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著寫著,那股堵塞的委屈感就上了心頭,淚珠一滴滴落下,打湿了她剛寫下字,墨跡在紙上洇了開。
魏王看著那被淚水洇湿的紙,下顎緊繃。
“你哭什麼?”
她忙用袖子擦了擦臉,低聲道:“我沒哭。”
可袖子越擦眼淚越多,心裡越委屈,甚至哭得肩膀抖顫起來,魏王將她扯到面前,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
“你心悅他,一直跟本王裝傻,不願本王親近你,如今本王冷著你,你又委屈,你委屈什麼?”
無雙終於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麼了。
因為魏王冷了她,她覺得心裡委屈,隻是她不敢相信自己會因為這委屈,所以鬧不清那股委屈感從何而來。
“我……”
“你要本王拿你怎麼辦?”這句話因情緒太多,以至於格外復雜,有憤恨,有惱怒,有無奈……
他低頭吻住她,這一次並無強迫,她也沒有拒絕,可她的眼淚卻一直沒有停止。
魏王慢慢僵住,松開了手。
他從袖中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別哭了,你回去吧。”
無雙僵著身子,半晌才低著頭出去了。
第73章
王妃從書房回來,少了帶去的單子不說,人也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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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玲瓏幾個做事都輕手輕腳起來。
無雙借口累了,回臥房歇息。
將帳子放下,躺在床上,無雙才感覺終於放松了許多。
她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想心事,可等真正安靜下來,腦中卻一片混沌,事有千頭萬緒,可她現在一個頭緒都抓不住,腦中總會閃過魏王方才說的那幾句話。
你委屈什麼?
你一直跟本王裝傻。
別哭了,你回去吧。
這是魏王第一次用這種口氣與她說話。無雙藏在被子裡,偷偷地哭了一會兒,越哭越覺得傷心。
帳子外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玲瓏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王妃。”
“什麼事?”
她趕緊用被子擦了擦眼淚,不想玲瓏進來看見她哭。
不過玲瓏並沒有進來,站在帳子外道:“福內侍讓人把單子送回來了。”
什麼單子?
那單子不是被她哭成一團糟了嗎?
玲瓏見無雙沒有說話,又道:“王妃,您要不要看看?”
無雙道:“你拿來我看看。”
帳子被掀起一角,玲瓏隻用手捧著把紙張遞了進來,無雙接過來看,果然是之前她給魏王列的單子,卻並不是她帶去的那一張,而是有人又重新照著原樣擬了一張。
潔白光潔的澄心堂紙上,用黑到泛紫的徽墨寫著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筆跡正是魏王的。
他何時又重新抄了一張?
又見尾部附上的正是他之前提的那幾樣東西,無雙想哭又想笑,她腦海裡出現了一副畫面——她前腳走,他後腳又照著那張被她哭糟蹋了的單子,重新抄了一遍,讓人給她送來。
不是讓她回去,幹嘛又給她送這個來?他可真是太討厭了!
無雙佯裝平靜地將紙又遞了回去:“就照著這個單子收拾吧,別打擾我,我再睡一會兒。”
可實際上又怎生睡得著,反而躺在那兒胡思亂想,時而委屈,時而歡喜,時而高興,時而又哀怨,復雜至極。
.
讓人把單子送去祥鸞院,魏王叫了幾個屬下來議事。
這是他回京後,第一次參加冬狩,他以前參加過,不過那是十多年以前了,當時在冬狩上還受過人的暗算,自然清楚這種場面不會平靜。
吩咐侍衛頭領王晰成把這次要隨行的人挑選好,他的侍衛都是黑甲軍出來的,忠誠自然不疑慮,隻是這次去香山能帶的人有限,自然要都選了好手。又吩咐人注意最近各府上的動向,尤其是幾個王府。
做罷這些事後,魏王讓人都退下,又把紀昜叫了出來。
「這趟什麼情形你應該清楚,應該不用本王再多說」
「瞧你這謹慎的模樣,誰敢犯上來殺了便是,那群土雞瓦狗不值得一提。」
「若是世間事隻用武力可解決,世上也不需要那麼多讀書人,本王並不是怕他們,隻是不想再生任何意外,想殺本王的人有很多,但本王擔心的並不是本王自己,而是她那。這次漱玉和席家之事,看似小打小鬧,也說明了那些人一直沒死心,至今還沒放棄動用這種手段來刺激你。」
「這時你又不是我了。」
「你明白本王是何意,何必逞口舌之快?為了她的安全,我們最好還是按照以前的行事方法。」
什麼行事方法?
