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我就是覺得這日子過得真沒勁。”說著間,柯月眼圈都紅了。
童韻聽這話,有點意外,不過又有點意料之中,她過來顧躍進家,就感覺滿滿的都是家徒四壁的味兒。如果說自己家凡事節儉但日子也能過,那柯月這裡就是冷冰冰沒有一點家的味道了。
她又想起之前家裡說笑話,說顧躍進去生產大隊的廚房裡啃骨頭的事。
柯月是要面子的人,聽到這個肯定不好受。
“他們家是貧農,成分好,咱不看其他,隻看這個,這日子不是也得過?”
柯月當初嫁給顧躍進,就是要嫁貧農啊,顧躍進家是五代的貧農,這日子自然不好過。
柯月苦笑一聲:“是,我明白,我就要嫁貧農,可誰知道,貧農的日子過成這樣!這一天到晚,就沒一件順心的事,你說我嫁的這是什麼男人啊!昨晚上,我說年夜飯,做點好吃的吧,結果呢,就弄了點玉米渣渣粥湊合,你說這叫過年嗎?!”
童韻想了想,納悶:“你之前結婚,我來過的啊,當時我看著家裡的桌椅什麼的,都挺齊全的,怎麼現在都沒了?”
當時她還覺得柯月嫁的這戶人家不錯,比顧建國家境強多了。
柯月聞言,眸中透出恨意,呸了聲,這才說:“那根本不是他們家的,那都是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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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的?
童韻回去路上還在想這個事兒,以至於幾個嫂子都笑望著她:“想什麼呢?”
童韻不由得把顧躍進家之前桌子椅子是借的這件事告訴了嫂子們。
陳秀雲噗嗤笑出來了:“其實也正常,村裡人辦喜事圖個面子,家裡啥都沒有,找鄰居借點東西不算啥!我還聽說過有人相親的時候,姑娘來家裡看,趕緊跑四鄰借了一堆好東西,姑娘一看不錯啊,就相中了。誰知道到了結婚後,這才發現,根本啥都沒有!”
童韻聽著,想起柯月那充滿恨意的眼神,不免有些擔憂,這怎麼看怎麼不像好好過日子的,萬一以後生出個娃來,再整天吵架,那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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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到底是別人的事,她也說不上話,少不得閉嘴,幹脆不去想了。
回到家後,她進了自己的西屋,其實這屋子裡擺設也算簡陋的,可是和柯月那邊一比,怎麼看怎麼透著溫馨,東西不多,但恰好夠用,牆上貼著的喜字還沒褪色,暖壺裡的熱水是自己丈夫才打的,門口痰盂按時清洗,所有的東西都妥妥當當歸置著。
再想起自己這一圈拜年看的各家各戶情景,其實比起來,咱家這是日子過得好的,妯娌間也和和氣氣的,整體沒什麼大問題。
想想她便覺得滿足,恰在這個時候蜜芽醒過來了,晶亮的小眼睛瞅著她看。
她噗的笑出來了,輕輕碰了下她的小鼻子:“真是個小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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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初一後,就到了走親戚的時候了,各家招待親戚走親戚,然後初三媳婦們回娘家。
童韻沒什麼娘家可回,便抱著蜜芽兒過去知青點看看童昭。
其實自打童昭來了大北莊子生產大隊,她抽空也過去看看他,想著他會不會缺什麼,結果人家說啥都不缺啥都不用。
童昭在知青點混得是如魚得水,人人都聽他的話,童韻過去時,他正組織知青們一起學習領袖語錄呢。
“毛主席說,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到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為的!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們要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我們要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知青中有男有女,女的梳著麻花辮,男的理著小平頭,裡面是白色假襯衫領子,外面是中山裝,比起生產大隊的普通老百姓看著要講究許多。
他們圍著一個自己用土坯壘起來的小火爐,燒著從山裡撿來的柴火,或者坐在小板凳上,或者撿塊石頭蹲著,在那裡整齊劃一地朗誦著領袖的語錄。
他們年輕的聲音中飽是激情,神採飛揚的眼眸中滿是憧憬,他們在這寒冷艱苦的條件下,依然存著最美好的向往。
童韻看著他們,想起了自己剛下鄉時,不免露出了笑。
正看著,童昭發現她過來了,便把紅色的領袖語錄本子遞給了旁邊的一位,他自己走出屋來。
“姐,怎麼這會子過來了?”
