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了解宋遊的性格,看似懶散,實則謹慎,不該說的話他不會說,不該做的事他絕不會多做,他能把此事告訴旁人,必然是出自他的授予。
由於那次時間有限,無雙的訴說簡短也零碎,魏王無法得知前世具體詳細,自然也不知自己當時是出於什麼心態,才會讓宋遊告訴她。
當時他還有些不解,現在看來根本不是他吩咐的,而是‘他’。
魏王自然又惱了,可他不是紀昜,相對要更細心一些,自然發現這幾天無雙的異常。
他種種手段用盡,也不過隻讓她剛接受他,他心裡有數自己在她心裡的地位不如‘他’。
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沒想到如今被人橫插一刀,不過他也不是沒有辦法,正好可以物盡其用。
.
魏王直接去找了宋遊。
本來宋遊還在猶豫怎麼跟王妃說這件事,‘魏王’隻管把話一扔,其他什麼都不管,他這個外人倒是顧慮重重。
此時見還是魏王,卻又換了個說法,他先是納悶,很快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那不是你,是他?”
魏王微微頷首。
宋遊吸氣,吸完氣又有些窘,按理說魏王的病一直是他來醫治,偏偏他竟沒分辨出兩人的區別。
“那殿下是如何打算?”
“她心思剔透,此事她遲早會知曉,”在這裡,魏王撒了個謊,並未告訴宋遊其實無雙早就知道他一體雙魂,也隱瞞了無雙二世為人的事,“與其讓她萬般為難自己琢磨,憂思多慮,不如直接告訴她真相。”
“他做事一向直接,不顧後果,本王卻不能如此。她到底是尋常人家出身的女子,並不一定能接受這樣的事,明明嫁了一個丈夫,偏偏現在告訴她是兩個‘人’,她又怎能接受?所以本王希望你能告訴她,本就是一個人。”
Advertisement
宋遊道:“你與他本就是一個人。”
“此事你知、本王知,但她不一定知,也不一定能理解。”魏王道。
“所以殿下是希望經由我來告訴王妃,你們確確實實是一個人,但因為病了,才會分化成了兩個人?”
魏王頷首。
“我懂了。”
.
這幾日無雙心情不太好,人也有些犯懶。
尤其天冷,越發懶了,不是睡在床上,就是歪在羅漢床上,胃口也不太好。
突然聽說魏王請了個大夫來給她診脈,她還愣了一下,尋思自己也沒病啊,直到見到大夫本人。
竟是宋遊。
無雙沒有多想,以為是請平安脈。
這次宋遊給她把脈,沒有弄什麼花頭,隻是把的時間有些長,這不禁讓她有些恐慌,難道她真得了什麼病,不然他為何這副模樣?
宋遊放下墊手的帕子,道:“王妃身體沒什麼大礙,就是有些腎氣不足,要注意房事,不可過量。”
無雙瞬間臉紅,不過她很快就顧不上臉紅了,因為宋遊又說了接下來這番話。
“王妃的脈象有一絲滑脈的跡象,但並不明顯,宋某也不知是否診得沒錯,隻有過些日子再診,才能分辨。”
無雙不知什麼是滑脈,通過宋遊解釋才知,滑脈就是喜脈,隻是一般都要一個月以上才能診斷出。
一個月能診出,還是宋遊這種醫術高明的,碰到那種醫術不行的,可能要兩個月以上才能診出。
這事倒給了無雙不小的驚嚇。
“宋大夫的意思是,我可能有了?”
“還不太確定,就像宋某方才所言,還要過些日子再診。”
可即使如此,也足夠祥鸞院的人高興了,梅芳小紅玲瓏幾個都喜出望外,無雙臉上也是驚喜中喜色為多。
“其實宋某今日來,是為另一樁事。”
“何事?”
“還煩王妃屏退左右,宋某所言隻能入得王妃耳。”
這種情形無雙似乎遇見過,前世宋遊告訴她乾武帝一體雙魂之時,就是這般慎重的模樣。
她心中有了預感,此時倒納悶起來,她明明已經知道,為何宋遊還要來告訴她?轉念再想,隻有魏王知道她知曉,旁人卻是不知。
因此還有些感嘆自己最近怎麼越來越笨了,這般事都想不明白。
其實並不是無雙想不明白,隻是前世她從沒有正視過一個問題——宋遊為何會把如此絕密的事告訴她,難道僅僅是覺得她辛苦為難?
