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鈺眼神暗沉,深吸一口氣,突然抱起我,「不用了。」
「怎麼不用?」
「我想到了更回本的辦法。」
第三日,我一天都躺在床上,沒走下來。
陳鈺不上朝了,陳鈺瘋了。
我更出名了,她們說我是個狐狸精,哄得當朝宰輔陳鈺五迷三道,三千兩黃金連點三日,與我一度春宵。
長風樓賺得盆滿缽滿,陳鈺榮登恩客榜榜首,據說這份榮耀百年內將無人撼動。
我和陳鈺的故事一時間傳為佳話。
據說,當朝宰輔陳鈺有位夫人,是從長風樓贖回來的,生得嫵媚多姿,風情萬種,連陳大人一顆石頭心,都起了波瀾。
深夜,我念到這段,笑得樂不可支,「陳鈺,看,說我呢!」
陳鈺閉著眼,躺在床邊,「嗯。」
我頓了好一會兒,認真問道,「你是不是討厭我?」
陳鈺終於睜開了眼,「何出此言?」
「我跟你說話,你從來都是閉著眼。好敷衍……」
陳鈺揉了揉額頭,「你是我花三千兩贖回來的,你說呢?」
「那你就是不行了。一到晚上,就困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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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鈺眨了眨眼,靜默地盯了我好一會兒,「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給你的錯覺。」
「那你說!我跟你說話,你為什麼不看我?」
陳鈺突然將我翻身壓下,「夫人,一直盯著你的後果,不可估量。書裡其實說得一點都沒錯,這份姿色,心不淨者,無法直視。而我恰恰對你圖謀不軌,食髓知味。」
後來,白蓮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女娃娃,討了一筆盤纏,說要去夫家要說法。
陳鈺替我洗白了身份,太後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開始潛心對付她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女婿。真是生命不息,戰鬥不止。其實老太太又有什麼壞心思呢,她隻是想讓女兒過得好一點罷了。
後來,幾位姨娘相繼出府,搞事業的搞事業,嫁人的嫁人,聽說姜姨娘嫁了個胡人,跟著走南闖北搞生意,沒幾年,就混成了一個闊太太,如今她手裡,已經有了真正價值連城的虎紋琵琶。
玫姨娘憑借一身絕世繡功,在京城最大的繡房傲視群雄,上個月,聽說和繡坊的東家鬧出了點動靜,好事在即。
蘭姨娘憑一己之力,將半死不活的書舍發揚光大,那部以扶音和趙淮安為背景的話本——《天作之合》,已經火遍了大江南北,她才是真正的一夜暴富,腰纏萬貫。
敦姨娘呢,京城名廚,一品掌勺,一菜難求,隔三岔五送了新菜讓我試吃。
隻是最近不行了,陳鈺讓我忌口,理由是,我懷了。
說起來這事也頗為滑稽,那天我照例躺在床上,給陳鈺念蘭姨娘的話本,念到興起處,笑成了鵝,沒緩過勁,幹嘔了一下。
本來昏昏欲睡的陳鈺突然睜眼盤腿坐起來,皺著眉,在我不解的目光裡,「你嘔什麼?」
我眨眨眼,「嘔——」
陳鈺罕見地焦慮起來:「寧晚,你想不想吐?」
我搖搖頭,「不太想。」
說完,又嘔了一聲。
一陣沉默,陳鈺動作麻利地下床穿靴,「不行,我去找大夫。」
「嘔——」
陳鈺亂了手腳,我躺在床邊,肚子裡冒酸水,惡心勁兒上頭,閉著眼想吐,睜開眼也想吐,甚至看見陳鈺那張美得人神共憤的臉也想吐。
後來我幹脆鬧騰起來,「你走開你走開!我看吐了!」
好不容易把大夫從睡夢中抓起來,一摸脈,懷了。
陳鈺僵著臉,出現了罕見的呆滯,很久之後,話才從嘴裡擠出來,「大夫,能不能開點藥,我夫人現在看見我就想吐……」
大夫忍著笑,胡子一抖一抖的,「大人,誰家媳婦懷了,都得受這麼一遭,往後難熬著呢。」
我向來心大,可在懷孩子這事上,出奇地鬧騰。
比如,我嫌陳鈺身上熱,睡覺都不許碰我,天天把自己凍得胳膊腿兒冰涼。
比如,我脾氣不好,動輒上房揭瓦,要挺著肚子去跟隔壁的張夫人碰一碰,當初誰說我是不會下蛋的雞來著?
