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會遞交辭呈,有想跟我走的,盡管來找我。」
說著我扔下筆,大踏步地走出會議室。
身後林朗急匆匆地跟上來:「我跟你!」
一群高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還是有幾個人站起身。
紀炀又驚又怒:「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幾個高層對視一眼,為首一人對著紀炀道:「老紀,不好意思了。」
「但你女朋友這樣,我們真不敢在你手下幹了。」
「她今天能看鹿璐不順眼,把她逼走,明天說不定就能看我們不順眼,咱們……好聚好散吧。」
他們出了會議室,任紀炀怎麼叫都沒有再回頭了。
我去交辭呈的時候,紀炀看著我的眼神糅雜著許多情緒,似乎是責怪,又似乎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鹿璐,你何必做得這麼絕?」
我反問:「我怎麼絕了?」
他眉頭壓下:「你——幹嗎跟他們說那些話?你知不知道公司沒了他們要有大麻煩的!」
「我們一起這麼多年,連這點兒情分都沒了嗎?!」
他這話說得氣人,我挑眉,驚奇道:「我以前竟然沒發現你不要臉到這種地步,難不成不要臉是會傳染的嗎?還是說你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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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好面子,愛的時候轟轟烈烈,斷的時候也幹幹脆脆,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
哪怕心裡疼得要倒下,面上也不會露出分毫。
因為在一個不愛你的人面前示弱,隻會讓自己更難堪罷了。
哪怕自損一千,我也要傷他八百。
紀炀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你——」
我懶得和他多說,把辭職信扔到他桌上。
「記著,不是你開了我。」
「是我開了你。」
08
當年一起幹的老同學跟我走了七七八八。
一半是情分,另一半是大家也都感覺到了唇亡齒寒。
陳晗幼一句話就把紀炀拉到了她的陣營,那以後呢?
這一局她大獲全勝,贏的不僅僅有紀炀的感情,還有晨陽。
我拉著班子重新開了一家公司,這一套流程我們都很熟悉了,大家有資金、有經驗、有客戶,沒多久就初具規模。
再次見到紀炀是除夕我回家的時候,打小我們家就住對門,所以在樓下遇到他和陳晗幼的時候,我並沒有意外,隻是視若無睹地上了樓。
真快啊,我諷刺地想。
才跟我分手這麼幾個月就迫不及待地帶著陳晗幼回來見家長了。
紀媽媽正開著門,一看見我就下意識地笑了:「璐璐回來了,你看看你這孩子,最近又沒好好地吃飯吧,瘦了!」
我抿嘴笑,卻看到紀媽媽在看到我身後陳晗幼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猛地消失,冷冷地看著她。
陳晗幼討好道:「阿姨好。」
紀媽媽沒說話,好像沒聽見似的轉身進了屋。
陳晗幼臉色一僵。
我已經盡力地不去想紀炀和陳晗幼了,誰承想飯還沒吃完隔壁就鬧了起來,又哭又叫又摔東西,把我媽嚇得夠嗆,趕緊去敲門:
「英兒,咋了,你開門啊!」
為了紀炀把我甩了這事兒我媽生了好一頓氣,一度都不願意跟紀媽媽交往了。
後來紀媽媽百般道歉她倆才和好。
紀媽媽打開門,滿臉淚水和隱忍的怒意。
她對著紀炀大發雷霆:「帶著你這個——這個女的給我滾!」
「好好的一個年,都被你給毀了!」
陳晗幼不依不饒:「我叫你一聲阿姨是給你面子,現在哪兒還有父母跟兒子住一起的,你不會有什麼戀子情結吧?!」
紀炀媽媽被氣得臉色煞白,嘴唇直哆嗦,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紀炀表情難看得嚇人,第一次對陳晗幼說了重話:「你閉嘴!」
「我媽隻是搬到跟我一個小區住,又不是住家裡,你說話至於那麼難聽嗎?!」
陳晗幼聲音更大:「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媽不喜歡我?!」
「我告訴你,國外的孩子很早就獨立了,壓根兒不會跟父母住在一起,你媽媽就是老古董,就是故意為難我們!」
「夠了!」
紀炀暴怒:「國外國外,張口國外閉口國外,你不願意回來就滾!」
陳晗幼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讓我滾?!」
她歇斯底裡地去廝打紀炀,我在一邊簡直驚呆了,陳晗幼在我心裡雖然一直是很強勢的形象,但她如今竟然更像是個潑婦了。