這顯然不符合‘絕密’的程度。
隻是當時她沒細想,事後這個疑問卻一直存在她心裡。她心裡潛意識覺得應該是乾武帝讓宋遊告訴自己的,但由於她沒細想過,潛意識還是潛意識。但潛意識是存在的,所以她下意識以為魏王既然知道她知道了,這一世就不會再出現宋遊來告訴自己的事。
誰知她完全想錯了,讓宋遊告訴她的,根本不是乾武帝,而是紀昜。
……
不提這些。
因心中早有準備,無雙對宋遊之後所言並不詫異。
不過這一次宋遊顯然比前世說得更細,前世宋遊隻模模糊糊告訴她,紀昜這個副人格是在魏王少年時期出現的,怎麼出現,為何又出現,卻含糊了過去。
這一次,宋遊告訴了她真相。
當無雙聽完魏王的母妃宸妃是瘋癲而死,魏王也從小被人質疑說瘋女人生的兒子以後也會瘋。而幼年的魏王,因早早失去了母妃,偏偏又得太和帝偏愛,因此暗中受了無數的針對、排擠、欺負,各種能說出口不能說出口的虧吃了無數,這一切終於在魏王大婚當晚,看見新娶的皇子妃渾身赤裸被人殺死在床上而爆發。
無雙完全被震撼了。她捏著心口,覺得心好疼,如同刀絞一般,疼得讓她喘不過來氣。
“你是說他這種病,其實是因為受不了這一切,所以才衍生出另一個人來保護自己,替自己承受?”
“算是如此,雖然不太貼切,但大致是這樣。”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是一個人,隻是因為病了,所以被一分為二了?”
第89章
“其實如果王妃細心觀察,就能發現兩人其實有很多相同之處,除此以外,多出來的這個人格的身上,很可能帶著本體內心深處最想要、最想望的東西。”
譬如,魏王顧忌良多,所以紀昜隨心所欲;魏王體面守禮,哪怕遭受再多事情,他的言行舉止都在那個框子裡,可紀昜卻在之外。
其實這些都是宋遊通過為魏王診病,慢慢琢磨出來的,畢竟這種病症罕所未見,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二人的記憶相通,到今時今日已經很難分出誰為主誰為副,宋某曾詢問過殿下身邊的人,也收集過大量舊事,這位後出現的副人格其實性格更像殿下幼年時期,更奇特的是他竟知道一些主人格不記得的幼年舊事。”
所以自那以後,宋遊推翻了主副人格的說法,雖為了表述清楚,他還是用這種說法,但內心深處已經開始質疑副人格是否是少年時期才出現,而不是更早的幼年時期?又或者是副人格其實才是主人格,魏王這個人格才是副人格。
“那這種病,是否能治?”無雙問道。
宋遊道:“王妃指的是何種治法?曾經宋某說,這種病最終被治愈後呈現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合二為一,但因無前例,也隻是推斷,而且暫時似乎並沒有合二為一的跡象。如果王妃指的是殿下頭疼之症……”
說到這裡,宋遊停了一下,“目前頭疾對殿下的影響並不大,曾經宋某猜測,殿下之所以會頭疼,可能是分裂得不夠徹底,又或者是兩者融合才會產生,如今看來這兩種說法可能都不對,因為這種病症並無病理,宋某隻能輔以外物用以舒緩……”
宋遊說了很多,說到最後因為牽扯病理之類的,無雙已經完全聽不懂了,可光這些她能聽懂的,已足以讓她久久無法平靜。
宋遊走後,無雙獨坐。
玲瓏她們見她神色有異,也不敢去打擾她。
直到她整整坐了半個時辰,都還是這副樣子,玲瓏等人實在坐不住了,去稟了宮嬤嬤,宮嬤嬤忙讓人去請了魏王來。
魏王匆匆而至,來到無雙面前叫了一聲雔雔。
無雙看向他,向來從容不迫、做什麼都穩超勝券的他,眼中帶著一抹不顯的焦急。
她眨了眨眼,忽然就摟上他的頸子。
一旁侍女內侍們,趕忙挪開目光。
“怎麼了?”
魏王將她抱了起來,抱到內室去。
她也不說話,就是抱著他。
兩人在內室的羅漢床上坐下,一直將臉埋在他頸處的她,突然就親上魏王的下巴,魏王俯首,她又親上他的唇。
她主動親自己,魏王是極為高興的,可下人才來稟明情況,他還沒從她可能有孕的震驚中出來,就聽說她有異,現在什麼事還沒弄清楚,小嬌妻已經摟著他親上了,即使是求歡,可這青天白日的。
難得向來道貌岸然的魏王,也知道這是青天白日了。
他有些無奈,更多的是一種很詭異的、他暫時還沒辦法理清楚的甜蜜,想著還是安撫好她,便回應了她的主動。
是不摻雜任何情欲的耳鬢廝磨,兩人就這樣了許久許久,最終才歸於平靜。
“殿下,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你以前的事?”
魏王撫著她的脊背,溫聲道:“你想聽什麼時候的?”
她眼中泛著心疼,吸了吸鼻子:“什麼時候的都可以。”
隻要是他的事,她都想聽。
他看著她的眼睛,心中已然明悟了,目光流轉之間,他給她講了當年他被‘貶斥’出京去了邊關以後的事。
其實當年要說是貶斥,也不太對。
明面上確實是貶斥,私底下卻不是如此。
那一日的事鬧得極大,三皇子妃慘死婚床,三皇子提著劍衝到剛被封王的秦王面前,刺了他一劍,差點沒把秦王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