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我終於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他對著我喊出陳晗幼的名字。
他在夜裡看著他們的照片。
原來,陳晗幼說得對。
他真的沒放下。
05
我知道陳晗幼不會甘心。
但我沒想到她會選擇直接來我們家找紀炀。
彼時我們幾個當初一起創業的老同學都在家裡,大家一起吃飯順便研究一下接下來的市場走向。
門鈴突然響了,紀炀去開門,門外站著戴著墨鏡的陳晗幼。
所有人都愣住了,下意識地看向我。
我沒說話,放在膝蓋上的手下意識地緊縮。
紀炀一驚:「你怎麼來了?」
陳晗幼旁若無人般緊緊地盯著紀炀,質問道:
「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紀炀緊緊地皺眉:「我們已經沒關系了,我為什麼要接你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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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你自重好不好?別再來糾纏我了。」
陳晗幼挑眉:「紀炀,你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嗎?」
「你真放下了,為什麼會對著她喊我的名字?」
她步步緊逼,指著紀炀的心口,聲線壓低:「你捫心自問,你真的對我沒感覺了嗎?」
誰也沒想到情況居然是這種展開,大家都震驚又尷尬地看向對峙的兩人。
我站起身,面無表情道:「陳小姐,紀炀已經跟我在一起了,你這樣明目張膽地插足不太好吧?」
陳晗幼摘下墨鏡,這才像剛看到我似的掃了我一眼,嘴角的笑容透著幾分嘲諷。
「鹿璐是吧,我記得我跟紀炀在一起的時候就經常能看到你,真可憐啊!」她的話淬了毒一般,仿佛尖刀刺進我心裡,「我離開這麼多年,你終於有資格上位了?」
「你知道紀炀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是怎麼說你的嗎?」她朝我走了兩步。
「夠了!」紀炀突然暴怒。
陳晗幼卻視若無睹,帶著惡意的微笑:「他說你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甩都甩不掉。」
「很煩啊。」
我站在原地,感覺周身一切都霎時離我而去。
沒有疼,就好像人突然被捅了一刀,第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隻是覺得很迷茫。
紀炀怒氣衝衝地拽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你還不知道嗎?」陳晗幼回身,語氣突然變得溫柔,「紀炀,我後悔了。」
她伸手,纖細的手指撫上紀炀的側臉,眷戀道:「這些年我一直放不下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紀炀臉色隱忍著瘋狂,一字一頓道:「我他媽跟狗似的等了你三年,你一次都沒回來過!」
「你跟我說放不下我?!陳晗幼,你差不多也夠了吧!」
陳晗幼聲音裡帶上哭腔:「我不敢回來,我怕我一回來看到你,就舍不得走了。」
她性格強勢,向來很少露出這樣脆弱的情態。
紀炀臉上怒意消失,眼裡浮起復雜的情緒,半晌後他輕輕地開口:
「現在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我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了。」
陳晗幼眼裡含著淚水,踮起腳。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紀炀沒有躲開。
這個吻蜻蜓點水般,一觸幾分,卻恍若無聲處驚雷,我身體晃了晃,如墜冰窟。
片刻後,林朗先忍不住了,站起來怒聲道:「陳晗幼,你他媽要不要臉啊!」
「當初是你說要分手,現在紀炀跟鹿璐都快談婚論嫁了,你又回來搶?!」
陳晗幼看向他,冷冷道:「他們又沒結婚,皇帝不急你個太監倒先急死了?」
「再說了紀炀壓根兒就不喜歡她,你非要逼著他跟她在一起難受一輩子嗎?他愛的是我!」
林朗眉頭豎起,對著紀炀道:「老紀,你說句話啊!」
「鹿璐這些年對你怎麼樣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你他媽不能這麼沒良心!」
我看著紀炀。
他沒說話,慢地慢抬起頭看向我,眼裡糅雜的情緒太過復雜,然而裡面一絲愛都沒有。
隻有歉疚。
這一眼,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場遲來的審判一直折磨著我,铡刀在我頭上懸了這麼久,現在終於要落下了。
