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高挑,長發如瀑,及至腰間,尾處微微帶著些彎曲的弧度,穿著一身墨色廣袖長袍。暈黃的燈光下,他俊面如玉般溫潤,眉心卻是緊蹙的,長而濃密的睫毛在他臉上投射出兩小片暗色的陰影,其下翻滾著晦澀的光芒。
這哪裡是什麼鬼,明明是個美男子!
無雙見梅芳露出吃驚的表情,下意識轉身,就看見站在自己身後的那個人,還有門外目瞪口呆的小紅。
一時間,她頭大如鬥。
也來不及去想他怎麼敢這麼理直氣壯跟來,更來不及去解釋什麼,忙拉著梅芳去了門邊,將她和小紅都關在了門外。
可等她面對紀昜時,卻不知該說什麼。
“你……”
不等她話說出來,對方已經說話了。
“頭疼。”
他說得理直氣壯,狹長的眸子下是淡淡的烏青,眼睛裡都是紅血絲。本來俊挺的眉皺得死緊,很有一種一言不合就準備拔刀的緊繃感。
他頭疼來找她做什麼?應該去找太醫。
不過這話無雙不敢說,因為她看出紀昜在爆發臨界點。這種時候你若是廢話,就是沒事找事,嫌活得太長。
“你給我按按。”
他徑自進了裡間,在屋裡的床上躺下,渾然沒有男女大防、自己不該闖人家女子閨房的自覺。
可他什麼時候又有自覺?
前世紀昜就沒什麼自覺,她是有夫之婦,他毫不避諱得強召她入宮,見到她就把她往龍榻上拉,當天就‘幸’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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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幸’是皇宮裡的人這麼認為,實際上那天她雖上了龍榻,卻和紀昜什麼也沒發生,隻是他摟著自己睡了一覺而已。
她被上次差點被他掐死給嚇怕了,當時連句反抗的話都不敢說,他要摟著睡就摟著睡,真是一點都不敢反抗。
沒幾回他就封了她做奉天夫人。奉天,侍奉的便是天子,隻差明說兩人是什麼關系,連個遮羞布都不要。還給她賜了那麼大個府邸,光明正大地掛著牌匾,就擱在她夫家旁邊杵著。
這樣的人,他能有個什麼自覺?
可他能沒自覺,她不能沒有,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前世是她悔婚讓他丟臉,她有虧欠,也是懼怕他的喜怒無常。這一世兩人有婚約在,她還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自己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哪能就這麼輕易給人拉上榻。
無雙心裡還在琢磨,已經上榻卻等她不來的人不耐煩了,看了過來。
一看對方布滿血色的眼眸,無雙頓時把什麼顧忌都拋之腦後,麻溜地過去了。
趕緊擺好架勢,打算讓這位爺先舒服了再說。
她已經想好了,準備等他舒服點、緩解點,自己就說幾句話,總要有個明話,不然他一個大男人夜闖女子深閨,她一個清白姑娘若不抗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天性放蕩。
“殿下,你頭疼應該去找大夫,而不是來找我……
“您夜闖女子深閨,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此舉實在是實在是……”
“殿下您還是快走吧,不然等我叫了人……”
紀昜本來不想理她,可她這麼多話,他頭疼便見不得人話多,聽多了頭更疼,睜開眼,就看到她可憐巴巴的樣子。
本該是義正言辭之語,偏偏讓她說得好像哀求。
她可憐什麼,讓她給自己按按屈了她?
又想到魏王不讓他來找她,說什麼男女有別,什麼非同一般女子,要娶回來當王妃的,再等些日子,有了名分之類。
他素來不耐煩這些,不讓他來,他不也來了。可他又聽她說要叫人,他現在隻想躺著,舒服,沒人來煩他,睡一會兒,別的一概不想理。
不讓她說話的辦法有很多種,可想到她非同一般女子,以後是要給他當王妃的,他難得耐著性子解釋道:“你我有婚約在,過幾日賜婚聖旨就下了,不算在內。”
“就、就算有婚約在,也不行……”
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他怎能如此狂浪粗放,他這樣做,就是壞了她女兒家的名聲!就是置她於水火之中,就是……
一眼過去,剩下的話被無雙含進嗓子眼裡,魔星的眉已皺到極致,再說就要糟。
“頭疼!”
好吧好吧,頭疼,不說了。
無雙閉上嘴老老實實幹活兒,怕自己露餡,還裝得委屈害怕的樣子。
可能是這會兒真舒服了,紀昜也有點良心發現,到底是要給他當王妃的人,非同一般女子,他想了想安撫道:“不會有人說你。”
“沒人敢。”他劍眉一揚,眉宇間滿是厲芒,那樣子似乎在說,誰敢多嘴,他就剁了誰。
“可是……”
“沒有可是。”
無雙是真覺得這人太霸道了,他為何總要欺負她啊,以前是,現在還是,她就真逃不脫被他欺負的命運?
