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羿忽然想起,車禍事發至今,他沒有關注過新聞。
將湯碗直接推開,他拿出手機低頭打開網頁,一天沒看,原來頭天車禍的事情還在持續發酵,警方已經抓到駕車人進行審訊,而事故監控畫面被人們反復分析,所以才剛剛鬧出緋聞的他和許鳶也不能幸免地在這次事故裡有了名字。
網友自然不會誇他英雄救美,畢竟他之前帶著顧煙這個妻子公然秀過恩愛,現在又跟前女友一起出現在街頭,生死關頭護著前女友……
網上的討論,已經越來越難聽了:
江太太知道自己老公男友力這麼足嗎?
我看晚宴那天江太太全程沒說話,怕不是被拿來做了個工具人堵住悠悠眾口?
這男人那天還跟自己老婆一副伉儷情深的模樣,轉頭就和前女友逛街去了,我看這車禍就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想要弄死這對狗男女……
江時羿沒繼續看下去,他給何亮打去電話,吩咐何亮先將相關的新聞和討論壓下去。
掛斷電話後,他抬眼,許鳶坐在旁邊,神色很緊張地問他:“好壓嗎?”
其實從許鳶心裡來說,她巴不得多和江時羿搞出點緋聞,她不介意黑紅,有知名度就好,但是經過上次的事情,她很清楚江時羿非常在意江家名譽,她隻能假裝自己也在乎。
“問題不大,”江時羿說完,視線指了指湯碗,“你把東西收拾完先走吧,我得叫顧煙回來。”
許鳶怔了下,“可我想在這裡照顧你。”不等他反應,又慘淡笑笑:“我懂的……我這就走,畢竟顧煙現在才是你的妻子,你叫她回來吧。”
許鳶表現得很懂事,江時羿便不再多說,老宅的佣人那邊他曾經交代過,應該不用太擔心,但江家的名譽還要維護,他拿著手機給顧煙打了電話。
顧煙在醫院附近的廣場剛結束散步,本來已經打算要回家了,接到江時羿電話,聽明白他意思,她不由得冷笑:“江時羿,你是不是覺得我作為一個工具人,特別好用?”
每次他和許鳶鬧出什麼醜聞來,就讓她這個正妻來演戲。
江時羿沒立刻說話,他這個人的確自私沒錯,但他不是不會換位思考,顧煙因為許鳶來而離開醫院,現在又因為這種事被叫回來,必然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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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江家聲譽顯然比顧煙的感受更重要,他在沉默之後開口:“別忘了,你是拿錢做事的。”
這一瞬,顧煙站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中,覺得特別難受。
她想要捏碎手機,她也想,看來不僅僅要還他之前為顧威還的那幾十萬,她得把彩禮那一百萬也湊足,她想將錢扔在他的臉上,然後說聲,我不欠你。
可她現在沒錢。
所以她安靜片刻後,隻能接受這種安排,“我知道了,我很快回去。”
她是步行過來的,廣場距離醫院不遠,她再一路走回去,到醫院門外時瞥見臨時停靠點的車上有人降下車窗拿著單反拍照。
很顯然,這是江時羿安排的人。
她絲毫不懷疑,明天早上,新聞裡大概又會出現江時羿受傷,妻子盡心照顧之類的內容。
但網友不是傻子,被糊弄一次,兩次,難不成還能一直被這種把戲騙下去?
她沒看新聞,她猜想,遲早就連網友都會發現她這個毫無存在感的正妻就是個工具人,然後她會陷入一種被不知名的網友可憐的境地。
因為這個想法,她感到遍體生寒,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她有必要將自己搞到這幅田地,讓所有人都看她熱鬧嗎?
病房裡,江時羿還在處理工作,見顧煙進來,他沒說話,低頭看電腦。
許鳶已經走了,病房裡十分安靜,顧煙滿心疲累,也沒有和他說話的興致,她去了洗手間洗漱完,然後就上了陪護床。
江時羿合上電腦,皺眉看著她就給他的一個側躺著的背影。
“你就是這麼照顧病人的?”
