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吃供應糧了,你日子也好過了吧?這以後不用愁了。”
顧建國尋思著,這淑蘭熬出來了,以後蕭國棟和劉美娟可拿捏不了蕭競越了。
誰知道蕭競越卻正色道:“叔,我姐熬出來了,不過她也有她的日子要過,再過幾年她也得結婚,我一個男孩子家,總不能凡事都靠著她,所以現在我盡可能不用她支援我,爭取自力更生,填飽自己的肚子。畢竟我現在十三歲了,按理說應該回去農村上工掙工分了,這麼大如果還要我姐養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這話倒是很有骨氣,童韻聽著,不免多看了這少年一眼。
削瘦的少年,眉眼剛毅,微抿著唇,很是倔強的性子。
她在心裡輕嘆了下,想著這孩子從小在蕭國棟和劉美娟那種人手底下養著,能養出這種性子,出淤泥而不染,算是個有主見的。
貧窮和飢餓沒有壓彎這孩子的脊梁,反而鑄造了他鋼鐵般意志和高潔的品質。
換一個孩子,怕是早就萎靡不振了。
這樣的人,無論到了什麼年頭,到了哪裡,都能混一口飯吃,甚至做出點事業來。
“競越,你是個有主見的好孩子,這樣挺好。不過你到底還小,十三歲,沒成年,不用急著想以後怎麼掙錢養活自己,這個時候還是好好讀書是正經。”
童韻想起了之前自己和父母說的話,他們說接下來中國可能要面臨一些巨大深刻的變化,作為普通人,會有很多的機會來發展。
雖然這句話還是一個口號,距離落實還很遙遠,可是至少這是一個方向,不是嗎?
之前世道渾濁的時候,人們幾乎看不到希望,但是現在不是也一切都變好了嗎?
“嬸……”蕭競越抬頭看了童韻一眼。
他當然知道過去幾年,童韻多少有些遠著自己的意思,甚至好像不太喜歡讓蜜芽兒和自己接觸。但是童昭喜歡他,童昭做什麼都會教他,帶著他一起。
在他眼裡,童韻雖然也是顧家的媳婦,他叫一聲嬸嬸,可是卻很遙遠,是一種高不可攀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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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韻其實也有些累了,累了的她疲憊地衝蕭競越笑了笑。
“好好學習,未來肯定有機會的,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要輕言放棄。”
“嗯,我會好好學習的,嬸。”
蕭競越可以感覺到童韻說這話的誠懇和關懷,她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出人頭地。
心裡微暖,他也衝她笑了下。
蕭競越送顧建國夫婦來到了顧建章家樓下,轉身就要走:“這個自行車,我也怕自己萬一丟了,用得小心,嬸嬸你看你們幹脆騎回去吧,放家裡有用。”
童韻哪能收這個:“這是童昭送給你的,相處了這麼多年,也是童昭的一片心意,你留著騎吧,別和嬸客氣這個。”
說著,她又解開其中一個包袱,從裡面翻出一個小袋子:“這是北京特產,懷柔板慄,你拿著吧。”
蕭競越連忙道:“我不用——”
誰知道他還沒說完呢,顧建國就硬塞了個他:“客氣啥,留著吃吧,也嘗一嘗味兒!”
顧建國說得太堅決,以至於蕭競越不好再說啥,隻能是感激地謝過了,之後離開。
離開前,他還特意看了蜜芽兒一眼。
蜜芽兒累得耷拉著腦袋,半靠在她娘懷裡,小小軟軟的一個,想必是累壞了。
顧建國和童韻目送著蕭競越離開,童韻來了句:“這孩子算是個人物,如果有機會,是可以成大器的。就是活得太累,心思太重了。”
顧建國不懂什麼叫活得累,笑了笑:“農村人嘛,下地幹活,哪個不辛苦。”
童韻想了想,也就不說啥了,當下和顧建國一起背著包袱準備上樓。
蜜芽兒提著小包跟在後頭爬樓梯,心裡卻在琢磨自己娘剛說的那句話。
“算是個人物,能成大器,活得太累,心思太重”。
冥冥之中,這算是對蕭競越這輩子的點評嗎?
