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季辰嶼的表情,僵住了。
眼中浮現出好像一腔怒火被水盡數澆滅的灰敗顏色。
腮幫子微微鼓動,像是在咬牙。
沉默半晌後,他終於說服了自己似的,艱難地張了張嘴:
「忘了吧鏡月。」
「忘了這場綁架,忘了那個男人。」
「忘記你們倆……」
話頭猛地頓住。
季辰嶼的嘴唇顫了顫,到底是沒說出後半句。
深吸了口氣別開臉,語氣更緩了許多:
「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你想跟我結婚,可以。」
「除了愛情和專一,我都可以滿足。」
一瞬間,我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季辰嶼剛剛是說了句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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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忘了,當初是他主動招惹的我?
他向我表白,向我求婚是十六歲,不是六歲!
長大後,他輕描淡寫地掀翻承諾。
全然沒想過已經被招惹,愛上了他的我,該怎麼收回給出去的心。
就像一條被收養又被拋棄的流浪狗。
無措、委屈、悲鳴。
卻又很難再回歸到流浪的生活。
最終,潰敗在愛而想得的渴求之下的,扭頭追在了主人的屁股後面。
搖尾乞憐地想要重新得到曾經的溫暖。
其實……有時候這條狗也會想。
當初不如,就別收養我,別來招惹我!
「還是別了吧。」
憤怒、委屈等等情緒交織。
最後隻剩下自找的無奈。
我垂下眸子,笑得平靜:
「別勉強自己。」
「我已經放棄啦。」
「不會再喜歡你,煩你了。」
「所以,真沒必要做這麼大的犧牲。」
「都過去了,以後你可以盡情去過你的瀟灑人生了。」
我這番話,說得真心實意。
可季辰嶼反倒對我這樣的聽話更不滿意了似的。
眉宇之間閃過一絲莫名的慌亂。
語氣緊接著變得嘲諷又煩躁:
「說得倒是好聽。」
「不纏著我?這話你自己信?你做得到嗎?」
「做不到就別勉強,我又沒說非讓你從我世界裡消失。」
「我隻是不能給你愛情,又不是……」
我的視線,定定地落在無名指根上。
那裡曾經一直戴著一枚戒指。
但摘下來其實不過三天,就連痕跡都不剩下多少了。
就像我一直抱著期冀,不願死心不願放手的過往。
說放棄,也不過就是那一瞬間。
「季辰嶼,我做得到。」
季辰嶼的眸子猛地瞇了瞇。
眸光深邃地盯了我幾秒後。
最終篤定了我一定會打臉似的,勾了勾唇:
「你最好是。」
「我必須是。」腦海中莫名浮現出池寂的臉,我笑了,「不然,會被揚骨灰的。」
15
這天之後,我信守承諾,最大限度地拉開了跟季辰嶼的距離。
不再隨時隨地地給他發各種有意思的東西。
也不再關注他跟任何人是曖昧,還是親昵。
更不再有事沒事地就出現在他面前。
連有他在的共同好友聚會,我都不去了。
期間季阿姨也察覺到了我的疏遠,給我發過幾次消息。
但幾次下來,便看出了我的態度,悠然地嘆了口氣:
「咱們終究是沒有婆媳緣分。」
一個多月後,聖誕節這天。
左培風來了我的陶藝坊。
看著我一臉平靜地指導著學員做陶,挑眉笑了笑:
「鏡月,這回認真的?」
「真不理那作死的渣男了?」
我「嘖」了一聲,拿眼神掃他:
「大過節的不在家陪自己老婆,來我這晃悠什麼勁?」
「不怕好不容易追回來的老婆又跑了?」
左培風的笑立馬沒了,隨手抄了個小泥團子,輕輕丟向我的圍裙:
「我來關心我妹子。」
「妹子扎我肺管子?」
說完,又沒趣似的拍了拍手,從椅子上下來了。
將一份手寫的請柬放到了桌上。
淡粉色的紙張上,一手秀氣的簪花小楷。
