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鳶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服軟的人,現在低聲下氣,已經很難得,他默了幾秒才答:“一會兒你來公司找我吧。”
掛斷電話,他又從內視鏡看顧煙。
那女人還是好像一尊雕塑一般,一動不動,臉上都沒什麼表情,他輕扯唇角,暗想,女人,還是要像許鳶一樣識趣才好,懂得見好就收,才不會讓男人覺得麻煩。
反之,像顧煙這種姑娘,真是會給人添堵。
兩人到了醫院,做完一系列檢查,已經接近中午。
醫生拿著檢查報告細看,和他們說:“從片子上看,器質性的損傷已經早就恢復了,按理說不該聽不見,但神經性損傷有些是我們的儀器沒法檢測到的,也很難恢復……”
醫生話沒說完,江時羿就對顧煙說:“你去門口等一下。”
顧煙起身去了診室門外。
她盯著對面牆面,慢慢抬起手,用手指塞住了自己的左耳,然後清晰地聽到診室裡面傳來的說話聲。
江時羿:“她的右耳真的就再沒辦法治療了嗎?”
“也不是,”醫生說:“你們可以再去國外找針對聽覺神經這塊比較權威專業的醫院……”
顧煙的手慢慢放下來。
這個世界上,最希望她的右耳聽覺能恢復的人,就是江時羿。
因為,她這右耳,還是因為他才受的傷。
從醫院出來時,江時羿臉色並不好看。
顧煙這右耳已經檢查不出什麼問題,卻還是無法恢復聽覺,這讓他覺得很煩,他現在沒有那個闲暇陪她去國外找醫院檢查,他對她道:“我回頭讓秘書在國外找個好點的醫院,然後安排人陪你去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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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煙遲疑了幾秒,才開口:“可能好不了了。”
撒謊時,她臉不紅心不跳。
江時羿睇向她,眼神很冷,“別以為耳朵好不了,就能被你拿來當做免死金牌,一碼歸一碼,你的耳朵我會想辦法治好,婚我也照樣要離。”
顧煙攥了攥拳,“一碼歸一碼,我不肯離婚,也不是因為右耳,而是……”
她頓了頓,沒說下去。
江時羿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來,她是在說前晚發生的事。
他有種自己倒霉惹上一身腥,又無法擺脫的煩躁感,想起之前她在酒店房間裡的話,嘲諷道:“妓女可比你好說話多了,錢就能打發。”
顧煙猝不及防,被他這話刀子一樣捅在心口,她面色微白,終於無法維持鎮定,隻是看著他的眼神,充滿受傷。
江時羿其實也覺得自己嘴快了,對上她的目光,心口微微一揪。
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收不回來,他別開視線躲避她的注視,“我和許鳶有約,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自己打車。”
這一次,顧煙沒有再試圖挽留,她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江時羿望著她的背影,心口有些說不出的憋悶,不過他是不會去哄這女人的,他直接去了停車場。
顧煙從醫院離開,沒有立刻打車回家,她在馬路邊綠化帶的長椅上發怔長達一個多小時。
江時羿拿她和妓女比,然後得出的結論是,妓女比她好。
她盯著地面,視線逐漸模糊。
從前,她對於自己和江時羿的未來有過很多暢想,青春期時也曾幻想過和他擁抱親吻,在她想象裡,這一切理應美妙而夢幻。
但最終她得到的,隻有粗暴,和一個不如妓女的評價。
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可又好像什麼都錯了,她不知道自己堅持不放手有什麼意義,難道她留在他身邊是為了被他這樣侮辱嗎?
那是她珍而重之的第一次啊。
手機在包裡突兀地響起,她有些恍惚,拿起接聽,母親陳秀梅慌亂的聲音傳過來:“小煙,你快來醫院吧,你哥哥出事了!”
第5章 “你給我買避孕藥沒有?”
顧煙的哥哥顧威被高利貸討債的人打了,目前正在醫院裡做手術。
因著這件事情,顧煙在醫院陪著母親忙到第二天清晨。
她身體實在受不住,既不舒服又很疲憊,便想著回家休息一下,結果一進門,就看到沙發上坐著兩個人。
江時羿低頭看著茶幾上的什麼東西,而一個年輕漂亮氣質優雅的姑娘在旁邊,正湊過去和他一起看,倆人頭都快挨在一起。
她不用去猜也知道,這姑娘就是許鳶了。
她愣在原地,聽說再多遍,和真的親眼目睹都不同,這一瞬她還是感受一種尖銳的,錐心似的疼痛。
那倆人聽見聲音也朝她投來目光。
顧煙垂下眼去,拉開鞋櫃想要換鞋,然而她的拖鞋卻不見了。
她扭頭瞥了一眼,這才在許鳶腳上看到那雙屬於她的拖鞋,她頓時感到一陣反胃,許鳶不覺得惡心,她還惡心呢,她索性關上鞋櫃,也不換鞋子了,徑直往進走。
許鳶比江時羿反應更快起站起身,對著顧煙微笑,“顧煙你好,我是許鳶。”
顧煙已經斂了情緒,上下打量許鳶一番,視線最後定格在那雙拖鞋上,道:“幸會,沒想到許小姐這麼喜歡用二手貨。”
她一語雙關,許鳶的臉色瞬間就掛不住了。
而旁邊那個“二手貨”江時羿站了起來,黑著臉問顧煙,“昨晚你去哪裡了?”
