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巧紅可不傻,立馬想明白了那軍功章的厲害。
想想看,家裡大伯哥,不就是靠著當年公公的那點關系,進了縣裡當工人,之後不知怎麼混上去了,竟然成了縣裡幹部嗎?如果她生個閨女,得了那軍功章,說不定將來又有什麼好處就輪上她家了呢!
恨隻恨,她生了個帶把兒的。
怎麼甘心呢,蘇巧紅不甘心之下,對著兒子屁股蛋兒擰了一把。
可憐的牙狗兒,正傻乎乎地睜著眼瞅著眼前的一切,順便吸溜著那兩串鼻涕,忽然間,屁股蛋疼起來,頓時毫不客氣地“哇”咧開嘴大哭一場。
這邊顧老太見了,終於抬起頭:“好好的這是怎麼了,哭起來了?”
蘇巧紅見婆婆問,忙賠笑;“怕是見到妹妹高興的。”
顧老太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那第八個孫子,吩咐說:“別都圍這裡了,你抱著孩子,幫著你三嫂過去一起做飯吧。”
三媳婦馮菊花聽了,忙笑著說:“是,等會兄弟幾個就回來了,咱們趕緊做飯去。”
二媳婦陳秀雲見了,忍不住再瞅了眼剛出生的小娃兒,也就出門了;“我趕緊過去把衣服洗了,再把雞喂了去。”
一時之間,屋裡就剩下顧老太和顧建國兩口子了。
“你這是頭一次生,有什麼不會的就問我,問你幾個嫂子,讓她們幫把手,都一樣的。”
“想吃什麼,隻管和你大嫂說,讓她給你做。”
顧老太懷裡摟著這新出生的小孫女不舍得放開,一句一句地囑咐小兒媳婦。
童韻雖說經歷了生產之痛疲憊得很,可是看這婆婆懷裡那軟嫩嫩的小東西,再苦心裡也美滋滋的,況且剛吃下的紅糖水雞蛋下肚子,便覺得力氣慢慢地回來了。
又聽得婆婆這番話,心裡暖烘烘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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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知道的,有什麼不會的,我就問你們,你放心。”
“對對對,娘,你別操心這個。”
正說著,那懷中的小娃兒張開小小的嘴兒,竟然“哇哇哇”地哭出來了。
大家看著這樣子,一下子笑了,顧老太連忙把這乖孫女遞到小兒媳婦懷裡:“怕是餓了吧?”
童韻之前見過幾個嫂子喂奶,如今學著樣子,給小女兒喂奶。
小家伙一得了吃的,小嘴兒馬上緊緊地吸住,之後腦袋一拱一拱的,貪婪地吃起來。
顧老太見此,又看了小娃兒一會,便過去灶房看看媳婦做菜做得怎麼樣了。
顧老太出去後,顧建國湊過來,瞅著自己小閨女在媳婦懷裡吃奶的那樣兒,好生辛苦的樣子,兩隻小腿兒都使勁往後蹬,不由得笑了,打趣說:“這小丫頭,吃個奶累成這樣,爹幫你吃好不好?”
這話說得童韻不由得睨了他一眼:“別沒個正經的,你還是趕緊去燙土是正經!”
顧建國笑呵呵地打趣了下媳婦,看著媳婦那清凌凌的眼兒掃過來,頓時服軟了:“好,我這就去,給我閨女燙土去。”
在這農村裡,才出生的小娃兒都是裝在土布袋子裡的。
所謂的土布袋子,就是上下一般粗的布袋子,有胳膊但是沒腿兒,上面肩膀處像個坎肩兒,有個系帶可以系上。所謂的土,那都是從河裡拉來的細沙土,用馬尾羅篩過一遍後,細細軟軟的,再放到灶火裡燒紅了,晾到溫度正適合小嬰兒的時候,裝到這個土布袋子裡。
這樣子小嬰兒拉了尿了後就直接被吸收在細沙土裡了,不至於浸壞了嬌嫩的小屁股。
顧建國雖然才得了這麼一個小女兒,可沒吃過豬肉自然見過豬跑,他幾個哥哥經常這麼幹,早學會了。
而童韻看著丈夫出去後,笑了笑,又帶著溫和的笑低頭看著這吃奶的小女兒,看那才出生就細長的睫毛,還有軟嫩嫩的小鼻子,真是越看越喜歡。
她是城裡長大的,不懂那些重男輕女,男女都喜歡,偏生遇到個婆婆,也不是那愚昧偏見的人兒,得個這樣的女兒,顯然是一家子都寵著的。
再想想自家丈夫,雖說隻是村裡掙個工分的農民,可人長得模樣好,脾氣也不錯,對自己更是疼惜有加,她頓時覺得自己這輩子,再沒什麼不知足的,好好地把孩子養大,和丈夫安心過日子,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
正想著,就聽到外面有人喊:“關心群眾生活,嬸,在家不?”
灶房裡,顧老太應了聲,走出來,和那人說話。
童韻細細聽著,知道是村裡的大隊長陳勝利。
“我們的責任是向人民負責,嬸,今日去縣裡開會,恰好碰上咱建章哥了,建章哥說嫂子知道老五媳婦要生了,準備了個東西,讓我順便捎過來,這不,我一回村就趕緊給你帶過來了。”
“喲,這不是麥乳精嗎?”
