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聚德烤鴨宴結束,蜜芽兒贏得了一片誇贊之聲,童父童母自豪得跟什麼似的,也是更加喜歡蜜芽兒了。
當初陸家的振東那是喜歡童韻的,本來以為以後可以做親家,誰知道童韻終究沒那福氣,是以今晚見到陸家人,想想自己女婿隻是個鄉下農民,他們也是有遺憾和無奈的——當然了陸家人未必沒這心思。
可是現在,蜜芽兒的大方漂亮和優秀,把他們僅剩的那點遺憾衝得煙消雲散了。
沒有那樣的女婿,怎麼來的這麼惹人疼的外孫女?
更何況,在烤鴨宴上,當顧建國接過來童韻手中的卷烤鴨片時,他又反手學著給童韻也卷了一個,這其中的細心體貼,讓童家二老也是頗為滿意。
男人哪,有多大出息有啥樣,還是周到體貼,對自己女兒真心實意好,那才叫好。
顧建國這行為,可不是裝的,是平時肯定就有照料自己女兒的習慣。
童家二老也是滿足了。
看來這輩子,就這麼著了。
人都有命,童韻的命就是這樣,未必富裕,但是至少也生活得有滋有味,夫妻和睦,那就足可以啦。
要求那麼多幹嘛,想想那些十年浩劫下來沒了性命的,你還有啥非不滿意的。
心滿意足的童家二老又特意請了假,帶著女兒女婿遊覽了一些名勝,北京夭安門,故宮博物館,八達嶺長城,頤和園圓明園,能去的地方都走了一個遍。
童韻和顧建國在外面的時候,也盡量自己出錢,他們換了全國糧票,可以花,盡量讓老兩口少花費。
不過老兩口顯然不缺糧票,他們還有一些衣服票,都硬塞給了童韻和顧建國。
“我們兩個,買啥新衣服,年紀大了,胃口也不好,平時我看著醫院裡誰家不夠,還送他們。現在趁著你們來了,趕緊買點東西帶回去。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童韻本來不好意思拿的,不過父母硬要塞過來,不要父母都不高興的,隻能收下。她私下和顧建國商量了下,自己之前的工資攢著,現在還有一些剩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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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我父母的糧票布票,咱們買點東西帶回去,分給大家伙,大家伙也高興。”
“好,就依你說的來。”
於是他們給家裡孩子各買了些東西,主要是運動衣,襯衫,假領子,還有吃的各種特產。當然最後也買了點護膚品,分給家裡的妯娌和顧老太。
如此過了七八天,看看過來北京的日子也不短了,到了回去的時候了。
臨走前,童母哭得像個淚人兒:“怎麼就嫁那麼遠,這是要我的命呢!你和童昭,都離我遠著!”
童韻沒辦法,隻好安慰說如今來過一次,熟門熟路了,以後還會來北京看父母。
那邊蜜芽兒也過來安慰自己姥姥:“姥姥,你別難過,等以後我考上大學,考北京大學,我就能天天陪著你!”
這話說得甜軟,聽得人心裡美滋滋的,童母掛著眼淚笑了。
“可真舍不得這小寶貝啊!”
便是再不舍得,也是要離開的,畢竟北京已經不是童韻的北京,也還不是蜜芽兒的北京。
坐在火車上,望著那白發蒼蒼的父母,童韻趴在顧建國懷裡,哭了。
顧建國拼命地哄著童韻:“別哭,咱們明年再來,以後我拼命上工,多掙錢,咱們每年都來一次,不,來兩次!”
蜜芽兒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爹略顯笨拙地哄著娘,她沒吭聲。
她想,娘是需要一些安慰的,來自爹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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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京回到鄉下,火車,公交車,長途汽車,終於回到了清水縣縣城裡。
聽多了北京普通話,見識了外面的熙熙攘攘,又遭受過城市裡小朋友小小的鄙視,回到清水縣,重新聽到這熟悉的鄉音,蜜芽兒有些激動,以至於聽著長途汽車站旁邊燒瓶店老爺爺的聲音都十分親切,這是咱清水縣的老鄉啊!
這麼一路折騰,一家人也餓了,顧建國掏出糧票和錢,過去買燒餅。
燒餅七分錢一個,剛從烤爐裡出來,熱騰騰的,顧建國沒猶豫:“來三個燒餅。”
誰知道就在這時,正好見燒餅鋪裡面走出來一個少年,抱著一屜剛揉好的燒餅胚子。
這麼一抬眼,他認出來了:“這不是競越嗎?你怎麼不在學校,在這裡?”
蕭競越也沒想到竟然碰到了顧建國,他視線越過顧建國,便看到了不遠處站在三個大包袱旁邊的小人兒——蜜芽兒。
小蜜芽兒估計是剛下了長途汽車,神情困頓,捂著嘴巴打了個小哈欠,兩隻總是活靈活現的小辮子也有些毛躁了。
他微微皺眉:“叔,你這是剛從北京回來?”
