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那玩意兒貴,稀罕著呢!”
大家議論紛紛,喜滋滋地品嘗這稀罕的“奶油”生日蛋糕。
蜜芽兒嘗了,其實這所謂的奶油生日蛋糕並不好吃,比起後來的那種鮮奶油差多了,口感硬渣渣的,沙甜沙甜。
不過看著周圍人品嘗到蛋糕後滿足的神情,還有作為老壽星的自己奶那幸福的樣子,她想,這就是這個年代最奢侈的甜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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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了顧老太的六十大壽,一家子把家裡裡裡外外都打掃了,第二天童韻去上班,便笑著回來,說是第二天讓顧建國帶著蜜芽兒一起進城。
原來這次,陸振東的哥哥陸振天是來清水縣掛職的,像他這種首都的幹部,幹到一定時候,為了能夠增加資歷,美其名曰有基層工作經驗,必須下調到基層工作。這種掛職一般是來掛副職的,比如陸振天這次掛的就是清水縣副縣長的職位。
掛職三年,就如同唐僧取經遇難,三年之後,回歸首都,功德圓滿,升遷之路便能順遂。
“說是過來好幾天了,一直忙著安頓,都沒來得及和我們聚聚,說明天想和我們一起吃個午飯。”
“這敢情好,昨天我就碰到了嫂子和奎真,還說人家來了,咱沒個表示不好,現在正好湊著這機會,咱請客,也盡盡東道主的情分。”
顧建國當然知道,這個陸振天的弟弟就是陸振東,就是給自己媳婦送表送書的。人家那家境那地位,自己是沒法比的,不過該盡的心總也得盡到,不能讓人家笑話童韻嫁給自己受委屈日子過不好。
“行,到時候咱們請客吧。”
童韻想著,去北京的時候人家還請了北京全聚德烤鴨,輪到自己了,確實應該請客。
於是第二天,兩個人都穿著體面的衣服,就連顧建國都穿上了西裝,之後童韻又把蜜芽兒好生一番打扮,把頭發編起來繞了個斜弧之後統一攏到了後腦那裡,編成一個麻花小辮兒了。麻花小辮兒那裡束了一朵黃色的綢花兒。
這年月,過年過節的集市上有賣花的,把硬質紅綢束成花兒,串上小珠子,黏上亮片兒,做工乍看還挺繁瑣的,下面再弄個卡子,到時候往頭上一卡就行了。
這種頭花很便宜,也就幾毛錢,最好看最復雜當年最流行的樣式也才四五毛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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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童韻不喜歡那個,小孩子家的,做得那麼繁瑣復雜,質量又差,用幾次亮片往下掉,珠子也散掉,實在劣質。
她喜歡用大幅度的綢子手扎成花兒,簡潔大方,而且綢子質感不知道比農村集市上賣得好多少,襯上蜜芽兒那細嫩緋紅的小臉兒,嬌豔欲滴,俏生生跟雪地裡綻開的臘梅一樣。
梳好頭發,她又選了一身衣裳,白色純棉布的襯衫,袖口和下擺那裡是別出心裁的圓弧狀,下面的裙子是淺紫色百褶裙。
現在很流行這種百褶裙,不過大部分百褶裙是紅色的,去農村小學裡一看,小姑娘們大夏天都是紅裙子,從淺紅粉紅到紫紅暗紅酒紅,一應俱全。這倒不是說他們的家長有多時髦,也不是說小姑娘們就這麼愛打扮,而是農村集市上你能買到的就這個。
童韻不喜歡那種泛濫的紅色,特意挑了淺紫色,趁著白色襯衫,就特別的清新出彩。
一家人打扮得當,這才上了顧建國的電驢子,突突突地去縣城了。
他們約的是當地最大的福滿樓大飯店,這是清水縣第一家私營的飯店,裡面菜品齊全服務質量也好,聽說還有螃蟹和大蝦之類的稀罕物呢。
進了福滿樓後,陸家人竟然已經提前到了,這就讓顧建國等比較不好意思了,當下忙表示:“說是要早出來,誰知道臨出門還是耽誤了,竟然還讓你們在這裡等。”
陸振天和陸振天媳婦連忙起來客氣:“建國你這是說哪裡話,客氣這個幹什麼,先坐下,坐下吃飯,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於是一行人落座,互相推讓菜單,最後你點幾個,我點幾個。
蜜芽兒的座位,非常恰好地挨著陸奎真。
沒辦法,一個座位上是四個大人兩個小孩,這兩個小孩挨著的幾率還挺高的,更何況大人們未必沒有讓他們好好交流的想法。
蜜芽兒對於這種家境優越看似很有修養禮貌但其實骨子裡自以為是高傲自大根本瞧不起人的小孩,是絲毫沒有任何好感的。
再說了,這陸奎真也十五歲了吧?十五歲不能說是小孩了,竟然沒有點長進?