我輕聲地問他:「所以,你選擇她是不是?」
不管怎樣,我要聽他親口說,他不愛我。
我要他親手斬斷我們之間的孽緣,好讓自己再也不能回頭。
紀炀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鹿璐,對不起。」
「我努力過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說他努力地嘗試過愛我了,可是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另一個老同學也終於看不下去了,猛地起身,指著紀炀大罵:「紀炀,你王八蛋!」
在一起這麼久,我們的感情已經很深了,連他們都看不下去,為我打抱不平。
可是我愛的那個人,卻肆無忌憚地往我心上插刀。
我撐著自己站在客廳裡,身體筆直,眼裡的淚被我強行地壓住,維持著最後一絲體面。
陳晗幼朝我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微笑,輕蔑又憐憫。
片刻後,我進到屋裡,拉出一個行李箱。
早在看到紀炀夜裡翻看照片那晚,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會把幾樣自己的東西放進去,準備著離開他。
現在,時間終於到了。
我與紀炀擦肩而過,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先走了。」
我衝著幾個老同學笑笑,平靜地關上門。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
真正走掉那次,關門聲音最小。
06
大概因為早就對這一天做好了準備。
我竟然沒有哭。
又或許是哭得太多,已經哭不出來了。
失戀的痛不像是一箭穿心,更像是一根刺卡在了心髒裡,那種疼痛不會劇烈得讓人難以忍受,隻是午夜夢回的時候綿長得讓人坐立難安。
我常常夢到我們高中的場景,那時候陳晗幼還沒出現,紀炀身邊隻有我。
崴了腳他背我回家的路上,灰色的積雨雲層下壓著耀眼的金色霞光,邊緣柔和著模糊的粉。
少年背著走在那光裡,眉眼含笑。
「笨死了,」他說,「怎麼會有人八百米體測都會摔倒啊。」
我趴在他背上,撇撇嘴:「要你管。」
紀炀微微側臉:「不要我管?那你下來自己走。」
看我沒吭聲,他繼續道:「你這樣以後可怎麼辦啊,哪個男人會喜歡你這麼笨的?」
我不高興了,伸手去掐他的臉:「你說什麼?!喜歡我的男的多了,我昨天才收到了情書!」
紀炀挑眉:「誰?!眼睛出問題了吧?!」
我不吭聲了,在他背上生著悶氣,心想紀炀真的是太討厭了,嘴欠得很。
他卻笑了,把我往上顛了顛:「行了,那我就委屈一下,以後娶你好了。」
明明夕陽那樣柔和,照在我臉上的時候卻燙得我不自覺地泛紅。
我悄悄地把臉靠在他肩膀,聞到一股洗衣粉被陽光暴曬過的味道,清爽又溫暖。
愛他太久了,紀炀這個名字就像是長進了我心裡。
現在要把他剔出來,就隻能是血淋淋的痛。
紀炀和陳晗幼當天就和好了。
幾個老同學紛紛生氣離開。
說來好笑的是,紀炀在發了一個官宣的合照朋友圈後,迅速地把我拉黑了。
他真是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幹脆利落。
我甚至連想問問他周一例會開不開都聯系不到他。
說起來,大概憤怒到一定程度居然會覺得有點兒好笑,我不知道到底是紀炀刪了我,還是陳晗幼用他的手機刪了我。
我也不在乎了。
我幹脆也不找他了,一切都讓秘書代理。
很快地,大家都看出了我跟紀炀關系的異樣,公司裡的人私下都在竊竊私語。
晨陽是個大公司,我以前沒覺得有這麼大,現在不跟紀炀一起上下班,我們甚至有時候一天都碰不到一次。
直到晚上下班進電梯的時候,開門後,裡面隻站著紀炀一個人。
我猶豫半秒,還是走了進去。
是他甩了我,又不是我甩了他,我有什麼可心虛的。
紀炀好像也很尷尬,他站了一會兒,就在我要下電梯的前一秒輕聲道:
「不是我刪的你。」
「是晗幼趁我睡著拿了我的手機——」
我腳步一頓,心裡泛起細密的痛。
我曾經真的把那個房子當作我的家,裡面的每一套四件套都是我精心地挑選的。
紀炀嬌氣,我買的都是幾千塊一套的蠶絲,手洗後不敢熨燙,一點點地展開晾曬。
就連香氛用的都是他最喜歡的海洋香氣。
現在,他讓另一個女人住了進去,還要當面再給我一刀。
我回過身,分手以後第一次認真地注視著這個我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
記憶裡的那個少年逐漸地湮滅成齑粉,隻剩下眼前這個幾乎讓我不認得的陌生人。
我輕聲道:「紀炀,喜歡過你這件事兒,讓我覺得惡心。」
說完,我轉身離開。
紀炀在我身後站了很久,他面色蒼白,怔在原地許久。
07
再次上班的時候,我突然察覺到今天的辦公區很安靜,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在我視線掃過去時又趕緊移開。
我:?
