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再理他,自己請了年假,關了手機,每天待在我和阿澤的小家裡。
我無比珍惜和阿澤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我們像最初時那樣,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我把五年裡所有好看的電影,都放給他看。
點了這幾年裡,新開的餐廳的招牌菜敬他。
我還給他看了這幾年的設計流行。
我想象著他還活著,就好像他從不曾離開過我,隻是出了個差。
我還開始學著做飯。
是我偶然間聽見阿澤說,希望我能學著自己炒菜做吃的。
於是我開始動手,一點一點學著,學著像他一樣照顧自己。
可我實在是笨,每天不是劃傷手,就是被油燙,阿澤常常上一句還在講步驟,下一句就是罵我的話。
他罵我罵得很兇,他氣我總是不小心做不好,可轉頭,我卻聽見他啞著嗓子自責:
【為什麼就不能再多活兩年!為什麼當初我要去救人!為什麼要扔下她一個人!】
不是這樣的,阿澤!
你是英雄,你救人沒有錯!
我在心裡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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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告訴他,我聽得到他的話,我知道他在我身邊。
我想告訴他,我能照顧好自己。
可我不能說。
我甚至都不敢用紙寫下來。
我怕。
我怕我回他一句,就再聽不見他的話,我怕他再消失一次。
在假期的末尾,我終於學會了幾個菜。
阿澤很欣慰。
【寶寶總算學會了!做飯最解壓了,這樣她難過的時候,想不開的時候就能自己緩解了。】
【寶寶,活著真好,千萬別再放棄生命了。】
我又哭了。
我的阿澤啊!總是那麼好!
你不想我放棄,好,那我就努力地活著!
14.
年假很快過去,上班那天剛好是答謝宴。
褚弈公司的客戶答謝宴我是不想去的,奈何我們屬於合作方,我和褚弈分手的消息又還沒公布,不去屬實說不過去,我便硬著頭皮答應了。
褚弈說要來接我,被我拒絕了。
分手了就該保持距離。
答謝宴是在高檔會所舉辦的,位置在郊區的山上,我打車坐了兩個小時才到。
我到的時候,大家基本都到了,褚弈卻沒在。
我帶著手下和客戶寒暄。
阿澤跟在一旁止不住地誇我:
【不愧是我的寶寶,真是漂亮,英姿颯爽的,真幹練。】
【就是鞋跟太高了,寶寶腳肯定又疼了。】
阿澤第一次說這話還是在大二。
迎新晚會我是主持人,站了一晚上,腳卡破了皮,晚會結束是阿澤背我回去的。
他又跑出去幫我買了藥,因此,他回去晚了被宿管抓到,白給宿管打了一個禮拜的飯。
從那以後,隻要我有穿高跟鞋的活動,阿澤都帶著一雙平底鞋,就為了我一下場就能換回來。
不過那雙平底鞋我一直沒穿過,因為每次都是阿澤背著我回去。
隻是後來,再沒人為我準備平底鞋,也沒人背著我回去了。
眾人的驚呼聲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隨著眾人向外走去。
半空中,一個粉色的熱氣球緩緩飄落。
而在熱氣球裡站著的人,是褚弈!
褚弈緩緩走出,手捧玫瑰,西裝革履。
眼神灼熱地看著我。
這眼神讓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皺眉微微後退,卻被周圍的人擁著上前。
褚弈走過來,拉起我的手:
「夢夢,今天是答謝宴,我最該感謝的就是你,謝謝你在我的身邊,謝謝你一路的支持!」
褚弈話音一落,後邊熱氣球的吊籃轟然打開,從裡面飛出一架無人機,無人機下方掛著的是一條鑽石項鏈。
【媽的!弄這麼大場面,我還以為他要求婚,白難過了。】
【還有,這是什麼老套設計,估計寶寶現在很社死。】
阿澤說對了,我確實很社死。
褚弈毫無察覺,拿著項鏈靠近,我本能地閃躲,卻被他先一步攬在懷裡。
「夢夢,幫我一下,一會我再和你解釋。」
說著,抬手就將項鏈戴在了我脖子上。
周圍響起歡呼聲,全都在起哄「親一個」。
褚弈笑著拒絕了。
「親就不親了,你們繼續嗨,我們先走了。」
現場噓聲一片,褚弈卻直接將我帶離了會所。
15.