不過仔細地一想我就明白了,她這些年在國外沒找過男朋友,紀炀卻在國內跟我在一起。
她大概從心裡覺得紀炀虧欠了她,紀炀這些日子也因為這個對她更加忍耐。
兩個人一進一退,她更不能容忍紀炀地對她有絲毫的不順從。
紀炀狼狽地抓著她的手,大罵:「你是不是瘋了?!」
「我就是瘋了!」陳晗幼雙目通紅,「這幾天你就一直甩著個臉子,在家也總是冷臉不跟我說話,晚上抱你一下你都要轉過去!」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就是還放不下那個賤人!」
她嘴裡的賤人大概是我。
我有些尷尬。
兩個人打得越來越越嚴重,紀媽媽趕緊上去阻攔,卻被陳晗幼失去理智般地推向一邊。
她驚呼一聲重重地跌倒在地,腦袋撞到茶幾的腳上,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暈了過去。
我看到她的頭下,一攤黏稠的鮮血慢慢地在地板上擴散開來。
這一下,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這場鬧劇突兀地按下了暫停,隻有我媽的尖叫聲響了起來:
「救護車!快打 120!!!」
09
紀媽媽送到醫院,發現頭上傷口很大需要縫針,還有輕微腦震蕩現象。
她本來就身體不好,這一下子更是臥床不起。
我媽交錢的時候小聲地跟我說,原來紀炀媽媽跟陳晗幼的不對付由來已久,她一直就不喜歡陳晗幼,後來紀炀跟她分手後和我在一起她高興得要命。
誰承想,她又回來了。
陳晗幼也不是傻子,去碰了幾回冷臉也就明白下來。
她向來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有這一遭也是理所當然。
病床前,紀炀眼裡布滿紅血絲,緊緊地握著紀媽媽蒼白的手,神情疲憊。
我走過去悄聲道:「阿姨怎麼樣了?」
紀炀聲音沙啞:「剛吃了藥睡下了。」
我點點頭,沒吭聲。
病房裡陷入沉默。
就在我要出門的時候,紀炀叫住了我。
這是第一次,我從他聲音裡聽出了悔恨。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隔了很久,我才輕聲道:「路都是你自己選的。」
「錯沒錯,你也得自己受著。」
……
回到公司,我突然發現訂單業務比以前多了好幾倍,忙得我們活兒都幹不過來。
「怎麼了這是?」我走到熬得眼睛發紅的林朗身邊,「捅了單子窩了?」
林朗木然地抬起頭:「好像是晨陽那邊出了什麼問題,大批量客戶要退單,市裡的公司就這麼幾家,最近都找咱們來了。」
「問題?什麼問題?」
「陳晗幼不是帶了好多人去晨陽嘛,結果那些都是書呆子,理論一套一套兒的,一到真刀真槍全啞火了!」
「還都自視甚高,覺得咱國內的客戶土大款,沒品位,那天去跟客戶打高爾夫你猜這麼著?陳晗幼給人客戶一頓嘲笑,說人家壓根兒不會打高爾夫,就是個土鱉!」
我傻了:「她腦子有病嗎?」
林朗攤攤手:「之前在學校的時候感覺也挺機靈啊,可能在美國呼吸了這麼多年香甜的空氣,腦子缺氧了吧。」
「她也有厲害的地方,翻譯做得不錯,可惜公司業務上一塌糊塗。」
「不過翻譯嘛,公司裡有的是,要她幹嗎啊。」
「我看晨陽再這麼下去可撐不了多久了。」
……
晚上躺床上玩手機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剛發的微博故事多了一個訪客。
那個頭像太過熟悉,哪怕沒點進去我也知道那是紀炀。
再看之前的微博故事,都有他的痕跡。
我心裡突然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不看我微博,但我知道他會偷偷地去看陳晗幼的微博。
現在我們分手了,他倒來看我了。
看來人性真的本賤。
是不是真的永遠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但我看了很礙眼,幹脆把這個微博號也一起拉黑。
林朗預測得很準。
二月還沒開春,紀炀的電話就來了。
我的手機被他拉黑許久,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地給我打電話。
電話裡,他的聲音幾乎被抽幹了精氣神兒似的,疲倦難言。
「鹿璐……」
半晌後,他幾乎是哀求道:「你回來吧,好不好?」
我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你這是什麼意思?求我回去上班,給你收拾爛攤子嗎?」
「我跟陳晗幼分手了。」他卻說了一句完全不相幹的話。
然而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在求我,跟他復合。
說實話,分手的時候我不是沒幻想過,有一天他一定會來求著我跟我和好。
那時候我恨得咬牙切齒,想著到時候一定要狠狠地罵他、羞辱他、報復他,讓他腸子悔斷!
