聽見一般,趁著那人松懈,把刀毫不留情地插進了他的肩胛處。
那人吃痛,悶哼一聲,順勢倒在地上。
我裝作幡然醒悟,一把扯下那人的面紗,然後跪倒在地:「皇上……您怎麼會這麼晚……?」
齊嶽大抵沒料到我的突襲,緊蹙著眉,看起來十分難受。
我跪在齊嶽旁邊,雖嘴上擔心不已,卻沒有任何動作。
看著齊嶽躺在地上,鮮血順著傷口流下來,握著刀的手還是顫顫巍巍,我突然生出了可怕的想法。
如果現在殺了齊嶽,我就完成了報仇。
多好的機會啊,他現在毫無防備,一刀下去他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我跟著徵清練了那麼久,自然知道哪裡可以讓人一刀斃命。
我顫抖著拿起刀,齊嶽卻突然睜開了眼。
我怔住,和他四目相對。
他的眼神很亮,靜靜地看著我,視線下移,看見了我手裡的刀。
我緩緩松開,下意識地開口:「皇上您沒事吧……剛嚇壞臣妾了。」
他不回答,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良久,他張口道:「愛妃就算進了宮,武藝也沒退步。」
我頓了頓,開口:「在這宮中生存,有些事不得不防。」
然後房間內便靜了下來。
「皇上為何……深夜來此?」
齊嶽捂住傷口,嗤笑一聲:「今晚之事,就當做沒發生。時間不早了,雲貴人早點休息。」
說著,便忍痛站了起來。
我看著齊嶽的背影,不知為何,眼淚忽然流了下來。
等到齊嶽走到窗邊,卻突然停下。
他不知在想些什麼,等了一會兒,才聽見他輕輕開口:「夜裡風大,關好門窗,你身子本來就不好,當心著涼了。」
齊嶽走了好一會,我才想起來收拾房間內的狼藉。
血跡滴在潔白的毯子上,被身子壓成可怖的形狀,空氣裡彌漫著血腥的味道,我忍不住幹嘔。
悄聲喚來羽樂,宮裡人多眼雜,為了遮人耳目,我隻好拿出另一把刀在腕上劃了道口子,讓羽樂幫我包扎成重傷的樣子。
「齊嶽怎麼會這麼晚過來?」
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剛……差點就能殺了他。」
我看了看手裡的兩把刀,一把手柄黑色,一把手柄赤色。
黑色的那一把有毒,插進了齊嶽的肩胛處。
羽樂看了一眼刀,輕聲道:「小姐不必擔心,這個毒需幾次後才可看到效果。隻是這個毒一旦種下,便再也無解。」
我擺了擺手:「無妨,反正……早晚都要這樣。」
第二天早,徵清才回到寢殿。
問他去哪,卻隻說之後會告訴我。
他瞥了我的手一眼,淡淡道:「齊嶽還是過來了。」
「什麼意思?」
「昨晚齊嶽在我們這兒吃了閉門羹,便去了煙晴的露華殿。但許久之後,他又出來了。走的卻不是正門。
「你說他這是為什麼?」徵清撐著頭,抬眼看我。
我回憶一番,心猛然一跳,該不會……齊嶽認出我了?
昨晚的情景與當初何其相似。相愛的人隻能在夜裡一說思念之苦。可如今我和齊嶽,我不知他,他不知我。貌合神離再適合不過。
況且他若真發現事情的真相,怎還會留我?
打消了這個可怕的念頭之後,我回答道:「這個不重要了。這幾天齊嶽應該不會再來了。」
正當覺得又松了一口氣時,門外傳來敲門聲,羽樂輕聲道:「主兒,許燭詞來了。」
我和徵清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請許貴人進來。」
崔琉瑩還受寵時,許燭詞與她關系要好。如今崔琉瑩死了,她倒是開始活動了。
隻是,她會是下一個崔琉瑩嗎?
我正想著,許燭詞便進了門。
和崔琉瑩花枝招展不同,許燭詞的衣服極為素靜,淺淺的鵝黃色,看起來便溫婉賢淑。
她做事也是滴水不露。明明和我位分相同,卻還是行了個恭禮。
「燭詞見過姐姐。」許燭詞彎了彎唇,一雙杏眼閃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