「褚弈,你剛剛什麼意思?」
褚弈開著車下山,答非所問。
「前面儲物盒裡有創可貼,貼一下吧。」
「什麼?」
褚弈目不斜視,輕嘆出聲:「我看你的腳破了,就帶你先出來了,很疼吧,車裡沒有藥,你先用創可貼簡單處理一下,一會回城再給你買藥。」
這是除了阿澤外,另一個關注到這些細節的人。
我說不清我是什麼感覺,我對褚弈是有愧疚的,在沒搞清楚自己心境的情況下胡亂答應了他,雖然及時止步,但這終究是一種傷害。
【這小子,倒是有幾分像我,寶寶會不會動心啊?】
阿澤低沉的聲音在後邊響起。
他不知道,重點從來都不是這些細節,而是做細節的人恰好是你,我才會覺得倍感溫馨。
而對褚弈,我隻有感謝:「謝了。可你說的解釋還沒說。」
褚弈沒吭聲,半晌,他才輕笑開口:
「夢夢,你是真的一點都不感動啊。」
我怔了一下,隨即默認。
褚弈靠邊停了車,轉頭看我。
「今天的會所裡,有一位我要攻下的客戶,這人深情人設妻管嚴,他生意上的伙伴找的也都是這樣類型的,所以今天我臨時安排了這出戲。」
「抱歉,沒有提前通知你。」
原來是這樣,我暗暗松了口氣。
褚弈卻是定定地看著我。
「夢夢,如果我今天就是要求婚呢?你會答應嗎?」
16.
我愛的男孩,曾給過我一場尤為驚豔的求婚。
那是我和阿澤的畢業旅行。
最後一站是一個小海島。
阿澤帶著我海潛,我在白沙裡撿到了一個古舊的漂流瓶,我興奮地拉著阿澤回到了岸上,而那個瓶子裡裝的,竟然是一張藏寶圖!
地圖顯示,寶藏就在這座小島上!
我的好奇心瞬間爆棚,拉著阿澤就去找寶藏。
小島不大,路線也簡單,最終的藏寶地點,是一個山洞。
可當我踏進山洞的那一刻。
洞中霎時亮起了燈光,暖光下滿是鮮花,我詫異地看向阿澤,他笑著牽起我的手,帶我走上高臺。
阿澤舉著鑽戒,凝視著我單膝跪地:
「程夢,我在娘胎裡八周的時候就認識你,從那時到現在,你都是我最珍藏的寶藏,最堅定的選擇,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相伴到 88 歲。」
「所以,程夢女士,你願意嫁給我嗎?」
……
後來,那個 88 歲的約定,腰斬在我們 23 歲那年。
驚豔了我整個青春的少年,永遠停留在我最愛他的時候。
「夢夢?」
我的神思從海島的求婚,回到了陰天的山路上。
褚弈看著我,在等我回話。
我不想再拖,想今天徹底做個了斷。
「褚弈,我們已經分手了。」
褚弈扯了扯領帶,打開車窗,點了一支煙。
「我以為過了這些天,你已經冷靜了。」
「夢夢,你到底想要怎樣?」
我摘下項鏈還給他。
「褚弈,你是以為我在和你鬧別扭嗎?」
「我不是小女孩,我沒那個時間。我們相處一年,在一起三個月,你平心而論,我們真的有感情嗎?」
「你自我、驕傲,你需要身邊站著一個冷靜完美的女性,你以為我經歷過生死,是你要找的那個,可我不是。」
褚弈倚著車窗,沒回頭。
「我承認,當初在一起有些草率,可我在發現我忘不了阿澤的時候,當場就和你提了分手。」
「我做得不好,但我從開始到結束始終坦誠相待,我不想拖著你,你也並不是非我不可,你為什麼就不肯放手?」
煙光劃過,褚弈關了車窗,他回頭,神色戚然。
「夢夢,他就那麼好?讓你念念不忘?」
「他不好,但我隻愛他。」
17.
褚弈的眼神瞬間黯淡,他低頭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好,我和你分……」
滴——!
突起的汽笛聲打斷了褚弈的話。
緊接著我就感覺身子猛地衝向前,我下意識地回頭尋找阿澤。
我看見了他!