陳鈺一得了空闲,便往我幾步之外一杵,雷打不動地盯著我,總之,不許我離開他的視線。
他唯一允許的,就是讓幾位當初的姐妹入府闲聊。
可是,我們幾個湊到一起,也沒什麼正經話,尤其兩位嫁人的,向我傳授閨房之道。我十分受用,如法炮制,用到陳鈺身上。
是夜,我像個長蟲似的,掛在陳鈺身上,嬌滴滴地跟他說一些體己話,還給他念了許多酸詩,陳鈺聽完臉色黑成了鍋底。
他後來直接扒了我的長蟲皮,還說什麼三個月胎穩了,你的囂張日子到頭了。
後來,我就不敢亂聽她們唆使了。
她們有陰謀,她們算計我,單憑第二日姜姨娘對著我脖子上的痕跡笑沒了音兒,我就知道了。
十個月後,府裡喜添丁。
我有些同情陳鈺。
他一個寡淡又不喜熱鬧的人,自己的府裡卻跟炸了鍋似的,嬰兒的哭喊聲此起彼伏。
沒錯,我生了一對龍鳳胎。
倆孩子中氣十足,哭聲嘹亮。
陳鈺沒說不養,反而把孩子養得很好。
他們都說,陳鈺這輩子倒霉,娶了個碎嘴夫人,生了對鬧騰兒女。
可自家的事兒,別人怎麼知道呢?
結文彩蛋
鳳寧晚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比隔壁張夫人生出更多的孩子。
以前跟她隔著圍牆,扔石頭互掐。起先兩家關系不太好,後來兩位大人習以為常了,彼此之間見面都頗為客氣。
打了照面,兩位大人心照不宣地點點頭,隻管拉住鬥雞似的夫人們,各回各家。
私下裡,兩位大人還是挺愛給夫人撐腰的,兩家人比賽似的,一個接一個生,後來鳳寧晚跟陳鈺鬧翻了臉,比賽才換了個方式。
比孩子學習。
驚才豔豔的陳鈺陳宰輔,畢生追求一個真理,順其自然,可架不住鳳寧晚愛念叨,便日日對著兒子耳提面命,親自上陣督導,好好讓鳳寧晚在隔壁張夫人面前神氣了一把。
人們都說陳相爺總是嫌棄夫人。
畢竟一個像磐石,一個像火藥,怎麼過到一起去?可偏偏陳相爺就真的吃夫人這一套。溫柔小意的不要,就喜歡夫人的火辣勁兒。嘴上嫌棄,身體卻很誠實。
其實人們都不知道,陳鈺對鳳寧晚寵著呢。隻是不太受得了她陰陽怪氣的撒嬌,他想方設法,打發了糊弄多年的女人們出府,卻架不住夫人魅力太大,隔三岔五一小聚,互相傳授御夫之術。
於是鳳寧晚在裝巧賣乖的歪路上越跑越遠,九頭牛都拽不回來。
好友都揶揄陳鈺,什麼不近女色,正人君子,其實就是看中了他夫人嬌柔的身段和爽朗的性子。世間,能把缺心眼和狐媚惑人兩個特點結合到一起的女人少之又少,娶回家可太有意思了。
陳鈺不說,別人也不敢問。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娶了個夫人,是發大財了。三千金擲進長風樓,一點都不虧。
陳鈺番外
我和寧晚的婚事,起源於一場意外。
那日我進宮述職,在轉角處,碰到了一個人,扶音。
她眼眶通紅,明顯哭過。
我一向對女人避之不及,礙於陛下在遠處瞅著,不冷不熱地寒暄幾句,方轉身離開。
後來,陛下為我指婚。
一個通州刺史的女兒。
我的直覺一向敏銳,此事,與扶音脫不開關系。手下曾問我,需不需要派人查查,我想了想,說算了,心裡有數,待過了門,找個借口打發了便是。
大婚那天,一個身姿窈窕的女人被喜婆從轎子中攙下,她蓋著紅蓋頭,看不清容貌。喜婆一舉一動都十分照顧她,生怕她絆了跟頭。
這樣嬌弱的女人京城數見不鮮,我心中毫無波瀾地握住紅繩,正要轉身牽著她進門,她突然一個踉跄,一把拽住了我的腰帶,當著所有賓客的面,扯松了。
呵。
欲擒故縱的把戲,我見多了。
她一手壓在頭頂,勉強按住即將垂落的蓋頭,另一隻手在我的身上摸來摸去,一邊慌亂地問,「繩子呢?繩子呢?」
聲音清脆悅耳,讓我想起清晨落在屋檐上鳴叫的喜鵲,若隻從聲音來說,她是個挺討喜的女人,至少,她說話的時候,不招人討厭。
拜堂的時候,她像隻沒頭的蒼蠅,方向也找不對,我頭一回想笑,硬生生忍住了,拉著她的胳膊帶著她拜天地。
我父母雙亡,請了幾位位高權重的證婚人來,她手腕很細,細到拿紅包的時候,手都在抖,當然,也可能是她沒見過這麼多的錢。
她挺有趣,但不足以吸引我洞房花燭夜順了別人的意,跟她洞房。
她獨守空閨,一夜過去,應該是什麼反應?
