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楚珩殺死我之前,其實跟我說了很多話。
隻是那時太疼了,許多都記不清了。
印象最深的有一句:「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謝氏,我和婼婼本可以相守到白頭!」
這輩子沒有我,沒有謝氏。
我倒要看看,他和柳婼,如何相守到白頭。
廂房內,茶香裊裊。
「南方時疫暴發,太子殿下請纓賑災本是好事,可……」
「帶上女眷,合適嗎?」
「有何不合適的?啞女……太子妃雖還沒過門,可百鳥朝鳳,天佑之人!」
「聽聞她還會醫術,能造福百姓也說不定!」
茶館裡永遠不乏議論實事的人。
「這就是你說的好戲?」
太子殿下南下賑災,帶上了還未過門的啞女。
一時城中議論紛紛。
我揚眉飲茶,當然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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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因醇厚甚茶,幸而有人眼瞎。」楚虞突然笑道。
我抬眸。
這人容顏確實不錯,尤其笑起來,眼尾那枚小痣別有風情。
幾個月來,常常一道喝茶,言語知進懂退,相處 融洽。
就是……
視線往下,的確清瘦得很。
見我望著他,楚虞掃一眼我的茶盞,傾身給我倒茶。
一個皇子,經商,身上卻帶著墨香。
「今日如此沉默?」倒茶時,他瞥我一眼。
不是我沉默。
我在想楚珩那句「楚虞他就是個廢人」。
「喂。」我直接抓住他的領襟,「你……能生嗎?」
楚虞眼皮一顫。
徐徐放下手中茶壺。
抬眸,眼神靜得很,眼尾那點痣卻是殷紅的。
他捏起我的下巴。
「試試?」
19
我還真想試。楚虞若不能生,我的整盤棋,豈不白下了?
但再離經叛道,也不能在茶館裡試呀。
一個月後,我請楚虞看的戲,終於登場。
太子南下抗疫,帶著愛得難舍難分的啞女。
不承想,啞女染上疫癥,久不見好轉,太子心急之下,遣人送啞女回京。
啞女回京也就罷了,誰都沒想到,太子居然也回了。
太子是被啞女一劑藥迷暈,帶回來的。
「殿下已有癥狀,我都快沒命了,怎能把殿下留在那裡送死?」
上輩子,柳婼淚眼朦朧地在紙上陳情。
一個會幾個字,但沒讀過什麼書的孤女。
眾人也隻能無言。
兵敗將領且要守旗而不倒,太子殿下自動請纓去疫區,不僅不知輕重送染疫的啞女回京,居然棄眾人於不顧,自己也跑了。
更何況,太子並未染疫,隻是普通風寒。
上一次,這件事被父親壓下來。
同去疫區的官員,正好都是父親的門生,楚珩還未進城,父親就得了消息。
連夜將人攔下,又送了回去,此事才未走漏風聲。
可這輩子,父親不願再幫他了。
柳婼前腳帶著楚珩進城,後腳京城就炸開了鍋。
各種對太子殿下的口誅筆伐,彌漫在整個民間。
陛下大發雷霆,怒斥太子行為不端,德不配位。
其實輿論這東西,花些銀子,是可以左右的。
但這種事情,不能用官銀。
後知後覺的太子殿下這才發現,這大半年,他的私產死的死,廢的廢。
私庫竟是空的。
他也斷拉不下臉面,找人要銀子。
隻能由著輿論持續發酵。
【準備下第二步棋咯。】
我給楚虞遞信。
20
我要戳穿柳婼裝啞這件事。
楚珩一直堅定地認為,柳婼對他的愛純粹而無瑕。
上輩子柳婼帶他回京,事後他隻淡淡嘆口氣:「婼婼也隻是太在意我。」
這輩子無人給他善後,不知他此時還說得出這種話來嗎?