說著間,他很自然地接過來童韻懷裡的蜜芽兒。
童韻過來找童昭幾次,現在童昭已經從對這個小外甥女完全不懂,進化成很是了解這個小外甥女的性子。他一個沒結過婚沒生過孩子的大男孩,現在可以嫻熟地抱孩子了。
他抱著蜜芽兒,把她舉得高高的:“飛嘍!”
蜜芽兒歡樂高頻地揮舞著小肥手,發出小孩子特有的奶味十足的“哈哈哈”的清脆笑聲,眼裡也不由綻放出激動興奮的神採,就像石子投進清澈湖面時蕩出的碎波。
其實蜜芽兒開始真得很不待見這位小舅舅,誰讓她和小舅舅的第一次見面那麼地不和諧呢,可是後來美美的娘總是抱著她過來找小舅舅,一來二去,她就和這位小舅舅熟了。
小舅舅力氣挺大的,性子也開朗,會想盡辦法逗她樂呵,而且比她爹逗得更賣力。
誰對她好,她就喜歡誰,小舅舅這麼好,她當然就喜歡上了。再說,小舅舅其實很帥的,擱後來的社會肯定是大明星檔次的!
她最喜歡的就是小舅舅抱著她舉高高了,那種凌空飛翔的感覺對於一個小奶娃來說,無異於高空蹦極,每到這個時候,她就忍不住發出興奮的尖叫,兩眼亮得像星星。
“咿呀呀呀~哇哇呀!”蜜芽兒大笑大叫,要多開心有多開心。
逗夠了蜜芽兒,童昭讓童韻到旁邊偏僻處說話。
“姐,怎麼回事,我聽說你家裡出事了?”童昭抱著小外甥女,一本正經地問姐姐。
“你聽誰說的?”童韻微微皺眉,這件事她並不想讓童昭知道,童昭性子她最清楚,怕是又把事情鬧大了。
“你管我聽誰說的,反正我就知道了。”別看童昭來這裡沒多久,和這裡上到生產隊長,下到街頭老爺爺老奶奶,都已經混熟了。
他嘴巴甜,見到人就喊爺爺奶奶的,比親孫子叫得還響亮,又會說漂亮話,人人都喜歡這個從城裡來的知青。再加上他竟然是童韻的弟弟,他們就更喜歡了,覺得這個知青和其他知青不一樣。
“也沒什麼,就是老四媳婦,不知道怎麼起了歹心,竟然給蜜芽兒用的東西裡放了點火炭,也是蜜芽兒命大,沒被燙到,竟然讓家裡的另一個孩子頂了缸。”
童韻這一說,童昭這邊臉色立馬變了。
“姐,這到底怎麼回事,那個老四家的欺負你?”
“也不是。”童韻連忙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實這件事最開始的時候還沒確鑿證據,不好做什麼,後來待到事情水落石出了,馮菊花已經把蘇巧紅打得不像樣,他和顧建國自然就不好再動手了。
顧建國得顧忌他哥的面子,而她是溫柔性子,和人掐架的事到底是幹不出來。
“現在她也挨打了,家裡四哥那意思好像是過了年,這日子就別過了。我想著她也夠遭報應的,也就不說什麼了。”
“這哪能不說!不行,我找她去,就算沒傷到蜜芽兒,她也起了歹心,姐你素來是老好人性子,我卻不行!我得讓她知道厲害,別以為你沒娘家撐腰就這麼欺負你!”
