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幹什麼呢?”顧建國故意壓低了聲音,裝作壞人模樣,張牙舞爪。
“怕是看看眼前這位是不是壞人!”童韻故意逗他。
“嗷嗷,我是壞人,我是大老虎,大老虎來抓小蜜芽兒了~~~”顧建國拉長調子裝壞人。
蜜芽兒輕嘆了口氣,這爹,長得是好看,就是忒沒趣了,裝得根本一點不像大老虎!
“她怎麼不看我了?”顧建國納悶了,他這麼賣力的演出,小蜜芽兒不但不看,還一臉不屑的小表情。
“她覺得爹傻!”童韻忍不住低笑出聲。
“竟然還敢覺得爹傻,饒不了你!”顧建國更加賣力地誇張演出。
“我們蜜芽兒趕緊跑!”說著間,童韻抱著蜜芽兒往炕裡頭躲。
顧建國笑著去捉,一追一捉的,好不熱鬧,最後顧建國和童韻捉到了一起,在炕牆根的被子裡翻滾,可憐的蜜芽兒被放到了一旁,繼續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這個年代的屋子是沒天花板的,是一些葦杆樣的什麼鋪成的房頂架在橫著的細梁上,然後下面有一根大梁。
蜜芽兒開始豎著那些細梁,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她現在其實已經習慣了,每當爹娘開始恩恩愛愛的時候,她就得數細梁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爹娘這邊動靜停下來了,兩個人開始說悄悄話。
根據蜜芽兒的觀察,爹娘很恩愛,也很愛說悄悄話。
“這一次是咱們蜜芽兒福大命大,才躲過了這一次劫,要不然,真不敢想呢。”顧建國忙活完了,摟著懷裡嬌媚的媳婦,這麼說道:“隻是四哥那裡不發話,她到底是我=四嫂,哥哥的媳婦,我卻不好像三嫂那樣打她,你性子太溫柔,也不是那種人。”
“若不是三嫂先上去打了,把她打成那樣,再下手不好下了,我也想去揪她頭發呢!不過經了這一次,我們可得小心些,蜜芽兒的事,絕對不能讓蘇巧紅那人插手……”童韻想想還是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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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看這次四哥的意思,是真過不下去了。我從來沒見過四哥這樣。”
“總是得勸勸吧?要不然兩個孩子沒娘了,那得多可憐!”
“這不是娘要管著牙狗和豬毛嘛,這就是下定了心了。”顧建國這麼猜。
“這……”童韻皺了皺眉眉頭,嘆了口氣,她替豬毛和牙狗兒難過。
“我如今算是想明白了,咱們兩個人好好過,這日子和順了,咱們蜜芽兒才能過好日子。要是咱兩整天打架,底下孩子也養不好。你瞧豬毛那才多大,也就兩歲,我看著這性子就和別人不一樣,性子敏感得很,不愛多說話,這估計和蘇巧紅也有關系。”
“是,家庭環境對小孩子的性格是有很大影響的。”
不過這麼想想,兩個孩子以後由奶奶照顧,也未嘗不是好事兒,顧老太性子開朗,又有幾個兒媳婦幫忙,肯定能把兩個孫子帶好的。
“以後你也幫把手,多顧著點牙狗和豬毛。”顧建國這麼囑咐自己媳婦。
“那還用你說,她蘇巧紅是對不起我,可跟孩子沒關系,豬毛和牙狗都是苦命的,我自然得多幫著點!”
“我的媳婦就是識大體,長得又好看。”顧建國輕笑了聲,看著她那嬌嫩的模樣,忍不住低下頭,再次親了上去。
“這是做什麼……”童韻呢喃幾聲,聲音軟得像撒嬌。
“我又想要了……”顧建國的聲音沙啞低沉,低到隻有童韻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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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按照鄉下以前的規矩,那是要去各家各戶挨個串門拜年的。以前拜年是拜家裡祭祀的祖宗和神仙之類的,現在破四舊,上面已經不讓過年的時候上供祭祀了,各家就偷偷地燒個紙給先人罷了,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自然拜年也少了磕頭那些事,不過是各家互相串門問個好而已。
顧老太太對此是很不滿意的,她說:“不讓上供拜祖宗,那叫什麼過年?”
