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過十幾天,咱們還能再吃一頓紅燒肉。”馮菊花笑著說。
“為啥啊?”大家伙都不明白了。
“你們想,咱娘啥時候生日,咱娘哪年的,今年多少歲數了?”馮菊花神秘兮兮。
大家伙一聽,頓時明白了。
顧老太是一九二一年出生的,今年整整好六十歲了。
六十歲的顧老太,得做六十大壽了。
做壽這件事,一般條件差的也就吃個長壽面,可是現在家裡各方面條件都好,老大顧建章在縣委裡,顧建軍當了生產大隊幹部,顧建民當小學老師,顧建軍去北京上大學馬上就要畢業了,顧建國開磚窯成了萬元戶。
你說一大家子有五個兒子,每個兒子都是這麼風光體面,作為一個老太太,她能不好好做個六十大壽嗎?
陳秀雲等人一聽,頓時明白了:“咱娘的大壽,該辦!現在日子好了,咱得正兒八經的辦!”
於是陳秀雲就和兄弟幾個提了這事兒,大家伙一商量,便開始籌劃著這六十大壽怎麼辦的事。開始的時候還說一家人吃個飯,後來又覺得得請幾個親戚,盤算來盤算去,真是越盤算這場面越大發。
就在顧家忙著籌備六十大壽的時候,隔壁的劉美娟這邊,她想著自己兒子苦瓜也考上了縣裡初中,也得熱鬧熱鬧,也得買新書包新文具,於是就特意讓蕭國棟去縣裡買。
誰知道騎著家裡平時不舍得騎的自行車跑到了縣裡一打聽,看看價格,又舍不得,最後劉美娟便把主意動到了蕭淑蘭身上。
蕭淑蘭已經二十二歲了,這些年在礦廠工作,聽說幹得不錯,都升成一個啥主任了。具體也不知道,反正是個小官兒了,還挺能耐的,工資自然也比以前高多了。
“她一個丫頭,都這麼大了,估計很快就要談朋友結婚了。你說這些年,她得攢了多少錢啊,萬一真結婚了,肯定把這些錢帶到婆家去了。”劉美娟這麼撺掇說。
“哪那麼多錢,她開始工資才多少啊,再說了,我估計這些年她也幫了競越不少,自己剩下沒多少吧。”蕭國棟的想法是,一個丫頭,能掙多少錢,根本不能指望。
然而劉美娟卻是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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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把她養活這麼大,你說競越那邊是她弟弟,難道咱苦瓜就不是她弟弟了,再不濟,你還是她爹呢?她這個當女兒的不該孝敬孝敬你這個當爹的啊?不行,你得找她去,就說咱家有困難,現在苦瓜又考上縣裡的初中了,讓她好歹給點錢。”
“這……不好吧。”蕭國棟雖然說對這個女兒也沒疼過,可到底是覺得這樣不合適,樹要皮人要臉,當年他們怎麼對待這丫頭的,大家伙都知道,現在人家是吃商品糧的鐵飯碗了,他們也不好意思上門討啥。
“不行!”劉美娟堅決反對:“你得找找她去,和她說說。”
“我往哪裡找去啊!”蕭國棟無語了:“人家的煤礦廠在哪兒開,我都不知道。”
劉美娟瞅了瞅自己隔壁,出主意說:“隔壁顧老太過幾天要做壽,六十大壽,淑蘭可能會過來,到時候咱們攔住她,找她要錢!”
“會來嗎?”蕭國棟忐忑。
“瞧你這窩囊樣,我猜肯定會來!我們就堵著吧!”
“行……”蕭國棟其實覺得自己媳婦說得不對,可是媳婦這麼說了,他也不敢反駁,隻能聽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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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顧老太六十大壽這天,顧家比較親近的親戚朋友都過來了,譚桂英顧建章自然也從縣城裡帶著立偉立強過來給顧老太祝壽,顧家的小院子裡可謂是擠得滿滿當當。
電視機早擺出來放在了院子裡,大家伙誰想看電視就隨便看,電視裡今天演的是上海灘,許文強打了領帶戴著禮帽的經典形象在熒幕上出現,伴隨著那熟悉到讓人感動的配曲。
“浪奔浪流,萬裡濤濤江水永不休,淘盡了世間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有那愛看熱鬧的湊到電視前一看,不由得說:“喲,瞧這人這頭發,不就一特務!”
