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是三跪九叩。
無雙在示意下,到了前面,跪下再叩,方從趙全手中接下聖旨。
“恭喜魏王妃了。”趙全笑呵呵道。
雖如今還未大婚,但賜婚聖旨已下,從名分上無雙已經是正兒八經的魏王妃,所以宣旨太監這麼恭喜也沒錯。
“謝謝趙內侍。”
無雙接過聖旨,笑得羞澀,可實際上在接聖旨的同時,她眼明手快地在趙全手裡塞了點東西。
趙全察覺到了,但並未表現出來,而是順勢往袖中一塞。這時郿宗已經上前來了,還要請他進去喝茶敘話,聽對方說還要趕著回宮,又親熱地送對方去門外。
……
辭別長陽侯,趙全帶著徒弟馬寶坐上車回宮。
馬寶笑眯眯地道:“師傅真有臉面,瞧瞧那長陽侯巴結的,這活計真是又體面又有油水。”
趙全笑罵道:“體面那也是你師傅自己掙來的,你小子別眼紅。”
“那哪敢眼紅啊,徒弟也是羨慕師傅能如此受陛下看重。”
趙全沒有理他,從袖子裡掏出兩樣東西。
一個是張銀票,另一個是個荷包,荷包的樣式很普通,一看就是賞人用的荷包。
荷包是長陽侯塞給他的,銀票是那位未來的魏王妃塞給他的。這宣旨的活兒不是他第一次幹,但還是第一次收到兩份銀子,一般人家都是當家做主的人給了就行,沒想到這次那魏王妃又給了一份。
這裡面的意思可就多了,可能這位未來的魏王妃是怕家裡給的少,又或是和家裡沒那麼和,所以才會不放心,單獨給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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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數額,長陽侯那份看似塞在荷包裡,很體面,但隻有五十兩,而魏王妃給的那份卻有兩百兩,再結合這長陽侯和這未來魏王妃的關系,以及以前聽說來的長陽侯府那些官司,趙全似乎明白了什麼。
馬寶還在好奇為何給了兩份,說長陽侯真摳,感嘆未來的魏王妃好大方,趙全卻笑而不語,這小子想要修煉出師,還早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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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無雙正打算離開,被郿老夫人叫住了。
“三丫頭,這回可是出息了。”
老夫人穿一身诰命冠服,本該是服帖的衣裳,因為病了一場,空了許多。以前的郿老夫人不是這樣,那會兒她圓臉微胖,不發怒的時候看著也有幾分慈眉善目,可這一場病讓她整個人急劇消瘦,臉頰下陷了,眼皮也塌了,此時滿臉冷笑,刻薄之意撲面而來。
“祖母謬贊了,孫女能有此殊榮,也多虧祖母多年來的悉心教導。”
從表面上看,這句話沒什麼錯,無雙的態度也恭恭敬敬,可那是沒結合郿老夫人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來看,一旦結合,就會得出這是在反諷示威。
老夫人被氣得嘴唇抖動,卻終究按捺下來,隻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曹氏見婆婆沒有發作,慶幸不已,正想跟著後面走,被回來的郿宗叫住了。
郿宗面上帶笑,難得神清氣爽,“對了,方才忘了問你,你給那荷包塞了多少銀子。”
曹氏踟躇道:“五十兩。”
她也知道好像是少了些,但這又不是她家的事,是三丫頭,曹氏恨不得把這婚事奪了,更不用說替人出銀子打點要體面了。這麼想想,她底氣也足了,臉上那點心虛之意也沒了。
郿宗指著她,手指抖了半天,最終說了一句:“目光短淺!”
他已經懶得再跟曹氏爭辯這些,夫妻多年,他太了解她的性格,說不通講不理,他拂袖就要去,哪知曹氏反倒不依他,拉著他衣袖跟他吵了起來。
郿無暇聽到身後的爭吵聲,已經懶得再去管了,就當做沒聽見,面無表情地步出這座院子。
……
另一邊,郿娥悄聲對無雙道:“你到底還沒出嫁,也別就直接跟她翻臉。”
這個‘她’,指的是郿老夫人。
無雙有點無奈:“我沒想跟她翻臉,可是我說什麼,現在估計在她耳裡都是挑釁。”
郿娥也清楚老夫人的性格,十分無奈。邊上的郿嫦道:“你小心點,她若是發怒還好,若是不發怒……”
不用郿嫦說,無雙當然明白其中的厲害性,老夫人發怒才是正常,要是把怒氣憋起來,就要提防她又要動用什麼手段了。這可是把郿無暇教出來的人,而且她比郿無暇更瘋。
郿無暇多少還有些顧忌,而老夫人沒有。
“我知道,謝謝二姐提醒。”
“那你快回去吧,估計這兩日你那兒不會消停。”
郿嫦指的是三房,之前三房的兩個姑娘就有結交無雙之意,隻是動作沒郿嫦和郿娥快,這一遭賜婚聖旨下來,以三房兩口子的性格,自然會來燒熱灶。
無雙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三人這才分了開。
回去後,面對的是滿院子的笑臉,賀喜聲連連。
無雙也沒吝嗇,讓梅芳拿了銀子出來,每人都賞了半個月月錢,這次賀喜聲多了幾分真心實意,都在說三姑娘大方仁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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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趙全也回到宮裡,先去了太和帝那復命。
其實想想也知道,能被派出來賜婚的太監想必地位也不低,雖比不上太和帝身邊的大太監馮喜,也大小是個心腹。
趙全把去了長陽侯府後所見所聞,大致跟太和帝說了一遍,又掏出那兩筆賞銀。
趙全能看明白的,太和帝自然也明白。他想了想道:“挑兩個教習嬤嬤和幾個宮女,送去給魏王妃。罷,不從宮裡挑,讓魏王自己選人,以宮裡的名義送過去,也免得他還要來說。”
後面這一句,聲音輕又帶了點埋怨,頗有幾分兒子娶了媳婦忘了爹的意思。趙全就算聽出了這點意思,也不敢顯露分毫,隻敢放在心裡細細揣摩。
等出去後,見孫貴妃還跪在殿門外的臺階下,趙全往旁邊避了避,去了側面廊庑找人說話。
“怎麼還跪著?”