不過話雖然這麼說,可顧老太作為生產大隊的文化人小學老師,還是得承擔起破四舊的帶頭作用,她家裡自然不敢祭祀燒香了。
這樣一來,底下媳婦們倒是松了口氣。
不用整治過年的供品,這年過得就輕松,過年又不用上工去掙工分,那真是一年四季最輕松的時候了。至於到了大年初一,各家串串門子,也不用磕頭,那得省多少力氣啊!
這一大早的,天還沒亮,童韻把蜜芽兒包裹嚴實了送到顧老太太屋裡,她自己則是隨著家裡幾個嫂嫂一起出去拜年了。
譚桂英帶著陳秀雲馮菊花和童韻出了門,蘇巧紅猶豫了下,腆著臉跟上,妯娌幾個也就沒搭理她,隨便她去了。
畢竟還沒正式怎麼樣呢,這大過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家子五個媳婦都穿著自己盡量鮮亮的棉袄,帶著半大的小子們出門去,踩著寒霜,迎著冬日凌晨時分的涼寒,一家挨著一家地進去拜年。
拜年也不是白拜的,各家多少會準備點小零食,有錢的多準備,沒錢的就多少準備一點點,來了拜年的小孩子就往人家兜裡塞幾個,好歹是那麼個意思。
有些不太懂事的人家,專門多多地帶著小孩子過去,進了屋就尋摸著趕緊拿,拼命地往自己兜裡塞。顧家的家教好,幾個媳婦都好好地管著孩子,不讓他們隨便拿,再加上顧家幾個媳婦一個個模樣長得不錯,性格也好,看著就討人喜歡,滿生產大隊轉悠下來,不知道多人誇贊羨慕。
譚桂英帶著幾個弟媳婦在村子裡串了老大一圈後,天也差不多亮了,大家伙揣著袖子趕路,說笑間的白氣氤氲在胡同裡。
“對了,顧躍進家咱們還沒去,人家顧躍進去年就給咱娘拜年了。”陳秀雲這麼說著。
拜年這個,是晚輩給同輩拜,同宗同族的互相拜。
顧躍進家雖然也姓顧,可是距離顧老太家這一族遠,原本過年都不怎麼拜的,不過顧躍進去年來自家拜了,他們後來也就趕緊補了個禮,今年萬不能再讓人家先去自家了。
“行,那咱們過去吧,我不在村裡住,不懂這裡的道道,多虧了有秀雲提點著。”譚桂英笑著就要這麼道。
“得啦,誰跟誰,我聽你誇我就覺得頭皮發痒!”陳秀雲噗笑了聲,打趣譚桂英。
大家說笑著拐了個彎兒,就此來到了顧躍進家。
顧躍進家是幾代的老貧農,以前還吃過低保,日子過得不行,這一代生了顧猛進和顧躍進兩個兒子,外加一個女兒嫁到別的生產大隊。這幾年顧猛進和顧躍進是拼命地在生產大隊幹重體力活掙工分,實在是指望著日子能好起來,不過顧躍進他娘身子不大好,得了幾場病,折騰進去不少東西。
妯娌幾個拐進胡同最裡面,來到她們家門前,隻見這門上貼著生產大隊裡幫寫的對聯,大門是幾十年前的,早已經被腐朽得要散架的模樣,待進去門後,便見大門洞兩側掛著鋤頭鐮刀等農具,弄得滿滿當當的,再進去,院子裡晾衣繩上是幾件破洞的舊衣服。
在自家時,雖說因為蘇巧紅惱了一場,可家裡還是頗有過年味兒的,至少院子裡看著幹幹淨淨的亮堂,可是來到顧躍進家,整個一股子家徒四壁味兒。
幾個妯娌進了院子,顧躍進娘穿著破洞的黑棉褲正坐在門檻前,頭上圍著個發黃的白手巾,見了譚桂英幾個妯娌,笑著忙迎進來。
進門後,她家也沒什麼零食,就倒了幾碗水給大家喝。