一看就是他那位練書法的老婆自己寫的。
「我跟媳婦兒結婚三周年。」
「反正……辰嶼肯定會來。」
「你隨意吧,不來我也能理解。」
說完,左培風抱起身側的那捧玫瑰,沖我抬了抬下巴,示意要走了。
隻是走到門口卻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我:
「鏡月。」
「辰嶼他心裡其實是有你的。」
「這一個多月,他看著過得瀟灑,新歡一個接一個。」
「但其實,經常就看著手機發呆,在等你的消息。」
「我倒不是替他說話。」
「是不忍心你多年的堅持眼瞅著真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卻又這麼錯過。」
「所以多嘴提一句。」
「具體怎麼選擇,看你,哥都支持。」
「你要想重新開始,哥立馬給你介紹新的!」
店門突然從外面被拉開。
迎客鈴發出清脆的「叮鈴」。
一身黑色羽絨服的池寂,伴著紛揚的雪花走了進來。
16
「麻煩讓讓。」
池寂淡淡地開口,聲音清冷。
左培風盯著他的帥臉正發愣呢,冷不丁回神,急忙讓開路,道了聲抱歉。
隻是走出門前,又回頭看了池寂一眼,眼底露出一副思索的疑惑。
似乎是在回憶自己到底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下雪了?」我抬眉看了看外面,笑了,「聖誕節下雪,真應景。」
「嗯。」
池寂點頭,沒有說話。
隻是趁著學員們都探頭看雪時,走過來俯身快速啄吻了我一下。
他的唇,冰冰涼涼的。
卻把我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嗔怪地輕輕打了他一拳,眼神兇狠。
幹嗎呢!
還有人在呢!
池寂卻撇唇挑眉,理直氣壯的樣子:
「作為你偷偷摸摸、藏著掖著的男朋友。」
「偷偷親你,是我的基本素養。」
「省得耽誤你哥給你介紹新的。」
我:「……」
「哪有藏著掖著?」
明明都光明正大談了一個多月了。
隻是我最近為了避季辰嶼,見的人少。
沒幾個人知道而已。
墻上的時鐘,敲響六點的報時。
我對池寂歪了下頭,對學員們宣布了下課。
等到最後一個學員被父母接走,天色已經徹底暗了。
街邊亮著節日的氛圍燈,配合著紛揚的雪花,倒是平添一股浪漫。
池寂從背後擁住我,將我攏入懷中。
薄唇輕輕落在我的耳畔,嗓音磁性:
「氛圍都到這了。」
「偷摸約個會嗎?女朋友。」
嘖。
這人,沒完了。
17
晚上十點十分,我常年不怎麼活躍的朋友圈,更新了動態:
【聖誕快樂。】
【TO,某位陰陽怪氣求官宣的偷摸哥。】
而配圖,是我與某人十指緊扣的手。
18
左培風終於還是想起了池寂是誰。
池寂,二十五歲接任池氏的最年輕少東。
上位當天就宣布要翻了他老子的黑道舊路,金盆洗手,勒令整個池氏都不得再幹任何白道之外的勾當。
並且憑著一己之力,在短短半年內,就讓零起點的池氏,躋身到了帝都排名前十五的知名企業。
這樣喋血風雲的人物,咋會出現在江鏡月的小小陶藝坊裡?
總不見得是去學手藝吧?
手機嗡嗡震動,群聊裡突然炸開了鍋:
【臥槽!江鏡月官宣了?】
【而且我發現了重點!他們牽手的背景是床!】
【晚上十點哦!這是住一起了?】
【是跟辰嶼嗎?】
【不是,昨晚辰嶼一直在我這喝悶酒呢,似乎等誰消息呢,盯著手機等了一宿。】
群裡霎時安靜了幾秒,隨後有人默默地發了一句:
【不會是等江鏡月吧?】
消息莫名尷尬停在了最後這句。
對話框裡再也沒有人發言。
左培風心裡一沉,急忙退出來翻開了江鏡月的朋友圈。
看到她纖細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後,瞬間抽了一口涼氣:
「嘶——完。」
「作死的渣男終於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