一時隻覺得心酸極了,委屈極了,為難極了,眼淚也忍不住往下掉。
淚珠滴到他額上,紀昜睜開眼。
鴉黑濃密的睫毛,在瓷白的臉上投射處兩片暗色陰影,其中有晦澀的光芒翻卷,仿若隱藏著無邊的驚濤駭浪。
紀昜其實很瘦,這種瘦讓他臉部輪廓格外分明,如刀削斧刻般,也讓他身上格外有一種精致的脆弱感,偏偏他氣質危險乖張邪性,以至於雜糅成了一種很特殊獨特的氣質。
“我來找你,就這麼讓你委屈?”他聲音繃到了極致,仿佛下一刻就會斷弦。
無雙抖著嘴唇,可不敢明知道老虎要爆發,還去撸虎須。
“沒。”
“那你哭什麼?”
“我沒哭。”
沒哭,那抽什麼鼻子?
紀昜想發火,可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又想到那句‘非一般女子,要娶回來當王妃的’,他忍耐地伸手將人拽過來摟住,用袖子給她臉上劃拉了兩下。
“別哭了,你要是按累了,就躺下陪本王睡會兒。”
.
無雙就這麼被紀昜捂進了懷裡。
她也不敢抗議,就這麼蜷縮著。
過了幾息,他似乎覺得這姿勢不怎麼舒服,將她往上提了提,又拍了拍她的腿,示意她把蜷著的腿伸直。
無雙不敢亂動,就隨他擺布。
最後成了他側躺著,她也側躺著,他一隻手將她摟在懷裡,似乎終於找到了舒服的姿勢,他也不再動了,很快呼吸平穩下來。
這讓無雙想到前世,第一次紀昜強拉她上龍榻,也是這麼霸道,
此時她有一種宿命的感覺,就像她前世兜兜轉轉落在紀昜手裡,這一世亦然。不過這一世應該比前世要好,她還沒悔婚,而魏王和紀昜雖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總體來說還是挺護著她的。
前世除了她以有夫之婦的身份跟了他,名聲上不好聽,以及紀昜總是欺負她,她其實也沒受過什麼罪。相反錦衣玉食,僕人環繞,她本來在國公府裡境遇悽涼,受盡冷眼,也因為他之故,後來他們也不敢那麼對她了。
甚至是長陽侯府的人。
早在她沒有利用價值之時,長陽侯府的人就遺忘了她,後來她跟了紀昜,她們又換了一副嘴臉。明明又氣又恨,卻又不敢當著她發作,除了老夫人倚老賣老罵了她一回,但也就那麼一回,後來不知為何就熄了聲。
還有‘長姐’。
前世很多人都以為她不喜和皇後敘話,隻是礙於情面和懦弱,不得不去。其實並不是,她雖自哀自怨覺得自己命苦,萬般不由己,但其實挺喜歡長姐找她敘話,每當看到長姐明明恨死她了,卻又不得不籠絡她,她就覺得痛快。
誰說膽小懦弱就不能痛快了?
膽小不代表是傻子,哪怕是傻子也知道選對自己好的。郿無暇不會放棄謀奪她的婚事,她跟她還有的鬥,而若是不嫁給紀昜的話,等於是放任大房一家子拿捏她的婚事,那才是授人於要害,所以這一次就照著既定的來就是最好。
而且她總是要嫁給他的,他其實也沒說錯,雖然這樣有違世俗,但這不是沒有外人知道?
無雙就這麼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地也睡著了。
睡著的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她的兩個丫鬟快急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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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梅芳想去砸門,卻又不敢,因為她是被姑娘趕出來的。
她一急就說不好話,對著小紅一通比劃,小紅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將她拉走了一旁去。
“你不覺得那個人很眼熟?”
小紅將聲音壓得很低。
啥?
梅芳看她。
本來小紅沒看見那人正臉,因為對方是背對著她的,還是三姑娘去將梅芳趕出來時,對方的視線隨著姑娘走,讓小紅瞅到了個正臉。
“他好像是那位魏王殿下。”
那日郿老夫人吃癟,小紅也在當場,自然沒忽略馬車中的那個人。隻是兩人打扮不一樣,氣質也不一樣,小紅有點不敢認。
“真、真是魏王?”梅芳也被驚得不輕,“魏、魏王殿、怎會、會來這?”
“我也不知道。”
不過小紅看得出姑娘應該是認識魏王的,不然也不會把她們往外趕,還關著門留自己跟人獨處。
可姑娘是怎麼認識對方的?小紅雖是個粗使丫頭,但在這院裡待久了,也知道不少事,知道姑娘平時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機會也不可能單獨出府,怎會認識魏王?
小紅想到那日魏王發作郿老夫人,那幾日魏王在莊子借宿,是唯一有機會接觸到姑娘的,難道說就是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