可誰會喝這水,不過是客氣幾句就放在桌子上了,就要走。
顧躍進娘卻拉著譚桂英不放,一個勁地招呼她坐下;“他大嫂,你坐,你坐,你可是縣城來的吃供應糧的,你來了,我看著就覺得心裡舒坦,你多坐會,跟我們說說話。”
譚桂英等本不想多坐,奈何顧躍進娘太熱情,再說他們已經在村裡走了差不多一圈,該拜的都拜了,也就坐下來歇一會腳。
童韻之前來過一次顧躍進家,還是柯月嫁給他結婚那天,記得他們家家具家什什麼的還算整齊新鮮,如今再來,一看,卻覺得不對味。
之前那些新鮮時髦的好實木家具呢,哪去了?
童韻正疑惑著,就見柯月拜年回來了。她穿著個粗布藍棉袄,外面披著一件男人才會穿的藍褂子,頭發用個藍手巾包著,過來和童韻打招呼:“早知道你來,我就不出去拜年了。”
童韻看到這樣的柯月,有些意外,因為她看著比一個月前要臃腫了一些。
顧躍進娘笑呵呵地說:“我們家柯月有了身子,已經四個月了!”
這話一出,大家不免詫異了下,不過又很快想明白了。
農村裡的說法是三個月的娃還沒留住,所以不會對外說,估計顧躍進娘格外小心,一直瞞著,除非別人問就不說。顧躍進家和自己家距離遠,自己沒聽說倒是也正常。
陳秀雲聽說了這個,連忙招呼道:“那你趕緊坐,快坐下!別站著了!”
柯月垂著眼,她家椅子不夠,她坐在童韻旁邊的炕沿上了。
既然提到了柯月有身子,這話題自然難免繞著這個打轉,顧躍進娘滿意地打量著柯月的肚子,笑呵呵地說:“我一看我兒媳婦這肚子,就知道一定是個男娃!男娃是沒錯了!”
這話如果對別人說,或許還能有點共鳴,附和幾句,可是對於譚桂英來說,她是絲毫不感興趣。
她生了兩男娃,正盼著能有個女娃呢,聽說別人要生男娃,實在是沒興趣。
可是出於尊老愛幼的行為準則,她還是笑著說:“是,你老人家看得對。”
“瞧瞧瞧,這城裡來的他嫂,也說我兒媳婦肚子裡是個男娃,這下子可好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抱上大胖孫子了!”
顧家太窮了,老大顧猛進還沒結婚,沒錢,老二顧躍進娶了個柯月,城裡來的,成分不行。
然而面對自家婆婆的顯擺,柯月一聲不吭,耷拉著個腦袋,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氣氛有點尷尬。
譚桂英機靈,見這境況,趕緊佯裝忘記了個事:“哎呦,我想起來了,我們還有一家沒去拜,可不能耽誤了,嬸,我們先走了!”
走到大門洞處,柯月也跟著來送。
大家伙知道她們要好,便先走一步,讓童韻和柯月得個空說話。
“你原來懷孕了啊,恭喜了。”童韻笑著對柯月道。
“也沒什麼好恭喜的,顧躍進他娘一門心思盼我生個男娃,我哪知道自己生男是女呢!”柯月蔫蔫地說。
“沒事,生出來就好了,等生出來,她一看小娃兒可愛,別管男女,肯定都喜歡。”
“哎,你不知道,如果我生個女娃,她還得讓我生。”
“這個可以生了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