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下車,北野凜就開著紮眼的勞斯萊斯,慢吞吞地跟著。
正是早高峰時段,不一會就造成了交通堵塞。
喇叭聲他充耳不聞,仍在廢話連篇:
「我會換臺低調點的車,別不理我嘛小慈。」
我對著他惡狠狠地做抹脖子的動作,他才大笑著,一腳油門飛馳而去。
剛進教學樓,就見到舉著標語的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衝下臺階,神情狂熱,似乎有組織地在尋找著什麼。
我閃身躲向一旁,扭過頭,和藏在雜物間陰影中的人對視上。
他拚命做著噤聲的手勢,又把我拽到身旁。
等那群人都經過後才把我鬆開,合掌道歉:
「不好意思啊同學,如果你繼續站在剛才那裏,我也可能被發現,不得已才拉你過來。」
他和我穿著同樣的校服。
淺瞳,梨渦,虎牙,蜜糖色馨發。
不看胸前的名牌,我就能猜到他的名字。
東方佑,小說中最後出場的天才少年。
屢次協助警方破案,在各種競賽中斬獲桂冠,偏偏又有張清純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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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中總是羞澀地笑著,虎牙稚氣又可愛。
在死亡角度的鏡頭裏依舊扛打的顏,謙遜溫和的得體發言。
觀眾無論是男女老少,對他的好感都拉滿。
這樣的人被粉絲圍追堵截也不奇怪。
可是我了解,光明與美好都是假象,真實的東方佑惡劣到極點。
長得像塊小蛋糕,切開卻是黑的。
協助破案單純是覺得有趣,對被害人沒有絲毫憐憫。
一閃而過的鏡頭中,他甚至對著屍體的照片不由自主露出亢奮的笑容。
很瘋。
不想和他產生更多交集,我移開視線:「沒關係,我先出去了。」
可東方佑抬手按住我的肩。
不知是按在哪個穴位上,我渾身僵住。
身後,陳舊鐵門發出刺耳響動,宛若嘶啞地求救。
「同學,你看上去有些緊張啊。」
甜蜜的問詢,簡直像真誠的關心。
他的指尖卻遊走到我後頸:「不會是... ...因為我吧?」
一觸即離。
可涼意揮之不去。
東方佑扯過被壓扁的圍巾一角,隨後攤開手掌,無辜微笑:
「它剛剛卡在門縫裏,我隻是幫忙抽出來,嚇到你了?抱歉。」
上課鈴尖嘯,像絕望的號叫。
我強行鎮定下來,一言不發地離開。
東方佑沒有讓路的意思,我不可避免地撞到他肩膀。
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垂眸瞥向我的名牌。
「我們會再見麵的,南宮同學。」
11
因為東方佑和北野凜,我在學校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放學後剛踏進家門,就察覺到怪異的氣氛。
女僕們聚集在樓梯旁,齊刷刷望向我,求助的目光。
無需她們多言,我踏上臺階,走向南宮禮的房間。
艾草的味道從虛掩的門溢到走廊,苦澀的香。
輪椅翻倒,他抱住膝蓋縮在牆角,腿上布滿淤青和擦傷。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瞳孔宛若幽幽磷火,躍動在昏冥的夜色間。
讓人聯想到受傷的幼獸,想躲在暗中獨自舔舐傷口。
南宮禮看清來者是我,把兇狠的威脅表情收起來,肩頭輕顫,哀聲輕輕地喚:
「姐姐... ...不要看。」
經過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我對這種程度警告信號自然能做到視若無睹。
「別過來,會受傷的。」
破碎地嗚咽。
更像求救,而不是阻攔。
我踩過玻璃碎片,來到他身邊。
「別碰我。」
我充耳不聞,攬過他的肩。
南宮禮雙眼霧蒙蒙。
可能是哭了太久,眼尾豔麗的紅引人矚目。
淚滴掛在長睫上,在月光下閃動晶瑩的光芒。
「難道也要對我發脾氣麼?摔倒就喊人來幫你,沒必要勉強自己。」
「那拜託姐姐... ...扶我起來。」
我的注意力在他傷口上,沒發覺語氣中的異樣。
便熟練地抬起他的手臂,繞到自己肩上,承擔全部重量。
他雖然纖弱,可身高擺在那裏,還是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本打算攙著南宮禮坐回輪椅,可他倏然身形一晃。
兩個人重心不穩,跌跌撞撞歪向一旁。
倒下前他把我的頭護住了。
天旋地轉。
從暈眩中回過神來,嗅到濃鬱的艾草香。
南宮禮壓在我身上。我背後是他的床。
我試圖翻身坐起來,卻聽見隱忍的悶哼。
「姐姐,我腿疼,」
他淚眼蒙朧。
「你能不能... ...先不要動?」
問詢的語氣甜蜜到有幾分黏膩,南宮禮的呼吸撲在我的脖頸。
氣氛莫名旖旎。
他主動貼上我探向他前額的手,輕蹭。
仿佛是某種對人類不設防的忠實小動物。
「手好涼。」
但我並無綺思,貼著他滾燙的身軀,頭腦依然清醒:
「阿禮,你在發燒。」
估計是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太久的緣故。
我抱住南宮禮,在他發怔的瞬間調換位置,把他按在床上,蓋上被子。
「你等等,我去叫醫生。」
南宮家的家庭醫生從老宅趕來,乾淨利落地給南宮禮開過藥,掛上水,處理完傷口,等我問及腿的恢複情況時卻支支吾吾。
以為是情況不容樂觀,我把醫生拉到門外:
「我弟弟什麼時候能再站起來?」
得到的依舊是模稜兩可的答案:
「除了堅持複健,還要看個人的意願。」
我煩躁地捏著眉心:「那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家人的支持也很重要,小姐可以和少爺多交流,給予他積極的心理暗示。」
不知何故,醫生明明在和我說話,眼神卻瞥向我身後。
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南宮禮吃力地舉著吊瓶,把輪椅轉到我們的方向。
他把門扒開一條縫,對著我笑。
笑容是馴良的,但我一陣惡寒。
「聊完了?來陪我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