顧建國一家去北京的事,他聽說了。同學中有隔壁生產大隊的,提起這事兒來。
“是,剛從北京回來,這不是一路上又坐火車又坐汽車的,可累壞了。對了,競越,你怎麼在這裡?”
蕭競越解釋說道:“我在這裡幫忙做燒餅,可以管我吃飽飯。”
雖然說學校裡也允許勤工儉學,可是書本費,伙食費,這些都要錢,他抽時間在學校外找了這麼一個活,每天抽時間幫著幹點,好歹能管他吃個燒餅。
“哎,你這孩子,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也不能因為這個耽擱學習啊!”顧建國對於蕭競越,是同情又無奈的。
“叔,我知道。”
說著間,他和旁邊的老頭子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就拿著一個黃紙包了兩個燒餅,遞到了顧建國:“叔,再拿兩個吧,我看蜜芽兒得餓壞了。”
顧建國哪裡能收這個,趕緊推讓:“不用不用,三個就夠了,夠吃了,這不是很快就能到家了嗎!”
一番推讓後,最後顧建國沒辦法,隻好收下了這燒餅。
蕭競越又和那老頭子說了幾句什麼,便直接脫下了白圍裙。
“叔,童昭大哥的自行車留我這裡,給我騎了,你們等等,我騎自行車送你們回去。”
“不用,我們先去蜜芽兒大伯家,走幾步就到了。”
“行李太重了,我送你們吧。”
說著間,蕭競越已經去推自行車了。
蜜芽兒現在整個人是暈車難受想睡覺,昏昏沉沉中,就這麼看到了蕭競越。她平時是覺得蕭競越有點冷冷的,所以看著頗覺得有點不親近。小時候可以隨便,現在大點了,反而拘束了。
不過去了一趟北京,見識了城裡小孩的自以為是,隨便個熟人都覺得親切,更不要說蕭競越了,那簡直是見到親人的激動。
人是需要比較的。
後來又見蕭競越要送自己燒餅,要騎自行車幫自家拉東西,更是存了感激之心。
蕭競越很快推著自行車過來了,是上海產鳳凰牌二八自行車,八成新,看著眼熟,果然是舅舅之前的那輛。
蕭競越過來幫著顧建國一起把三個包袱都放在了後車座上,於是後車座就一下子摞成了小山。
顧建國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麻煩你了,競越。”
童韻雖然一向有心遠著蕭競越,不喜讓自己女兒和蕭競越多接觸,不過她倒是也挺欣賞這個人,此時遇到了蕭競越,看他熱心,縱然用的是自家弟弟的自行車,可也心存感激,便寒暄道:“你最近在學校忙嗎?”
蕭競越輕描淡寫地說了現在的情況:“學習還好,不緊,考試也過得去。”
他不想過分地炫耀自己如何如何,但其實他雖然現在很忙,忙著養活自己,可隻要看看書,第一是沒問題的。
蕭競越推起自行車,顧建國扶著後車座用繩子綁緊的三個大包袱,就這麼顫巍巍地往前走。
“蜜芽兒累了是嗎,過來上面坐吧?”
蕭競越突然頓住,對旁邊的蜜芽兒說。
“不用了。”蜜芽兒低著頭,衝蕭競越笑了笑。
蕭競越便不再和蜜芽兒說,而是對童韻說:“嬸,讓蜜芽兒坐前面車大梁上吧,我看她累得不輕。”
童韻猶豫了下,到底是心疼女兒:“蜜芽兒,來,坐這上面吧。”
蜜芽兒並不想坐上去,這倒不是她假惺惺客氣,而是她覺得坐在那車大梁上估計會咯屁股。
不過顯然周圍的三個人根本沒有給她多餘的選擇,他們認為即使咯著屁股也比看著她在那裡疲憊地走路強。
於是蕭競越和顧建國扶著自行車,童韻把蜜芽兒抱上去,讓她坐好,扶著前面的車把。
這次換了下位置,顧建國扶著自行車往前走,蕭競越和童韻從後面扶著三個大包袱免得掉下來。
路上難免說些話,童韻沒吭聲,顧建國一個人問起蕭競越家裡的事,比如學校都學什麼忙不忙,比如老師對你怎麼樣,比如以後打算怎麼辦。
當問起以後的時候,蕭競越笑了笑:“我給我姐寫信了,她說礦上以後還會招人,等我念書中學畢業,我就去那裡幹活。”
顧建國點頭:“礦場雖然累點,不過倒是吃供應糧的,不怕餓肚子。”
想起這個,又難免感慨一番:“你姐這是命好,竟然被選中招工招走了。”
來大北莊招工,最近幾年也就那麼一次,偏讓蕭淑蘭給碰上了,大家都說這是蕭淑蘭死去的娘保佑著她,讓她得了這好處。
“我姐這些年不容易,現在能去礦場做工,我也替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