別看童昭平時笑模笑樣的,可是一扯到這正事上,那就是個硬脾氣了,說話間,他把蜜芽兒塞給了童韻,徑自就往老顧家走去。
第27章 憤怒的童昭
這一次的事兒,蘇巧紅確實是衝著童韻來的, 可是就如童昭說的那樣, 童韻確實是個老好人的性子, 如果說馮菊花沒有先把蘇巧紅打了一個臉朝地, 那可能她也衝過去了, 可馮菊花先打了,蘇巧紅成了那模樣,她再過去打一頓就不對勁了。
說白了發火這件事, 也是個一氣呵成的過程, 中間一停頓, 面對往日自己熟悉的人, 特別是還考慮著兩個孩子並個四哥在裡面夾著為難, 投鼠忌器, 她就不好行動了。
但是童昭和童韻不同啊, 童韻是寧願我忍讓一些也求個和氣, 童昭卻是不能吃虧的。
童昭從小最喜歡的毛主席語錄就是: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而且童昭不用講究什麼人情面子,他也不用和顧建黨蘇巧紅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撕破臉就撕破臉, 大不了人說他個年輕小子不懂事!
童昭當下真是邁著步子就惱火地衝著老顧家去了,童韻一看, 連忙追過去。
“童昭, 你別衝動, 她已經被打了一頓了。”可是童昭哪裡聽她說這個。
童韻打算追,但她一個是女人家根本比不得童昭步子快,另一個她手裡還抱著蜜芽兒呢。蜜芽兒那麼小那麼軟的小娃兒,她哪裡敢邁開大步子往前追。
她緊走幾步,蜜芽兒突然“哇”的一下大聲哭起來了。
童韻一看,嚇壞了,頓時那什麼蘇巧紅被她扔到九霄雲外了,天大地大不如她家寶貝大,她趕緊抱著蜜芽兒哄著拍著,細細看著她這到底是怎麼了,竟然好好地哭起來了?
就在這時候,知青點裡走出來一個姑娘,大眼睛細白的臉兒,梳著兩個黑亮的粗辮子,她跑過來關切地說:“童韻姐姐,蜜芽兒哭了,敢情是凍到了吧?仔細這裡有風吹到她眼睛,你先進屋歇一會兒吧,我們這裡燒著火爐子呢!”
童韻認出這是知青裡面的一個女學生,和童昭同歲還是同學,平時說話慢條斯理,人細心善良,此時見她這麼說,她想想也是,衝著她笑了笑,也就跟著進屋了。
裡面圍著火爐子的幾個知青早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見她進來,連忙都起來,打了招呼各自散去,就留了幾個女生在這裡,陪著童韻說說話,順便再逗逗蜜芽兒。
童韻把緊包著蜜芽兒的棉袄打開,瞧瞧裡面是不是勒到了,或者是尿了拉了,看來看去,並沒什麼情況,也是疑惑,隻好又把蜜芽兒包起來。誰知道包起來後,蜜芽兒卻突然清脆地笑了,笑得樂呵呵,那彎彎的大眼睛,還有那甜滋滋的小紅嘴,看著真是逗人喜歡。
旁邊幾個女知青頓時也喜歡上了這個小娃兒,紛紛圍著她嘰嘰喳喳的,有的問起她多大了,有的問起她吃什麼,還有的問她怎麼不會走路,讓童韻聽得哭笑不得。
這麼小一個娃兒,哪會走路,這怕是個獨生女兒,從來沒見識過這麼小的娃兒。
童韻所不知道的是,蜜芽兒之所以突然大哭,其實是她故意的。
她雖然那麼小的小人兒,可是也有心眼的,早就看出來了,那個壞四伯娘要害自己,被三伯娘給打了。可是蜜芽兒覺得,這還不夠啊,為什麼不幹脆趕走?省的自己從此後提心吊膽的,自己這美美娘還有善良的爹,實在是太好心了。
現在聽說小舅舅要去給自己娘出氣,她頓時來勁了,在那厚實的棉袄裡還使勁地攥攥小拳頭再踢踢小腿兒呢。
真恨不得趕緊長大,好掙脫這棉袄的枷鎖跟著小舅舅鼓勁去!
後來聽說小舅舅去找四伯娘麻煩娘竟然要攔著?娘也實在太善良了,她心裡焦急,她知道這個小舅舅挺聽娘的話,萬一真被攔下,那多憋屈呀,就在這個時候她急中生智,施展了她作為小娃兒最大的特權——哇哇大哭。
她咧著嘴巴犧牲形象平生第一次大哭起來,果然她娘就慌了,趕緊顧著她了。
如今她美滋滋地靠在她娘懷裡,睜大眼睛仰著臉,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瞧著這幾個女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