他白天和許鳶吃過飯並沒回家,而是去了公司,和律師敲定了離婚協議,打算今天回來和她談判,然而,屋子裡安安靜靜,大床上沒有一絲褶皺,很明顯,顧煙昨晚也沒回來過。
顧煙從來沒有夜不歸宿過,這是第一次。
他當時看到,心頭猛地一跳,一瞬間腦海掠過各種不好的猜想。
但跟著他一起來的許鳶扯著他去說離婚協議的問題,他便也隻能將這些紛雜的思緒放一邊,此刻見到安然無恙的顧煙,她還在那含沙射影說他是二手貨,他心底的火氣就又燃起來了。
顧煙根本沒理會他的問題,而是拋出個問題給他:“你給我買避孕藥沒有?”
這下子,許鳶徹底愣住,扭頭不可置信地看江時羿,“你們……不是說假結婚嗎?!”
顧煙笑說:“許小姐真是單純,一點不了解男人。”
她也不是真的想和江時羿要避孕藥,扔完這個重磅炸彈,她直接邁步往臥室走去,在抽屜裡翻找自己的銀行卡。
昨天她那個不學無術的哥哥顧威被高利貸討債的人打了,受傷住院,可是能要到的賠償金還不夠還債,他們是單親,母親陳秀梅沒錢,她不得不想點辦法。
她一邊找,一邊豎起耳朵,果然,客廳裡已經吵起來了。
許鳶哭著衝江時羿喊:“你怎麼能和她上床!”
江時羿此時已經在心裡將顧煙大卸八塊,但還不得不應付許鳶,他說:“那是意外。”
被人下藥的事,他不想提,多少有損顏面,他拿出男人慣常倒打一耙的手段來,“你在國外不也找了個男人?你我算是扯平。”
“可我沒有和他發生關系!”許鳶梨花帶雨道:“你知道我保守,第一次一定要留在新婚之夜。”
江時羿默了幾秒。
也是因為許鳶保守,他第一個女人,最後居然是顧煙,這筆爛賬是扯不清了,他卻依然沒法坦然低頭,“如果不是你堅持出國,這些事都不會發生,許鳶,別總把責任推在我身上。”
許鳶氣得哭著拎起自己的包轉身跑了出去。
外面門被摔得震天響,臥室裡的顧煙垂下眼,唇角緩緩勾起。
床上散落著三張銀行卡,顧煙用手機查了一遍,也隻湊出三十多萬。
她揉著額角,真切地感覺到頭更痛了,這點錢根本不夠堵顧威捅出來的窟窿。
她幾乎是畢業就結婚,婚後做了家庭主婦,沒有工作過,這三十多萬還是她自己闲暇無事時炒股得來的,她並不非常熱衷這個,都是小打小鬧地玩玩,現在真要用錢了,手裡也沒多少。
江時羿給過她的卡裡其實有不少錢,但她不願動,那些錢理應用於家庭支出,她的自尊令她不願意用他的錢來補顧威捅出來的簍子。
腳步聲傳來,江時羿沒去追許鳶,而是走到臥室門口,視線掃過床上的卡,然後看向顧煙,“你滿意了?”
第6章 “那天晚上……傷著了,是嗎?”
顧煙沒說話。
江時羿心底憋著一口氣,“你倒是提醒了我,你吃藥沒有?”
顧煙拿過錢包將卡往裡面塞,江時羿大步過來,攥住她手腕,“怎麼?你現在不僅聾,還啞巴了?”
被寵壞了的大少爺,是忍受不了被別人這樣無視的,說話的時候嘴巴快過腦子,說完後自己也後悔。
顧煙不是聾,隻是右耳聽不到,這還是他給害的,他記得十幾歲那會兒,她因為這點多少有些自卑,他卻直直戳她傷口。
果然,顧煙聞言也愣住了。
她坐在床上,慢慢抬頭看他,忽然笑起來,“上個月我去看江奶奶,江奶奶說,很想抱重孫。”
江時羿一怔,手下意識松開。
顧煙說:“我決定要滿足奶奶的心願。”
“你瘋了?”江時羿不可置信。
顧煙合上錢包,江奶奶確實想抱重孫,但其實她有算過日子,這幾天是安全期,他們之間就那一晚,她覺得不至於一擊即中,不過現在看江時羿被她氣到說不出話的樣子,她倒是覺得挺爽的。
做不了他心底一彎月,那就做他骨裡一根刺,乖順溫柔沒用,那就奮起反擊,她不可能在付出自己全部身心之後悄然退場讓位給許鳶,她會讓他再也沒法無視她。
她抬眼,江時羿一瞬不瞬盯著她,目光像刀子。
她站起身,又添了一把火,“你就等著當爹吧。”
說完,顧煙眼前就陣陣發黑,她腿一軟,腿磕到床沿,身體不受控地栽了下去。
幸而地面是厚厚的地毯,膝蓋磕碰到也沒有覺得很痛,她用手勉力支撐,呼吸有些急促,心悸得厲害。
江時羿擰眉快步走過來,彎身去抓她的手,嗓音低沉:“怎麼了?”
顧煙反應有些緩慢,沒立刻說話,她頭昏。
江時羿將她的手腕抓掌心,察覺到她體溫很高,他另一隻手探向她額頭,隻是一碰,臉色就更難看了。
“發燒了自己不知道?”
他語氣帶著斥責,半蹲下,雙手去扶她,“先起來。”
顧煙小口喘著氣,手推他,“不要你管!”
身體的難受她不是沒有覺察,在醫院忙完後,回來又要面對一對狗男女……她鼻尖一澀,眼淚險些掉下來。
江時羿很少哄女人,就連許鳶給他甩臉他都不會去追,顧煙這個反應,他覺得可以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