所以蜜芽兒都懶得搭理他,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笑著聽父母和陸振天夫婦說話,時不時幫著大人倒倒茶水。
陸振天看著這清新漂亮的小蜜芽兒,忍不住感慨:“和童韻小時候可真像啊!我記得就是童韻這麼大時候,還經常去我家玩兒呢。”
那時候陸振天都上大學了,偶爾回家,就看到童韻和陸振東一起玩,一口一個振東哥哥叫得可甜了。當時他還笑呢,心想這小姑娘和自己弟弟還挺般配,沒想到世事弄人,最後童韻嫁給了別人。
陸振天媳婦用胳膊肘暗地裡拐了陸振天一下,示意他不要亂說話,之後便熱絡地誇起了蜜芽兒:“蜜芽兒長得好看,也有禮貌,體貼懂事,我可真羨慕,要是咱奎真有一分蜜芽兒的好,我都心滿意足了。”
童韻聽了,自然少不了誇陸奎真:“這哪能比,我聽說奎真這次考高中,直接年級第一了,可真是厲害,你說我們蜜芽兒再學十年也比不上啊!”
年級第一就是全縣第一,畢竟每個年級沒事比較的。
在一片互相誇獎中,雙方又說起正事來。
陸振天在當地官員來看,可算是一個朝廷欽差了,首都來的嘛,當地官員自然是小心應對。可是於陸振天來說,他也想知道當地的情況,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啊,他能問誰呢,自然是最好問童韻了。
童韻也猜到了,便把自己所知道的都盡數告訴了陸振天。
大人們繼續說著話,蜜芽兒從旁低頭品著小香檳。這種小香檳裝在淺綠色酒瓶子裡,上面寫著“小香檳”三個字。小香檳雖說是一種酒,其實酒味兒很淡,更多的是水蜜桃味兒和汽水味兒,喝起來香香甜甜的,在縣城農村這一片廣大區域,一般把這個當成老少皆宜的時髦飲料。
旁邊的陸奎真自始至終沒怎麼說話。
他一直覺得這小姑娘土,農村來的,除了模樣還可以,其他的簡直是一無是處。他現在還深深地記得當年她穿著一個大棉袄坐在公交車最後面,笨拙地要騰出個座位給他,卻把水灑在了座位上,讓他打心眼裡反感。
甚至他還記得那種從長途火車下來後特有的一股汗味兒。
所以上次偶爾遇到,雖然說她和以前已經不太一樣了,但是他連正眼看都沒有。
懶得看。
可是今天,她進門的時候,他頓時眼前一亮,仿佛在昏沉沉的大夏天裡看到了迎風而立的臘梅,清新動人,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精致的黑色發辮,雪白的襯衫掩進百褶裙裡,那淡紫色百褶裙自纖細小腰往下擴散,如同水紋一般隨著她的腳步搖曳。
他抿了下唇,收回視線,不再去看了。
以前自己爺爺奶奶父母都誇說這小丫頭好看,可是他從來沒覺得,他隻記得那鄉下來的土土笨拙棉袄還有那縈繞著的火車特有的汗味。
現在,他才多少明白,這小姑娘並不是一無是處,她長得……確實好看。
蜜芽兒剛抿了一口香檳,就感到那邊有一雙視線時不時往自己這邊瞄。她微微側首看過去,就感到那雙盯著自己瞧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收回了,多少有些狼狽。
蜜芽兒擰眉,這啥意思,偷看她?覺得她不順眼?