其他人也都笑了:“這人就是個特務吧!”
雖然嘴裡說是特務,不過還是都稀罕地擠到電視前看,看著看著,大家都不由被那裡面的動人情節吸引了,小孩子看得入迷,甚至忘記擦鼻涕,小鼻涕就順著流到了嘴裡。
蜜芽兒望著那發哥的經典形象,聽著特務的言論,也是笑了。
“蜜芽兒,去和你爹把咱訂的蛋糕取來。”童韻打發蜜芽兒和顧建國去縣城。
原來清水縣城現在新開了一家蛋糕店,裡面專門賣生日蛋糕。生日蛋糕在這個年代還是個時髦玩意兒,一般鄉下人根本聽都沒聽說過。
顧建國從童韻那裡知道了生日蛋糕,覺得這個好,他想孝敬他娘,就特意訂做了一個,今天就能去取了。
蜜芽兒趕緊答應了一聲,坐在她爹的電驢子車後座,突突突地到了縣城裡,來到了本縣唯一的生日蛋糕店。
這個時候的蛋糕可是和後來的鮮奶油蛋糕不同,蛋糕是硬奶油蛋糕,白色的一層,吃上去渣渣的,齁甜。
蛋糕店裡一般情況下並不讓定制蛋糕,而是直接過來挑選,顧建國是因為想給她娘做個特別的,這才多花了錢讓人家定制的。
拿到手後,隻見那蛋糕外面包裝是粉紅色的透明塑料殼,裡面就是蛋糕了,蛋糕上的奶油是硬的,好像學名叫“麥淇淋”。
硬質的一層白色奶油上,寫著一行大字“祝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旁邊用彩糖畫出了一隻紅色大公雞,因為顧老太是屬雞的。
拿到了蛋糕後,蜜芽兒坐在電驢子後頭,提著生日蛋糕就要出去,誰知道恰好看到不遠處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陸奎真。
這次陸奎真和他娘也要過來,恰好看到了顧建國,顧建國驚訝得不行了,趕緊上前打招呼。
陸奎真娘笑著說:“前幾天我還說過去找童韻,剛搬過來,家裡亂七八糟的,也沒好意思,誰知道今天就碰上了。”
顧建國趕緊熱情地表示:“趕明兒大家有空一起聚聚,童韻可能還不知道你們過來!真沒想到,竟然在咱清水縣碰上了。”
陸奎真娘也是沒想到:“之前就說奎真爹要到下面縣裡掛職,誰知道竟然來咱清水縣了,可真是緣分呢!”
雙方寒暄一番後,各自告別,蜜芽兒也禮貌地和陸奎真娘說了再見,之後上了電驢子,提著蛋糕離開。
陸奎真娘看著蜜芽兒白嫩的小腿蹬在摩託車後面的踩踏板上,拎著蛋糕的小胳膊細長,不由得感慨了一句:“瞧這小姑娘,越長越水靈了,人又有禮貌。”
模樣好,又有禮貌,聽說學習也不錯。
她咋就沒這福氣,生個這樣的閨女呢。
旁邊陸奎真聽得無言以對:“就一鄉下丫頭,你至於嗎?”
陸奎真娘直接瞪了陸奎真一眼:“閉嘴!”
這兒子,實在是頑劣不化!
第78章 學騎自行車
蜜芽兒和她爹顧建國把生日蛋糕帶回來了, 頓時引來了院子裡人的稀罕聲,甚至有識字的大聲朗讀上面的幾個字“祝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念完後一群人連聲誇贊:“這個好, 這個好!”
