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對顧煙,並不高興。
為她喜歡別的男人而妒火中燒,為她對他的冷淡而感到失落,為她想要離開而憤怒……
理智告訴他,也許應該放手了,然而可悲的是,他卻做不到。
一支煙燃到盡頭,他按滅之後正打算開車,卻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是許鳶打來的,許鳶在那頭小心翼翼地問他:“十一,你這周末有沒有時間,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隔了幾秒才問:“什麼事。”
“是這樣的……”許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我,我之前太久沒有和我爸媽聯系,今天聯系之後,他們很擔心我,要來江城看我。”
江時羿心口一沉。
許鳶現在臉被毀容,腿還斷了,這個時候她爸媽要過來,簡直是雪上加霜,看到自己的女兒成了這樣,豈不是要瘋。
許鳶遲疑著說:“我,我也不想他們來,但是他們太擔心了,我沒辦法……之前,我回國不久的時候,和他們說,我和你在一起,而且籤約了星輝……”
江時羿的面色越來越難看。
“十一……”許鳶開始哀求,“他們看到我這樣,一定會很失望的,我不想這樣……至少,你幫我哄哄他們行嗎?以我男朋友的身份見見他們,這樣他們至少還知道有人照顧我幫助我,而且,我不想讓他們覺得我所有的話都是在說謊……”
江時羿的第一反應是拒絕,“這是騙人,遲早會被發現的。”
“我知道!”許鳶著急了,“但是就算以後被發現也沒關系,我現在經不起我爸媽再罵我了,至少給我個喘息的空間吧……我做線人的時候提心吊膽,結束線人的生活就被毀容,臉還沒有好,又遇到車禍……十一,你幫幫我吧,這件事隻能你幫我了,你說過的,隻要我同意在車禍的事情上和解,不起訴顧煙,你就會在必要的時候幫我的,不是嗎?”
江時羿沒有說話。
“十一……難道這一次,你還是要失約嗎?”她語氣哀婉,“我才剛剛籤過同意私了的和解合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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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隔了幾秒又睜開,“知道了,我會幫你招待你的父母。”
掛斷電話,他驅車回到榕城。
從他出門到回來,中間大約過去一個小時,他發現,顧煙就連動作都沒換一下,還是那樣躺著。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需要一個心理醫生,但事實是,她隻有在面對他的時候才是這樣。
他洗完澡後上床,從她身後摟住她,在她耳邊開口:“我去了你家。”
顧煙沒有反應。
“我給了你哥一拳,讓他們別再找你麻煩。”
聽到這些,她依然一言不發。
“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他的手在她腰間收緊,貪戀地輕輕嗅著她身上的氣息,“誰都不行。”
顧煙想,可是他就在欺負她啊。
但她沒有說,她覺得,像江時羿這樣的少爺,大概永遠也學不會換位思考。
她現在不願意和他講話,一開口她就想提離婚的事,可是她說是沒用的。
奶奶的身體現在這樣,她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起訴,所以隻能被動地等待,她知道江城源是會採取措施的。
想想也挺可笑,她心心念念多少年,又好不容易得到手的這個江太太的位置,如今居然讓她恨不得早一天擺脫。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對這個男人死了心。
周末很快到來,許鳶的父母,也如約從鄰省過來了。
江時羿對這件事有自己的安排,他親自開車去車站接了兩位老人。
許鳶的父母果然是知道他的,一見到他,就熱情地喊他“十一”,並將手中的土特產塞給他,說是特意給他帶的。
然後又問他,許鳶怎麼沒來?
他讓兩位老人先上車,開車去醫院的途中,他和老人解釋說,許鳶出了很嚴重的車禍。
老人果然擔心得要死,問起許鳶的傷勢。
他沉默數秒才回答:“雙腿骨折,還有……臉受傷了。”
許鳶做線人是因為犯錯,這件事許鳶是不想父母知道的,所以臉上這道疤索性也就推到了車禍上。
許鳶的媽媽當時就哭了。
他在紅燈的街口從內視鏡看後面,心裡也不大好受。
許鳶的父母是從大山裡出來的,很樸實的那種老人,他於心不忍,竭力安撫說:“不過,我會想辦法找整形醫院,盡量讓她的臉恢復好的。”
三人抵達醫院,許父許母見到許鳶,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
許鳶的臉上那麼長的一道疤,這樣子還怎麼做演員?