畢竟,要想做出點事情,哪個能活得不累?輕輕松松的人,也隻有那些城市裡的富二代官二代了,可以舒服地有個好前程,一眼能望到邊的坦途。
這麼想著,蜜芽兒再次想起了那位陸奎真。
哎,人和人,真沒法比。
不就個二世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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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吭哧吭哧跑到了樓上,敲開了顧建章家的門。譚桂英開的門,她一見是童韻他們,喜得不得了,趕緊把他們讓進去。
顧建章家的住房條件比北京姥爺家差遠了,他們沒有什麼幾室幾廳,就是一個筒子樓,顧建章家佔著一個長條的大間,洗碗做飯就在樓道裡,上廁所則是公共衛生間。
以前家裡擁擠得很,現在立偉也去縣委上班了,自己也分配了一個筒子間,於是立強幹脆跟著他哥哥混了,譚桂英這邊的住房才算松快。
兩口子住一個房間,總比和半大的兒子混在一起強。
譚桂英把他們一家三口讓進去,笑著說:“昨天還和建章念叨你們,沒想到今天就來了。”
顧建章見他們過來,就說要出去買點菜,做頓好吃的。
童韻哪能讓他們這麼麻煩:“天晚了,哥你看看找個驢車,把我們送回村去吧,不吃飯了,太麻煩。”
“好不容易來一次,這哪能呢!顧建章你趕緊去買菜!”
譚桂英一錘定音,拉著童韻坐下,又看蜜芽兒這一身穿戴,不免嘖嘖一番。
“咱蜜芽兒去了一次北京,我都要不認識了,這是誰給你買的,真洋氣!”
現在的蜜芽兒戴著一個紅色羊毛圍脖,身上是一件白毛衣,白毛衣的袖口是绉邊的,看著確實洋氣,在縣城裡都沒見過這種衣服。
“我姥姥給我買的。”蜜芽兒喜歡這個伯娘,笑著說。
“真好啊,見著姥姥高興吧?”
“高興!”
這邊說著話,童韻打開包袱,從裡面取出來一套運動衣,四個假領子。
“這個運動衣是給立勇買的,男孩子穿衣服費,這個運動衣結實。這幾個假領子,是給大哥和立偉買的,你們在縣委裡上班,講究個體面。”
譚桂英接過來運動衣,自然是喜歡,樣式大方簡潔,又看那假領子,竟然不是縣城裡千篇一律的白領子,而是帶藍格子的,這就一下子把之前那些白領子比下去了。
“好看,好看!”
童韻又翻出包北京酥糖和包果脯:“嫂,這個收著,趕明兒帶去給伯父伯母也嘗嘗。”
譚桂英趕緊推:“別別別,你們去一趟北京,才帶多少東西,我哪能收這個!”
這次他們去北京,不知道多少人看著呢,帶的東西難免分散一下,給自己這麼多,還夠分得嗎?
童韻笑著說:“我好不容易去一次北京,帶點東西,怎麼也得讓大家伙都嘗嘗。嫂你就收著吧,帶了多少東西,該分給誰,我心裡都有數。你回頭帶給伯父伯母嘗嘗,他們肯定高興!”
這下子把譚桂英感動得不行了:“童韻你想得可真周到,咱娘也想得周到,這讓我咋說好呢,真是……太破費了!”
童韻又取出一瓶子美加淨滋養霜:“我買了五瓶子,咱娘和咱們幾個一人一瓶子。”
譚桂英看過去,見那雪花膏是個黃色玻璃瓶,上面帶著鋁蓋,還有全英文的說明,洋氣得很,自然是驚喜不已。
“這,這是雪花膏啊?怎麼看著像是外國的東西?”
童韻笑著說:“對,就是雪花膏,不過是外國進口的,隻有北京有賣。”
譚桂英打開來,試了試,隻見那雪花膏質地細膩清潤,不由驚喜不已。
“這洋貨就是和咱平時用的不一樣,真細!”
當晚顧建章回來,譚桂英做了一頓好吃的,顧建國一家吃了後,外面驢車已經準備好了,坐上驢車回去大北莊。
蜜芽兒靠在她娘懷裡,就在這晃晃悠悠中,不免想著,又回來了,真好啊。
習慣了這小山村,習慣了這晃蕩的驢車,她竟然覺得這才是最好,最親切的。
“蜜芽兒咋不說話了?”顧建國揣著棉袄袖子,對旁邊的童韻問。
其實老丈人老丈母娘也給他買了羊絨衫,可是他沒穿,那玩意兒太稀罕太金貴,他怕弄壞了弄髒了,那就是糟蹋好東西了。
還是棉袄實在,擋風暖和,套上個袄片兒又耐髒。
“睡著了吧,今天這一天,可是把她累得不輕。”
童韻抱著女兒,笑著說道。
顧建國湊過來,伸出胳膊,環住了童韻,也把她懷裡的蜜芽兒順勢抱住了。
“這一趟去北京,我可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