這其中自然也有蕭淑蘭。二十二歲的蕭淑蘭已經在煤礦廠工作了四年了,現在談了個男朋友, 已經打算結婚了。這不, 顧老太這次做六十大壽,蕭淑蘭特意把男朋友帶過來給顧老太看。
對於蕭淑蘭來說,顧老太是她的恩師,也是在她人生關鍵時刻幫過她的人,她自然是不會忘記這個恩, 以前逢年過節, 都會偷偷地過來給顧老太送點東西, 說是偷偷的,是因為怕讓自己後娘和那親爹知道。
不過現在也沒必要偷偷的了,她都這麼大了,早已經忘記後娘和親爹這兩個人的存在,她也不怕他們了。
特別是現在交了個男朋友, 談對象中的女人, 臉上嬌羞幸福甜蜜, 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
顧老太看了這男朋友, 知道他叫王進步, 知道這是煤礦廠x委主任的兒子, 聽說還是中專畢業, 分配到了當地鐵路上工作,鐵飯碗,待遇好福利好,長得模樣也不賴。
最關鍵的是,這王進步對淑蘭那真是好,體貼細致,一看就是濃情蜜意的。
這下子顧老太放心了:“淑蘭,等啥時候你結婚,一定得記得發喜糖知道不?”
蕭淑蘭笑著說:“顧奶,你放心,我要是結婚,就算天底下人都不叫,也一定要叫你去。”
顧老太聽著這個,笑得合不攏嘴:“你瞧,瞧這嘴甜的,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誰知道大家伙正熱鬧著,就聽到在外面上海灘的背景音樂中,有一個女聲嚷嚷著:“哎呦,我家淑蘭回來了啊,我都不知道呢!你們說,這孩子咋啦,如今發達了,有錢了,就不認爹娘了!”
她這一說,頓時大家伙沒音了,小院子裡隻有許文強的聲音:“我第一次講國家民族,結果我坐了三年牢;我第二次講國家民族,結果使我沒了這個手指……”。
屋子裡的顧老太一聽就不高興了:“淑蘭,這是你娘來了。”
蕭淑蘭也聽出來了,頓時沒有了原來的笑模樣:“她真是萬年不改這德性!”
旁邊的王進步輕輕拉了下蕭淑蘭的手,安撫她沒事的,蕭淑蘭心裡感動,衝王進步笑了笑。
就在這一會功夫,劉美娟已經來到了屋子門口,她一眼看向蕭淑蘭,乍一看,差點沒敢認。
這還是幾年前那個黃毛丫頭嗎?上面穿著一件燈籠袖的確良白襯衫,下面是一條紅色折紋裙子,耳朵上還戴著兩個耳墜子,頭發隻到耳朵邊,燙著小卷,這簡直就是城裡女人才有的打扮啊!
劉美娟看得眼睛都瞪直了,就那個黃毛丫頭,竟然這麼時尚這麼好看了?她咋就這麼好命呢?!
劉美娟這麼想著,嘴裡也就不由自主地張口說了:“喲,這不是咱淑蘭嗎?瞧這一身衣裳,誰給你做的?這是花了多錢啊?”
蕭淑蘭冷著臉,沒吭聲。
今天是顧老太大壽,她不想惹事生非,所以懶得搭理這後娘。
顧老太見了,便招呼劉美娟坐下:“今天我做壽,這裡人多,來,你也坐下,大家伙一起說說闲話,吃點瓜子,喝點桔子水兒,還有桂英從縣裡帶來的香檳。”
劉美娟卻不依:“我哪有那闲工夫,這不是苦瓜考上了縣裡的初中,要買新書包新鋼筆,我家裡哪有那麼多錢,你說這當弟弟的出息了,當姐姐的不應該幫襯著點?所以我想著,既然淑蘭在這裡,淑蘭就幫著出點錢吧。”
蕭淑蘭一聽,立馬那眉眼就難看了:“這啥意思?苦瓜的事兒,為啥要我出錢,他是死了爹還是沒了娘?我年輕著呢,還沒生出兒子閨女的,怎麼到了要養孩子?”
這句話可把劉美娟氣得不輕:“蕭淑蘭,你啥意思?苦瓜是你弟弟,你弟弟出息了,你不跟著沾光?”
蕭淑蘭:“我沾什麼光?你愛怎麼出息怎麼出息,我可沒想著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