陳勝利聽了,不由笑了:“一個人如果他不知道學習的重要,他永遠也不會變的聰明!怪不得我娘說嬸見識多,連麥乳精都知道!我也是今天看著建章哥拿給我,才知道這玩意兒是個好東西。建章哥還說,嫂子傳話,讓用水衝著喝,說是沒奶的話可以喂小孩兒,有奶的話可以給老五媳婦喝。”
顧老太聽著,自然是感激,捧著那麥乳精道:“勝利,這大雪天的,可麻煩你了,幫我捎回來。”
陳勝利哈哈一笑:“嬸啊,為人民服務,不怕苦不怕累,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勝利,看你這忙乎的,晚上留下來一起吃吧?”
“吃苦在前,享受在後,嬸,你們吃吧,我得趕緊回家。”
童韻這邊聽著婆婆送走了一口一句毛主席語錄的陳勝利,不免抿唇笑了笑。
這年頭,在家裡說話還能隨便點,一旦出了門,就得張嘴先一句語錄,陳勝利這是大隊長,剛從縣裡出來,估計習慣了,一時沒改過來。
正想著,就見婆婆又進來了,進門前先撲打了下身上的雪花,頓了頓,這才邁進來,抱著兩罐子麥乳精放在了炕邊的櫃子上。
“我瞧著你這裡也有奶,一天三頓自己補著吃吧。這個麥乳精是個好東西,營養著呢,比紅糖雞蛋還補。”
童韻其實見過麥乳精,以前別人來看她爹,送過。當時她還嘗過,知道甜絲絲的奶香,好吃。
不過那當然是以前了,自打她爹在醫院被降職,這些事都距離她很遙遠了。
“娘,我這奶還好,我瞧著牙狗兒現在斷奶了,小孩子正需要營養,不能光喝米湯,你拿一罐子給他去吧?”
牙狗兒就是四嫂家的老八,才六個月。
“得,放你這裡你就吃,給牙狗幹什麼,就牙狗那小牙齒,都長起來了,隨便吃什麼不是吃。”
顧老太平時說話慢條斯理的,可是卻不容反駁的。
在這家裡,她平時也不愛拿主意,可一旦拿了主意,就沒人敢說什麼,如今這話定下來,童韻也不好說什麼了,想想,也就受了。
“這個東西,怕是不容易得,趕明兒有機會去縣裡,可得替我好好謝謝大嫂。”
“謝什麼,都是一家子,原應該的,你就放寬心享受吧,多產奶,把我這小寶貝孫女喂得白白胖胖,就是咱家大功臣!”
以顧老太的意思,生出女兒的就該享受,沒生出女兒,那就是罪,既然有罪,那還不趕緊殷勤著點。
這個道理很歪,然而顧老太認為這是正理,那就是正理。
第3章
麥乳精的事,廚房裡四媳婦蘇巧紅自然是看在眼裡。要知道她家牙狗兒這已經六個月了,她這裡奶眼瞅著沒有了,牙狗兒該開始吃飯了。
可鄉下地方,能有什麼好東西,無非就是灌點小米湯,再把紅薯幹磨成粉糊糊喂孩子。可是那紅薯幹,大人吃久了都剌嗓子,更不要說孩子,就算磨成糊糊也不好吃啊。沒辦法,她隻好弄點蘿卜土豆的弄成糊糊給孩子吃。
她前幾天就和婆婆說著,看看能不能讓城裡的大伯問問,這個小的孩子都吃什麼。誰知道這才幾天功夫,大伯哥那邊就託了大隊長送來了兩瓶子麥乳精。
她這邊燒著火,那邊可是支著耳朵全聽到了。
麥乳精,那是好東西,一般人都弄不到,就是在縣委裡的大伯哥都費了老大勁兒才弄到的。
整整兩罐子呢!
於是蘇巧紅就盤算著,一罐子送到剛生了娃的童韻那裡,另一罐子應該送到自己這邊吧?
想到自己小牙狗喝上麥乳精後,那個美滋滋的樣子,蘇巧紅自己都舒服地出了口氣。一時腦子裡又開始轉悠著,娘家嫂子最近不是也才生嗎,到時候可以挖出來一些送到那邊去,也好讓他們見識下這好東西。
當然了,不能給多,就拿個小瓷碗裝一點讓娘家嫂子嘗嘗就行了。
蘇巧紅就這麼盤算著,連給娘家嫂子到底多少,以及到時候如何給他們說這麥乳精多麼多麼金貴,多麼多麼的營養,這些說辭都想好了。
可是誰知道,盼到最後,那兩罐子麥乳精,竟然全都送到了老五媳婦房裡。
竟然一罐子都沒給自己留下?
蘇巧紅開始還有些不信,後來支起耳朵再細聽,果然就是,全都送過去了!
這下子她心理不好受了,再抬眼看看三嫂子正放鍋裡貼餅子。
“娘說了,給老五媳婦的幹餅子裡摻點白面,要不然咱這紅薯幹餅子太費牙,月子裡吃壞了牙,這輩子都遭罪。”
說著間,三嫂子利索地把剛貼好的幾個帶白面的幹餅子單獨放到旁邊一個小籮裡。
蘇巧紅心裡的那個氣,終於忍不住了。
她瞅了瞅外面,便開始對馮菊花撺掇了。
“三嫂,你聽到了嗎,剛才大伯哥託大隊長送來了兩罐子麥乳精。聽那意思,這麥乳精可是個好東西。”
馮菊花貼好了餅子,又麻利地刷了一把鍋,聽到這話,動作都不帶停頓的。
“是啊,好像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