然而到了這一刻,我卻發現我隻是有些累。
我什麼都不想說,靜靜地掛了電話,拉黑刪除了這個號碼。
好的壞的,一切都過去了。
感情死了,又怎麼可能起死回生呢?
破鏡難圓,覆水難收。
10
又是一年七月盛夏,伴隨著更多訂單一起到來的是個更炸裂的消息。
陳晗幼不甘心就這麼跟紀炀分手,大概和好、分手、公司出事兒,太多事情已經壓垮了她的神經,她居然用談一談的理由把紀炀約了出去,然後開著車直接撞下了懸崖!
好在兩個人都算命大,陳晗幼隻是雙腿粉碎性骨折, 紀炀傷輕一些,但是傷的地方很尷尬,大概以後都沒有男性功能了。
在病房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時,紀媽媽當場就暈過去了。
醒來後, 她紅著眼要找陳晗幼拼命, 好在被醫生攔下來了。
我去醫院看過紀炀, 他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承受不了這樣大的打擊,不吃不喝,短短幾天就形銷骨立,憔悴得骨瘦如柴了。
我差點兒沒認出來。
再看到陳晗幼的時候,他眼裡的愛意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切骨的恨, 看著她雙眼差點兒冒出火來。
陳晗幼瘋狂大笑:「紀炀,這就是你離開我的下場!」
「你還想扔下我去找那個女人,可惜你現在連個男人都不是了,你看她會不會要你!!」
她的聲音怨毒嘶啞,紀炀大受刺激,瘋了似的上前去打她。
一邊幾個人都差點兒沒攔住他,陳晗幼被打了幾個大嘴巴子,雙頰通紅腫脹,看著紀炀的眼神恨不得殺了他。
這一對怨侶分分合合,最後到底走到了最難看的一步。
……
離開醫院那天,紀炀叫住了我。
窗外的天光映在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身上, 他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瑟縮退後。
我回身看他:「有事兒嗎?」
他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
紀炀把蘑菇夾到自己碗裡,沒再看陳晗幼。
「而過」就像我當年一樣,因為已經知道了答案, 所以也不需要再問出口自取其辱了。
紀炀隻是定定地看了我許久, 也不知道是陽光太刺眼還是怎麼, 他竟掉下淚來。
此刻他到底是什麼心情, 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背過身,走進陽光裡。
11
又一年新年, 晨陽到底支撐不住了。
紀炀已經徹底地被壓垮,完全維持不住公司了。
我們順利地收購了晨陽,公司規模比之前還大了不少。
年會上, 幾個老同學一起舉杯,唏噓道:「過去這一年真發生了不少事兒,跟做夢似的。」
「是啊, 」另一個人嘆氣,「哪能想到有今天呢!」
「哎哎, 好日子, 嘆什麼氣啊!」林朗大聲道, 「年終獎發得不夠是不是?還傷感上了!」
一提年終獎,所有人臉上都浮起笑意。
我舉杯,微笑:「感謝大家過去一年的辛苦努力, 未來我們也要再接再厲,要讓我們的公司——」
林朗搶話:「做大做強,幹!」
酒杯碰在一起清脆,倒映出搖晃的琥珀色。
我仰頭一飲而盡, 隻覺得酒液辛辣又痛快,過去這些日子的憋屈通通地燃燒殆盡。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過去的已經過去。
而未來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