兩位老人都有些絕望,許鳶是獨生女,長得好,畢業後還出國了,他們都以她為榮,望女成鳳,出了這種事,就仿佛人生都沒了盼頭。
江時羿對許鳶沒有多少內疚和同情,因為許鳶活該,但是對於許父許母,多少是有些過意不去。
這一天,大半時間他都陪著這家人在病房,到了傍晚,看兩位老人和許鳶情緒稍微緩和過來一點,他提議一起出去吃飯,也是想要招待一下許鳶的父母。
他選擇的是距離醫院兩個街區外一家商場頂樓的餐廳,將車在停車場停好,幾個人就一起往商場走去。
許鳶得坐輪椅,江時羿在後面推著她。
途經商場前面的廣場,此時人來人往,許母看著廣場上奔跑嬉鬧的小孩,不由得嘆口氣,對許鳶和江時羿道:“現在這樣子,也不求再做什麼演員了,小江你既然不嫌棄,你們還不如早些結婚。”
江時羿硬著頭皮配合這場戲,但許母這話,他沒法接,於是隻能沉默。
而許鳶愣了下。
許母語重心長和她說:“你這樣子,不如早些結婚生子,外面的事交給小江,你以後在家帶帶孩子什麼的,日子其實也能過,別總想著要紅……”
許鳶眼圈微紅。
然而,許母後面的話,江時羿卻聽不到了。
他覺察到一束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循著看過去,對上再熟悉不過的一雙眼。
那幾個嬉鬧的孩子跑開了,幾米開外的地方,顧煙站在那裡,正靜靜地注視著他。
她看到的也不隻是他,還有與他同行的許鳶,和許父許母。
第117章 他似乎也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江時羿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顧煙,他的腦海瞬時一空,立刻就想起方才許母說的那些話。
他不知道顧煙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也不知道許母的話被她聽到了多少。
許父許母還在往前走,而推著輪椅的江時羿卻站在了原地,於是很尷尬的,許鳶也就停在原地。
許鳶不得不回頭叫江時羿,“十一,你怎麼不走了?”
江時羿沒動,許鳶順著他目光望過去,便看到顧煙。
顧煙臉上其實並沒有什麼表情,她看著他們,好像看著一群陌生人。
江時羿和許鳶她自然是認識的,另外這兩位衣著樸素的老人,其實也不難判斷,從許母剛剛對江時羿說的話她就推斷出兩個老人的身份。
那番話她聽了個七七八八,許母在給江時羿和許鳶的未來做規劃。
她思及此,唇角竟彎起個嘲諷的淺弧來。
江城源已經打定主意要江時羿聯姻,許鳶卻還這麼傻,以為自己真的可以順利嫁入江家嗎?
許鳶對上她飽含諷刺的視線,心慌得厲害,下意識地就側過身去抓江時羿的手。
“十一,”她喊他,語氣懇切:“我們走吧!”
江時羿表情僵硬,偽裝的笑容無法維持下去,他一直盯著顧煙,沒有忽略她臉上那譏诮的笑容。
這麼多天來,她在面對他時第一次有了表情,就是這樣一個笑。
顧煙的視線最後掠過他的臉,然後她就這樣勾著唇角轉身,直接走了。
他僵在原地,直到許母實在忍不住折了回來問他,“小江,怎麼了?”
江時羿還望著顧煙離開的方向,許鳶笑容勉強地和許母解釋說:“沒事,就是遇到個熟人。”
“哦……”許母循著江時羿的視線望了一眼,隻看到一個女人窈窕纖細的背影。
江時羿放開了輪椅,“阿姨,你們先去餐廳,我有點事,等會兒上去找你們。”
說完,他邁步就朝著顧煙的背影追過去。
許母一頭霧水,許鳶卻攥緊了拳。
江時羿腳步很快,他在廣場的另一頭追上了顧煙,攔在了她面前。
他想不通,她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
她可能會誤會,這他都想到了,他可以解釋的,但是她居然就這麼走了。
就仿佛全然不在乎他陪著許鳶和許鳶的家人,就仿佛聽到許母那番話也無動於衷……
就仿佛,她和他之間,毫無關系。
顧煙看到他,還是面無表情,她並不急著走,隻是平靜地注視著他。
他忽然意識到,之前她用爭吵來抗議,而現在,她隻是換了方式,她在用這種冷暴力,這種不聞不問的漠視態度來表達對他的不滿。
這種方式對他的折磨,比爭吵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讓他就連想要解釋,話語都變得艱澀:“我隻是幫許鳶招待一下她的父母。”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解釋,面前的女人眼底沒有一點情緒,聽到他的話,也好像沒聽到一般。
本來他還想解釋有關於許母說的那些話,但是這一刻,他忽然失去了解釋的勇氣。
獨角戲唱得久了,也是會累的,他覺得自己像個沒有觀眾卻還手舞足蹈試圖表現自己的小醜。
顧煙見他久久不再說話,她繞開他,往遠處走了。
他沒有再去追,還站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塑。
他的面色是蒼白的,熱鬧的廣場上人來人往,他卻被深重的孤獨感所籠罩。
這樣下去,已經不是顧煙開不開心的問題了,他知道她會贏的。
因為,他似乎也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許鳶帶著父母去了餐廳,久久不見江時羿上來,她隻能打電話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