算了,不搭理他,誰知道這矯情城市小少年到底在想啥,不過無論如何,井水不犯河水吃完這頓飯是正經。
可是誰知道旁邊的少年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了:“這個不要喝!”
聲音是變聲期少年特有的沙噶感,怪怪的,像鴨子在說話。
蜜芽兒想笑,不過還是勉強忍住,淡淡地挑眉,掃了他一眼,笑了下:“不喜歡的話,不喝就好了,沒關系。”
這句話在大人們看來,那意思自然是,蜜芽兒很包容,很有大人的樣子,竟然還出言安慰那個挑刺的陸奎真。
“奎真,這不是挺好喝的嗎?你不要太挑剔,這是這家飯店最好的飲料了。”
鄉村縣城飯店裡,這種幾毛錢一瓶子的香檳是最流行最好的東西了。
陸奎真娘知道自己嬌生慣養的兒子又犯毛病了,便忍不住出言警告。
旁邊顧建國有心做好東道主的,聽到這個連忙說:“咋啦,奎真不喜歡喝小香檳?那要喝啥?”
童韻想著陸奎真已經十五歲了,幾乎是個大人了,便道:“要不給奎真來點麥精露吧,那個有一點點度數,不過喝了也不上頭,最適合他這麼大的喝。”
麥精露大概類似於啤酒,用的瓶子和啤酒一樣,顏色也差不多,打開後也會像啤酒一樣冒氣泡,不過其實並不是啤酒,雖然有點度數,但頂多也就是0.5度,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麥精露喝起來有一點甜,同時摻雜著點淡淡的苦。
在他們清水縣,過年過節或者有個啥紅白喜事,老人女性小孩都可以喝麥精露,和香檳差不多的飲料。
“不用了!”陸奎真出聲阻止,之後慢騰騰地瞥了蜜芽兒一眼:“無論是香檳還是麥精露,這種都有一點酒精濃度,不適合小孩子喝。所以,你不應該喝。”
蜜芽兒抿著香檳的動作頓時停住,意外地看了眼陸奎真,隻見陸奎真正一本正經地望著自己,仿佛他說的是宇宙真理。
旁邊的陸奎真父母此時是極度地尷尬,陸振天甚至直接站起來:“奎真,你給我閉嘴!什麼酒精不酒精的,喝一點怎麼了?”
可是陸奎真卻頗為認真而且固執無比地說:“這都是不健康的飲料。”
陸振天頓時氣得沒音兒了,他咋有個這麼不會看場合不會說話的兒子,氣死他了!明明小時候還算是個有禮貌的小孩子,現在竟然越來越固執,越來越自以為是了!
陸振天媳婦連忙賠笑:“童韻,建國,你別聽他瞎說,他就是看了點書就覺得書上的是真理,這香檳還有麥精露的,大家都喝,這不挺好喝的嗎?我就最愛喝這個了!”
事實上是……確實陸振天媳婦不喝這個,她平時自己隻燉銀耳湯喝,還會喝點枸杞茶飲,她講究著呢。
不過在別人面前,她不會表現出來罷了。
童韻和顧建國面面相覷,之後連忙齊聲說:“沒事,奎真不喜歡喝就不要喝了,服務員同志,麻煩問下,這裡還有啥飲料,好的,都給說一說?”
服務員來了,她也莫名其妙:“這香檳還有麥精露是我們店裡最好的了,我們這是從市裡進的貨,肯定是市裡最好的牌子了,你去其他家問,其他家肯定沒我們的好!”
這……
童韻無奈,這就是縣裡最好的了啊。
陸振天媳婦連忙說:“不用搭理他,就讓他喝白開水就行了!”
陸振天氣得夠嗆:“給你鑰匙,你自己回家去吧!自己煮面去!”
陸奎真聽了,起身就要接鑰匙回家。
童韻和顧建國哪能讓陸奎真這樣走,連忙攔著,折騰了半天,最後才終於重新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