阿澤從後座飛身撲向我,他將我護在懷裡。
熟悉的懷抱,真實的觸感,我貪戀地擁緊他。
【別怕寶寶,我在這,沒事的。】
「阿澤。」
我仰著頭看他,手撫上他的臉。
我真想他啊。
【別哭寶寶,是個小車禍,你安心等著警察來,你不會有事的。】
「那你別走,你陪著我好不好,你陪我,我就不怕。」
我死死地抱住阿澤,眼淚止不住地往出湧。
阿澤笑著撫開我臉上的碎發,俯身輕輕吻了我一下:
【寶寶乖,睡一會,我在這陪你。】
阿澤的話最能讓我安心,我點點頭,將自己埋在阿澤懷裡。
遠處有警笛聲傳來,越來越近。
【寶寶,真想就這麼抱著你,可我沒時間了,你要好好的,好好活著,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阿澤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的懷抱漸漸空白,我死死抓著他的手。
「別走,我求你別走,或者你帶我走吧!你帶上我好不好,別再丟下我了,求你了!」
「阿澤!阿澤!別走!別……」
我手中的觸感漸漸虛無,我狠狠攥住,我掙扎著想起身,卻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
18.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七天後。
我身上插著各種管子,母親守在我的床前,正暗自抹淚,見我醒了忙急著去找大夫。
我被大夫檢查一番,最後確定我沒什麼問題。
原來那天褚弈車停在路上,被後面的貨車追尾了。
我擔心道:「褚弈呢?」
「他沒事。你們倆命大,貨車是擦著邊過去的,褚弈都是皮外傷,兩三天就出院了。」
母親拉著我,聲音哽咽。
「倒是你,明明傷得不重, 卻一直都沒醒過來,大夫說是你自己想放棄生命……」
母親說不下去,背身默默流淚。
父親拍了拍她,回頭繼續說:
「聽大夫說送醫院來的路上, 你一直喊著阿澤的名字。」
「囡囡啊, 你就這麼放不下他嗎?甚至寧可不要自己的生命?你這樣讓我和你媽媽怎麼辦啊!」
我看著天花板, 輕聲開口:
「不會了,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因為阿澤已經走了。
19.
醒來那天,褚弈來看過我。
他很愧疚,不停地和我道歉。
我笑著擺了擺手。
「不怪你,誰也沒法預料的,你要真覺得不好意思, 就把分手的消息公開吧。」
褚弈看著我,欲言又止,他停了幾秒,隨即微笑著點頭。
「那合作……?」他問。
我急著坐起身。
「合作還是要繼續的,我不能沒了愛情,再沒了事業不是?」
出院後,我整理好自己,真真正正地重新來過。
我開始認真做設計,瘋狂接單掙錢。
可能是因為我抑鬱過又死過一次,我設計的作品總是充滿靈性,隻用了幾年就成為行業頂尖水平。
而我和褚弈公司的合作也越來越好, 後來兩家幹脆合資成立了一個設計公司, 褚弈出資我出力。
後來,褚弈打趣,說我做合伙人, 比做女朋友更合適, 幸好我當時堅持不要他, 不然他就失去一個好的合伙人了。
我笑著回應, 趁機敲了他一個百分點的股份。
我的父母也沒再催我結婚,我能努力活著, 對他們來說就已經很欣慰了。
我將他們接到身邊,拼命掙錢,努力給他們最好的生活。
20.
偶爾, 我也會去和阿澤的那個家。
在那裡坐坐,看看過去。
飄然的一句,喚醒了久遠的記憶。
「【謝」可我記得, 他最後叮囑我,叮囑我要好好活著。
我聽話, 那就好好活幾年, 替阿澤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21.
二十年後。
父親已經去世三年。
安排好母親的後事, 我回了和阿澤的家。
我開了電腦,存好定時郵件發給了褚弈。
我化了妝,穿上阿澤當年給我訂的婚紗, 拿著那張藏寶圖,平靜地打開了燃氣。
我的身子飄起,我回到了當初那個海島。
我的愛人,站在山洞的高臺上, 笑著對我伸出手。
我今年 48 歲,來赴 88 歲的約定。
謝澤,好久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