等走進會議室,我這才看到幾個高層臉上都帶著怒氣,還有人忍不住罵了髒話:「什麼東西,媽的!」
我拉開椅子坐下:「怎麼了這是?」
林朗「呸「了一聲,指著一邊的辦公室怒聲道:「還能怎麼了,咱們老板娘來了,說咱幾個不夠上進,這一套都落伍了,要把美國人先進的經驗搬回來呢!」
他語氣陰陽怪氣:「當場創業的時候不知道去哪兒了,現在倒有臉回來要當副總呢,人家還拉了班底兒來,要咱們滾蛋!」
我還沒聽明白,陳晗幼就沉著臉推門而出:「我說得不對嗎?」
「這幾年是互聯網行業發展最快的時候,你們居然都沒讓公司上市,一直搞這一套小打小鬧,現在你們還想耽誤公司繼續發展下去嗎?」
我這才恍然,原來林朗的火氣是對著陳晗幼的。
林朗站起來,諷刺道:「我們創業的時候你陳大小姐還他媽在美利堅讀書呢,那時候你怎麼不來扯這一套?」
陳晗幼毫不客氣地走到上首坐下:「那又怎麼樣?本來就是能者居之,你們既然不能帶領公司更進一步,就應該把位置讓給有能力的人。」
「陳晗幼,」我看向她,「公司是大家的,不是紀炀一個人的,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們指手畫腳?」
「又是你?」
她冷笑:「鹿璐,真是哪兒都有你。」
「不過,最沒資格說這話的是你吧。」
她雙手交叉,看向我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你知道晨陽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我沒吭聲,她一字一頓道:「是用我的姓和紀炀的名組起來的,我真的很好奇,你天天在這工作,不會覺得難受嗎?」
她真的很擅長殺人誅心,我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林朗先忍不住了:「我們他媽可不是紀炀,你最好說話注意一點!」
「紀炀,你要是不能管她,我林朗可沒有不打女人的好習慣!」
紀炀嘆了口氣:「晗幼就是說話太直,她沒那個意思,大家別介意。」
這句話說得輕飄飄的,所有人臉色都依舊難看。
中性筆在指尖繞了一圈兒,我輕聲道:「紀炀,你什麼意思?」
紀炀看了我一眼。
「晗幼話說得確實有點兒難聽,但也不是沒道理,咱們公司這一套確實已經跟不上了,我覺得——」
「我覺得確實應該與時俱進一下。」
他說得委婉,大家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同意陳晗幼的。
這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老紀,你不地道啊,你們夫妻倆是一個唱白臉兒,一個唱紅臉兒,好話賴話都讓你們說完了。」
「這不是你當初求著我們跟你創業的時候了,在座的各位哪個當年去大廠拿不了百萬年薪啊,都跟著你一個月拿一千八,有時候發不下工資還得倒貼錢。怎麼,現在你發達了,想甩開大伙兒單幹了?」
紀炀皺眉:「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公司也需要新鮮血液——」
他還沒說完,陳晗幼就打斷了他,她冷冷道:「你們可以不走,但是鹿璐必須走。」
「我不能容忍你老是陰魂不散地跟在他身邊,真的很不要臉啊。」
她看向我,步步緊逼。
林朗看不下去:「紀炀,你說話啊,鹿璐陪你幹了這麼久,你他媽不能幹這種天打雷劈的事兒!」
紀炀拉住陳晗幼,不贊同道:「鹿璐是合伙人,我跟她——已經沒什麼了,你別這麼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
這句話好像點燃了火藥桶,陳晗幼猛地站起身來,指著我道:「我可不是這種窩囊廢,我不能允許我的男人心裡還想著別的女人!」
「紀炀,你今天就給我個準話兒,你到底是選她,還是選我?!」
紀炀愣住。
會議室裡空氣凝滯。
我站起身來,面無表情道:「不需要他選。」
這種二選一的戲碼我已經受夠了。
我不想再被人選擇了。
「今天他紀炀能放棄我,改日就能放棄各位。」我的視線掃過所有人,「大家都是聰明人,想必不會願意把自己的事業都寄託在別人的選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