自然是兩者並行,有魏王的腦,和紀昜的武,一切陰謀詭計,自然不足掛齒。
當年魏王在邊關,彼時他還沒有威望,又因他貪功冒進,致使一員虎將戰死沙場,雖礙於他是皇子,並未受到懲罰,但軍中之人對他怨言頗大,那是他一生最艱難的時候,承受著頭疾疼痛,還要洗刷曾經的錯誤和恥辱。
後來是他用一次次戰功,一次次算無遺漏的決策,慢慢奠基了自己的威望,慢慢打出了自己戰無不勝威名。
這並不是一人之功,而是兩人相互配合。其實這些年來,兩人一直是相互配合的,隻是回了京後,漸漸形成了這副樣子。
本該是親密無間,不知何時竟有了各自的秘密和隔閡。
兩人俱是沉默,過了一會兒,紀昜道:「就按照你說的辦吧,不過晚上的時間你得給我留出來。」
魏王沉默,算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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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去香山這一日,陣勢可謂聲勢浩大。
先是御駕先行,再是皇子們和各位皇親,再是勳貴國戚以及王公大臣們。這浩浩蕩蕩的車隊,一架車連著一架車,讓京中許多老百姓紛紛駐足圍觀,連市井小民們都知道這是每年的冬狩開始了。
魏王的車輦就跟在御駕後面,不同於魏王平時出行所坐的車,這次的車要華貴太多,都是按照親王規制而來。
當然也有喜歡出風頭的,諸如秦王,他是穿著一身錚亮的甲胄騎著馬隨行在御駕側方,一副要為太和帝開道的孝順模樣。他此舉倒惹來許多人矚目,兩側百姓也有提到‘這便是秦王,陛下第二個兒子’的話語。
坐在寶車中的孫貴妃,得意地笑了笑。
她知道肯定有人會議論秦王哗眾取寵什麼的,可這讓她來看,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隻要陛下看向她兒子孝順,隻要百姓知道她兒子勇武便可。
無雙坐在魏王的車輦中,也聽到沿途兩道百姓們的議論。
這車看著比他們平時用的黑色馬車華麗,實際上論舒適度完全不如,關鍵窗子還是鏤空的,外面的話語聲自然能傳到裡面。
……
香山其實離京城並不遠,騎馬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到,可因為這條隊伍太過龐大,竟走了整整四個時辰,從上午一直走到下午才到地方。
無雙本就有暈車之症,這車又四處透風,雖是腳下有炭盆燻籠,但也隻管了腿上暖和,臉頰和手卻是凍得冰涼,她出來時已經有所準備,穿得極厚,似乎還不行。
懷裡的手爐已經不熱了,跟著御駕走可不能像平時自己出行那樣,跟車侍候的人隻有幾個,如今正在外面徒步走,自然也不能上來幫著換手爐裡的炭。
無雙摩挲了下手爐,這時一件還帶著暖意的大氅罩了過來,卻是魏王將他所穿的大氅分給她了。
那日之後,兩人還是僵著,跟之前那幾天沒什麼兩樣。
魏王的情緒太淡,一旦他將情緒收攏起來,旁人難探出分毫,無雙心知肚明,卻找不到破局之法,隻是僵著。
此時見他把大氅給了她,自己卻就穿著一身單薄的夾衣,魏王冬日也穿得極少,裡面還是秋天的衣裳,等天氣冷下來,隻在外面加一件皮毛大氅。如今天氣寒冷,這麼穿是絕對不行的。
“我有披風,你穿這麼少,若是著涼怎麼辦?”
無雙說什麼也不要魏王的大氅,要將衣裳還給他,魏王隻能將大氅穿回,見她鼻尖被冷風吹得泛紅,整個人都縮在披風裡,他喟嘆了一口,將她拉過來,拉進懷裡,又用大氅將她整個人都罩住。
眼前一下子就黑了下來,鼻息間是熟悉的味道。
無雙吸了吸鼻子,有點想哭。
一雙溫暖的大掌伸了進來,將她捧著的已經冷掉的手爐拿開,用手包著她的小手。她起先還掙了一下,感受到拉力,任憑他將自己的手攥在手心裡,緩緩地揉捏著為她取暖。
隻是不一會兒那手就熱了,她感受著他大拇指揉過她手背,一下一下,又一下。
……
其實去冬狩的隊伍遠不止此,這條隊伍隻是有資格跟在御駕後面走的人們,實際上各家後輩,以及各家運著行李的車都在後面,因此冬狩的首狩日是定在三日後。
至於期間這兩天時間,自是給大家用來安頓,以及提前熟悉一下環境。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住進皇家別苑,身份不夠的就隻能住別苑外的房子,香山這地方每年都會被皇家用來狩獵,一應設施都是齊備的,就是別苑外的房子要比別苑裡簡陋些,下人也得自己備。
不過能來參加皇家冬狩,都被各家視為莫大榮幸,別說自備下人,把自己備出去侍候陛下,也是心甘情願。
別苑的宮室有限,魏王府被分了一個叫玉香館地方。
看這玉香館,還不如無雙的祥鸞院大,不過這地方靠近別苑正中心,距離太和帝所住的玉華殿很近,周邊住的不是宮妃,就是親王皇子公主。
總體來說,這麼多人,還要分一家一家的住,能安排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在魏王和無雙到之前,魏王府的下人已經跟著運行李車到了,玲瓏她們就是跟著這趟來的。
本來無雙聽說各家下人和行李都在後面,還擔心到了地方沒東西使沒衣裳換,誰知來了後,玲瓏和小豆子他們已經把整個玉香館重新打掃了一遍,該燒的地龍炭盆都燒了起來,進來後熱氣撲面,總算感覺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