應他的太監也是個頭兒,都是人精。
“這可不是跪給咱陛下看的,是給別人看的,給慈寧宮看的,估計太後那兒也很頭疼。”
趙全笑了笑,“白得一個郡主當媳婦兒,那有什麼不好?”
“也是,若是換做咱,能白得個郡主當媳婦,別說跪半天,跪一輩子都行。”
第36章
慈寧宮裡,太後聽說陛下讓孫貴妃回去了,眉頭非但沒松,反而皺得更緊了。
她問宮女素蘭:“還在哭著?”
素蘭猶豫了下道:“倒未再哭了,隻是送去的膳食都沒用。”
太後嘆了口氣:“看樣子她是怨上我了,覺得我說話太重,不願意幫她,可實際上這事哪是我能幫的,孫家伏低做小咬著不丟,外面流言滿天飛,皇家出了如此大的醜事,都等著看呢。”
素蘭勸道:“郡主哪會怨上您,她也是一時沒轉過來彎,她知道您老人家向來是心疼她的。”
“心疼啊,永安就留了這麼一個骨血,我能不心疼?他爹再娶,雖不至於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但人家一家子,她即使在那家裡,也是個外人。”太後喃喃道,“我心疼她,將她養在身邊,也不知是養得對還是養得錯,其實認真想想,她這場事,說起來也與我有關。”
若不是太後地位特殊,秦王一系也不一定非明惠郡主不娶。娶是其次,重要的是不能讓晉王一系娶了,所以這就是個死結。
“罷了,我去看看她。”
太後站了起來,素蘭忙上前攙扶住她,兩人一同往明惠郡主的寢殿去了。到了寢殿,裡面一片昏暗,門窗都關著,還拉著厚厚的幔帳。
宮女點燃一盞燈,床上傳來喝斥:“把燈熄了。”
太後咳了一聲,裡面的人當即不說話了。
床上又傳來哭聲,哭得格外委屈、不甘。
太後來到床前坐下。
“我雖是太後,但皇帝不是我親生的,這些年來全靠我知趣識趣,才能和皇帝母子和諧。可這一份母子情的前提是,不能觸犯皇帝的忌諱,這一次的事因牽扯上秦王晉王魏王,就是皇帝的忌諱。”
床上的人似乎也在聽,哭聲漸漸停了下。
“今日孫貴妃在紫宸殿外跪了半日,求皇帝做主,不出意料的話,明日皇帝就會下旨賜婚,平息了這場事。”
床上的人急促地喘了一聲,坐了起來。
“我知道你不甘、不願,可誰叫你要摻和進去的?旁人都是避之不及,唯獨你,明知道人對你有意,非要把把柄主動送到人手上。”
明惠郡主又哭了起來,這一次她倒未再讓太後幫她,估計也是心知這一場事沒辦法罷了。
“千金難買早知道,世上沒有後悔藥,不過那孫世顯確實荒唐了些,太不像話,你就算嫁給她,估計以後也沒有好日子過。”
明惠郡主偎了過來,偎在太後的腿上哭著。
“外祖母,我實在不想嫁給他……我知道錯了,知道自己是被人當槍使了,害了自己……”
“婚是肯定會賜的,但什麼時候成婚卻有商榷的餘地,不過皇帝賜婚,若是沒有個合適理由,是絕不可能改變的。”
“外祖母,您的意思是?”
太後撫了撫她的頭發:“外祖母隻能幫你到這,幫你暫時拖著不完婚,也許能拖上一年兩年,也許隻能拖上幾個月,你若真不想嫁給他,便隻能去尋他的錯處,這錯處不可太小,但也不可觸犯了皇帝的忌諱,還要能讓外祖母拿著去說服皇帝,如此一來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太後的這番話,對明惠郡主來說,無疑絕處逢生了。
她驚喜得又哭又笑:“謝謝外祖母,謝謝外祖母疼惜明惠。”
太後卻一絲笑容都無,“你倒不用這麼早謝我,說了也隻是可能,這件事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辦,其中分寸,需得拿捏恰當,你還要與其周旋,不能讓人獲知你的目的,這一次你若不再放聰明些,再出了什麼紕漏,神仙也難救你。”
“明惠知道了,明惠再不會犯同樣的錯。”
“還有你不可再去招惹魏王。”
看明惠郡主似乎有些不願,太後又道:“你這次會是這麼個下場,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魏王暗中除了手。在魏王婚事上動手腳,這是魏王的逆鱗,也是皇帝的忌諱,你向來聰慧,為何就看不明白,魏王的婚事隻可是他自己願意,他若不願,陛下都勉強不了他,陛下也不會勉強他。”
“之前我就與你說過,偏偏你不聽,以至於局面難以收拾,你若執意不改,外祖母也幫不了你,你還是去嫁給孫世顯,也能以後少惹些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