楚虞早就安插了一些丫鬟嬤嬤在東宮,略施小計,讓一個原就會說話的人開口。
不算難事。
我本打算在疫事上做文章,嚇嚇她就行。
哪知還沒開始籌謀,有人自己撞槍口了。
據聞那是一個傍晚。
太子殿下近日被民眾罵,被百官罵,被陛下罵,心中煩悶不堪。
已經連著五日沒去心愛的婼婼院中了。
東宮遼闊,有一人工湖,有一拱橋。
那晚柳婼人如其名,弱柳扶風地坐在拱橋的石欄上,一邊哭,一邊給太子 殿下打手勢:「是婼婼不懂事,婼婼連累了殿下,婼婼願意贖罪。」
「殿下,來生婼婼再報答殿下的一往情深。」
撲通——
跳湖裡了。
太子殿下情深不壽,當然緊隨其後。
可也不知是時辰選得晚了些,還是太子殿下向來眼瞎。
竟然在水裡折騰了半天,沒撈到人。
做戲要做真,柳婼是真不會水。
撲騰了幾下,竟等不到來救的人。
關鍵時刻,保命的本能佔了上風,破聲大喊:「救命!救命啊!殿下,殿下,婼婼在這裡!」
據聞太子殿下當時的表情,又精彩紛呈了。
可惜,他精彩紛呈了三次,我一次都沒瞧著。
這之後東宮不是怒斥聲,就是痛哭聲。
沒幾日,又鬧去了勤政殿。
太子殿下跪地不起:「父皇,請您收回成命。」
「兒臣要退婚!」
21
我娘從小教我,身為女子,尤其是世家女。
情愛駭人。
愛人隻能愛七分,留三分。
楚珩身為太子,沒人教嗎?
或許吧。
又或者,他從小,都被寵壞了。
皇後雖為續弦,可嬌美動人,獨得陛下盛寵。
陛下前有一位纏綿病榻的嫡長子,後有幾位嬌滴滴的公主。
直到楚珩十四歲,才再得一位小皇子。
楚珩生來就理所當然地,佔據了全部的皇家資源。
也理所當然地認為,所有人,所有事,都該圍著他打轉。
他想娶誰,就一定要娶到手。
他不想娶誰,誰都賴不到他身上。
陛下被他氣得幾乎暈厥,直接提了尚方寶劍。
鬧得滿城風雨,要娶的人是他,婚期就在眼前了,說不娶的還是他。
百姓要如何看他?如何看他這個陛下的皇命?
當然,砍是沒真下手砍,踹了幾腳讓他滾了。
楚珩這麼一「滾」,就「滾」到了我的院子裡。
彼時,我剛跟楚虞「試」完,根本不想動。
可院子裡沒留人,他把門拍得震天響。
開門的時候,我終於得見太子殿下臉上的「精彩紛呈」。
22
要說楚虞那人,性子裡也是有些皇子特有的鋒利的。
見我要起身,非抵著我的脖子咬了兩口。
楚珩顯然看見了。
眸子裡又是震驚,又是訝異,竟還有幾分晦澀,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淑因,你……你們……」
我攏了攏衣領,偏著腦袋看他。
循規蹈矩地活膩了,就想離經叛道,怎麼了?
楚珩突然就怒了:「你還未出閣,你究竟知不知羞?」
「皇弟這話說得不妥。」我正要開口,內殿傳來珠玉似的聲音,「你與那啞女無媒茍合的事情都做了。」
「我們怎麼了?」
楚珩沒想到人還在我屋子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我又不像皇弟,今日與這個退婚,明日與那個退婚。」
「我看上的,從一而終。」
楚珩臉上隻剩白了。
「還有,淑因不是你叫的。」
「該喊皇嫂。」
楚珩的唇抖了抖,沒說出話來。
我還以為他要喊皇嫂呢。
無趣。
攏臂關門。
「淑因。」楚珩將 門抵住,「淑因,柳婼她騙了我!」
「淑因,是她從中作梗,我們才會變成如今這樣!」
「淑因,你聽我說,前幾日我做夢,夢見與你成親的明明是我……」
「夫人。」楚虞直接改了稱呼,「被子涼了,我體虛,冷。」
「太子殿下,要不進去和大殿下一起說?」
楚珩閉嘴。
我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