他少爺脾氣發作,顧煙聽出來,也不在意,“不喜歡可以換人。”
江時羿說:“我是打算換,是你不肯離婚。”
顧煙撈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雙眼直勾勾望著窗外,半晌才又道:“你不願意為了你的愛情出一億,怎麼辦呢……先耗著吧……”
她的語速,越來越慢:“也說不定啊,說不定哪天,我耗不動了……就在離婚協議上籤字了,然後一拍兩散,你就可以和許鳶雙宿雙飛了。”
她本來,想要的也不是錢。
隻是為著自己這份不甘心,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或許有一天,攢夠了失望,她會變得釋然。
病房裡的女聲,聽起來很單薄,有些落寞,江時羿沒說話,他自己起身去洗手間洗漱,隻用一隻右手,便有些笨拙。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離婚是他計劃好的結果,之前顧煙都答應要離婚了……
可今天,在她說一拍兩散的那一瞬間,他卻莫名地感覺到心髒驟然緊縮,仿佛被無形的手攥緊似的窒悶。
第25章 這段婚姻,從頭到尾就好像她的獨角戲。
翌日早,顧煙去住院部樓下買早餐上來,發現病房裡多了一個人。
陳秀梅居然來了。
陳秀梅一看到她,臉色就很難看,“小煙,你怎麼照顧江少爺的?他的手受傷,一個人洗漱動作不方便,你也不知道幫忙。”
陳秀梅進門時正好是江時羿在洗手間用一隻手笨拙洗漱的時候,陳秀梅看不過去還搭了把手幫忙。
說實話,江時羿挺厭惡現在自己這副半廢人的樣,被陳秀梅幫助,他並不高興,所以當他抬眼撞上顧煙的視線時,面色也不大好,扭頭勸了陳秀梅一句:“我沒事,這些事我自己能做。”
“媽,你聽到了,他自己能做。”顧煙神色很淡,將買來的牛奶面包往病床邊的櫃子上一放。
陳秀梅微微愣了下,她覺察到,自己這個女兒對江時羿的態度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她自己從前在江家做保姆,對江時羿一直畢恭畢敬的,她也一直告訴顧煙要尊敬江時羿。
顧煙很乖,從小到大都聽她的話,雖然年齡比江時羿小點,但卻時常顯出超乎同齡人的成熟,會照顧少爺脾氣的江時羿。
顧煙和江時羿的婚姻完全是因為江奶奶的病情所迫,但不管怎麼說顧煙這都是高嫁,之前顧威出事的時候,陳秀梅看江時羿那麼護著顧煙,還以為兩人發展出點真感情來了,但現在看來,真感情沒發展出來,反倒是顧煙這脾氣見長了。
再一看顧煙給江時羿拿來的早餐,她眉心擰得更緊,“你就給江少爺吃這種東西?”
江家的吃穿用度有多講究,她很清楚,就連牛奶都有專人送新鮮的,面包也得是廚子現烤。
但顧煙買給江時羿的,就是超市裡最常見的那種盒裝奶和面包。
顧煙“嗯”了一聲,“別人都能吃,他自然也可以。”
江時羿沒說話,他的目光從牛奶和面包上收了回來,心情很微妙。
他忽然發覺,顧煙要是有點事,確實不會像許鳶那樣撒嬌,也不控訴,她會暗戳戳找機會用別的法子來整他。
顧煙的想法卻很單純:她不願意再和其他人一樣,慣著江時羿的少爺性子。
但陳秀梅卻很不滿,“你至少應該自己做飯給少爺啊,過去這一年你不經常做的嗎?”
“所以我做夠了啊,就不做了。”顧煙對答如流,又有些不太耐煩地問:“媽,您怎麼過來了?”
顧煙對陳秀梅的感情很復雜,親媽應當是自己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但陳秀梅大多注意力在顧威身上,她偶爾也會有不滿,不過眼下更礙眼的是,陳秀梅這十年如一日將江時羿當成大少爺供著的態度。
“我看了新聞有些擔心……”陳秀梅遲疑了下,又看向江時羿,“不過看到少爺沒事我就放心了。”
病房裡氣氛不是很好,陳秀梅不打算多留,走之前,她將顧煙喊到了樓道裡。
關上病房門,陳秀梅立刻沉下臉,“小煙,你這麼大年齡也該懂事了,江家對我們照顧那麼多,江少爺也是……上次你哥哥的事情,還是靠他呢,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他啊?”
顧煙沒有回答陳秀梅的問題,而是問:“媽,您看新聞,看全了嗎?”
陳秀梅怔了下,旋即想起什麼,“你是說江少爺救了那個許鳶,然後昨天兩個人在病房裡那些嗎?”
“看來您都看到了,”顧煙睨著陳秀梅的臉,“他和許鳶在一起而受傷,然後要我來照顧,您覺得這合理嗎?”