哭得梨花帶雨?或者鬱鬱寡歡?又或者來我面前大鬧一場?
都沒有。
次日,她端著一壺熱茶來了。
我仍記得,寧晚從門口探出頭來,一雙很有靈氣的眼睛,嫵媚妍麗,眼尾有一顆淚痣,叫人心生憐愛。
她皮膚白皙,發絲烏黑如墨,唇紅齒白,笑起來像一彎明月。再往下,也看不出來什麼。
她穿了一身顏色暗淡的裙衫,寬松肥大,風一吹,呼啦啦貼在她身上,隱約能窺見曼妙身軀。
我摸不透她的來意,她提著小茶壺踏進門來,對著我行了個不太規矩的禮,在我面前斟上一盞茶,推給我,「夫君請用。」
我沒想到有一天,會有一個女人,喜滋滋地,甜膩膩地喊我「夫君」。
她在高興什麼?
我大婚之夜,不去找她,她很開心嗎?
她獻寶似的對著我說了一堆,陳述了納妾的幾點好處,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清楚地瞧見了這個女人內心的盤算。
她可以傷心,可以埋怨,唯獨,不能高興。
因為高興,就代表她有目的。
我還記得那壺茶涼熱適度,略苦,細細品後,舌根處生出一點甜頭。
我答應了她。
然後她的眼睛就亮了,像中秋的滿月,明豔耀眼。
我以為她會滿足,我陳鈺這輩子,壓根沒想過,自己能納四個妾室,父輩家風清正,幾代的好名聲毀在了我身上。
我有時候默默地想,若有一日塵埃落定,我一定要將她抓起來,狠狠懲罰。
她太鬧騰了,一心撲在怎麼讓我生孩這件事上,得了空闲,就跟幾位小妾插科打诨,笑聲從她的院子,一直傳到我耳邊。
有時候聽得出了神,下屬喊我都沒聽見。
漸漸地,我開始習慣聽著她的聲音做事。偶爾她病了,像個鹌鹑一樣躲在房裡不出來,我便心神不寧。
可是我記得她的身份,知道她另有所圖。
我是什麼時候動心的呢?
記不太清了。
大概是第一次她領著小妾和隔壁打群架,打輸了的時候。
我那日回府,她紅著眼,頭發亂哄哄的,從小巷子裡回來,隔壁是張夫人的嘲諷和叫罵。
大意是說寧晚是個不受寵的女人,挨了欺負沒人護。
我當即停下腳步,沒忍住,問了句,「誰欺負你了?」
寧晚擦了擦眼,「沒,我把她們都打趴下了,誰都沒能欺負我。」
以往她說話時,總是眉飛色舞,唯獨這回,她低垂著眉眼,雪白的脖頸纖細脆弱,上頭還有劃痕,她的確受了欺負。
我突然想到了滿月的小貓兒,弱弱的,動輒流淚。
她撇過頭,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其實我什麼都看見了。
後來,我下朝時,遇見了張大人,言辭間沒有壓住怒火,出言威脅,我讓他知道,鳳寧晚在我府中一日,便是我的夫人,兩個女人打架時,他別摻和。
很快,我和她成親一年了。
她依舊在不停地想辦法,替姨娘們邀寵。
真是蠢得可以。
我用了些手段,威脅那群女人不準把晚上的事說出去,她卻以為我不行,求到回春堂歐陽身上,歐陽同我說這事時,我氣笑了。
我盯著手裡沉甸甸的銀子,心想,鳳寧晚一年來,真存了不少錢,到頭竟心甘情願為我花錢?
呵,真感人。
她再開口催我納妾,我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哽在胸口,不一樣了。
我破天荒地順水推舟,把白蓮帶回來堵住她的嘴。
該死的,她激動得熱淚盈眶,不是她的孩子,她瞎激動什麼?
鳳寧晚腦子有問題吧。
除夕宮宴上,鳳寧晚第一次跳舞。
我從來不知道她還有這樣的一面,明明,她總是一身舊衣,不修邊幅,為什麼甘願給一群心懷不軌的男人大飽眼福?
我手指落偏,曲子停了。
我故意的。
扶音看得很明白。
她給我下了藥,來的卻是鳳寧晚,真要命,她慣會做這種讓自己倒霉的事兒,某種程度上,她有點缺心眼兒。
我抱著她,燥熱的血突然就靜了,不想撒手。
我承認,多少次午夜夢回,一睜眼,是罕見地血脈偾張,我夢到了寧晚,並為此感到無奈。
我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即便知道她有秘密,也抵不住日久生情。她很討喜,也很笨拙,偶爾帶著一點可笑的倔強和沒心沒肺。當然,她身段窈窕,容貌昳麗。
我本想放過她,是她願意試試。
我從未如此渴望又欣喜。無關藥效,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