陳秀梅擰眉道:“你們不是為了滿足老太太心願才結婚的嗎,再說我們也收了一百萬的彩禮,就沒必要計較太多,再說他們這些高門大戶的,你去看看有多少男人是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你做名義上的江太太,就不要太計較這些了。”
顧煙默了幾秒,“您也覺得,收了錢我就活該低他一等像丫鬟一樣伺候他?”
顧煙其實並不意外,她很了解自己的母親,但不得不說,聽到陳秀梅這番話,她心口還是陣陣發冷。
“您有沒有想過,那一百萬一分都沒有到我手裡,而我付出的是婚姻的代價,現在江時羿是我的丈夫,哪怕是名義上的,他也不能在外面這樣高調亂來,不然等有一天一切都結束了,我將會被人們當成可憐的豪門棄婦……”
因為情緒激動,顧煙胸口不斷起伏,“我的名聲就一點都不重要嗎?我到底做錯什麼,一百萬您拿去給我哥還債了,我欠江時羿什麼?”
忽然之間,所有的委屈齊齊湧上心頭,她眼底沁出淚,“您忘了嗎,當年我因為他成了個半聾子,帶著助聽器的時候別的小孩嘲笑我,我都不想去上學,後來摘掉助聽器,上課聽老師講話總是很模糊……如果我的耳朵一直是好的,我相信我會考上很好的學校,也許現在我的人生會不一樣,有更多可能,我沒有怨過,不代表我沒記性!我不欠他的!”
陳秀梅怔愣著,她沒見過顧煙這麼失控的模樣,話說到最後,顧煙幾乎是吼了出來。
樓道裡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陳秀梅有些無措地垂下眼,她過去對女兒的關心太少,隻想著江家一直在想辦法治療顧煙的右耳,見顧煙嘴上不說,應該是不記恨這事兒,但她沒想到,原來顧煙心底一直有怨氣。
她抬眼剛想說點什麼,卻尷尬地頓住了。
因為此刻,江時羿正站在顧煙身後。
顧煙渾然不覺,她抬手擦了下眼角,她之所以崩潰,主要是因為自己親媽在明明知道江時羿和許鳶糾纏不清的情況下,還想要她丫鬟似的伺候江時羿,好像就一點都不在乎她的感受。
熟悉的低沉男音就在這個時候從她身後悠悠傳來:“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顧煙背脊一僵,卻沒立刻回頭。
她當然聽得出這是江時羿的聲音,她開始回想自己方才都說了些什麼,但思緒很混亂。
江時羿直接對陳秀梅說:“我和她談談,你先走吧。”
陳秀梅一臉訕訕點頭,又和顧煙使眼色,“好好說,別和少爺吵啊。”
顧煙沒應。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或許陳秀梅並沒留意,江時羿從來沒有喊過陳秀梅一聲“媽”。
其實她也隻有在婚禮上對江父江母改口喊過爸媽,但那時候,她心底被喜悅充盈著,一字一句都很真誠,她是真的將江時羿的父母當成了自己的公公婆婆。
而江時羿呢?他就連做戲都不曾對陳秀梅改口一回,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這段婚姻,從頭到尾就好像她的獨角戲。
陳秀梅離開後,顧煙和江時羿一前一後回到了病房裡,江時羿關上門並落鎖,然後沉聲開口:“這幾天很難說還沒有記者或者狗仔蹲守在附近,你就算要和你媽吵架,也應該注意一點,你們剛才的對話,如果被媒體拿去可以大做文章。”
形婚這種事,簡直不要太引人遐想,而且還是在他和許鳶的緋聞沒有處理幹淨的這個時候。
顧煙站在病床床尾處,眼眶還微微泛紅,她覺得挺可笑的,這男人第一個想到的居然還是江家的臉面。
她緩緩抬眼,與他對視,“你真的那麼在乎江家的聲譽嗎?”
“你覺得呢?”他語氣平淡地反問,然後坐在病床邊。
“我覺得如果你真的那麼在乎,就應該和許鳶斷絕來往,”她忽然輕笑,“江時羿,你要是不瞎就應該看清楚,所有醜聞的源頭,都是你和許鳶。”
第26章 “你在報復我。”
病房靜悄悄,江時羿也笑了,他覺得這女人挺會倒打一耙的,“如果你利索點,按照約定在離婚協議上籤字,你覺得會有現在這些事?”
不等顧煙反應,他又道,“不過聽到你剛剛的話,我多少有點明白了。”
他盯著她的雙眼,語氣很平靜:“你在報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