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上了我資助的女大學生。
為了不刺激她敏感的情緒,我陪她吃路邊攤,穿 9.9 一件的廉價 T—shirt,為她一句「你爸媽瞧不起人」,就跟父母斷絕關系。
後來她拿著我的創意和投資款創業成功,去養她青春裡遺憾的白月光了。
在她口中,她是白手起家的成功女性,我是「除了會投胎,啥也不是」的軟飯男人。
我重生在了她來找我要資助的那一年。
當著她的面,把原本要資助給她的學費,點了煙。
白手起家去吧,小寶貝。
1
韓招娣站在我面前,穿著洗到發白的牛仔褲,開口問我借 6800 塊錢,交下學期的學費和住宿費。
她一雙修長的手不安地搓著衣角,臉頰紅到能滴出血來。
那句借錢的話剛說出口,她微側著臉,眼淚「唰」的一下流了下來。
我有些詫異。
她有多久沒露出過這樣楚楚可憐的神情了?
一陣短暫的暈眩後,我終於意識到,這是十五年前,我重生了。
我忽然無比懷念十五年前的這一刻。
韓招娣這樣漂亮的姑娘,從那麼偏遠的山區,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地考出來,賭上自己的所有,考上了我們這所大學。她的命運眼看著就要改變了,可是她的賭鬼爸爸輸了好多錢,還把她賣給了村裡惡霸的瘸腿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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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投無路。
要麼輟學結婚,要麼自賺學費。
所以她來到我面前,紅著臉說:「薛行,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那你能借我 6800 塊錢嗎?我掙到錢了以後還你。」
我家裡有錢。
我一頓飯就能吃 6800。
那會兒我也才十八歲,我除了喜歡她,什麼也沒想,直接將整個錢包都捧給了她。
韓招娣小心翼翼地從我錢包裡數了 6800 塊拿出來,一分沒多。
她寫了一張借條,還摁上手印,說她以後一定還。
後來她拼了命地打工,當家教、發傳單,在大太陽底下穿著厚重的毛毛熊衣裳,熱到中暑,熱到暈倒,就為了掙 30 塊錢。
而我那天為什麼能送她去醫院?
因為我是她旁邊的另外一隻毛毛熊。
我看著她,我就那樣一直看著她。
我好愛她。
她漂亮、博學、刻苦,有著不屈的生命力。
她和我身邊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我沒見過這般野蠻生長的靈魂。
也未有過在面對她時,這樣滾燙的心情。
為了省錢,韓招娣一天三頓吃饅頭和鹹菜。
我心疼極了,我強行奪過她的飯卡給她充了一萬塊錢,她一把將飯卡扔在地上,指著我的鼻子罵:「薛行,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有種不要用你爸的錢泡女人,有錢了不起啊!」
韓招娣用她的下巴看我:「薛行,可能你在學校算個人物,你身邊有的是狗腿子,有的是女人,但在我這裡,你一文不值。」
那話聽得我難受。
我當時眼淚就下來了。
十五年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依然難受。
後來,韓招娣把那 6800 塊還我了,那時她胸膛挺得很直。
我說:「你何必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韓招娣說:「那樣我們的關系就變了。」
我大一時認識韓招娣,真正和她確定關系時已經大四了,我追了她四年。
那時候她在創業,開了家淘寶網店,賣女裝。可惜遇到了點風波,賠了 30 萬,她那時候覺著天都要塌了,一度想要了自殺。
我暗搓搓地去把那 30 萬還了。
我知道她節儉,不太在外面吃飯,於是我帶她去我家,我做飯給她吃,做她喜歡吃的清蒸鱸魚。
我安慰她說你也別難過,天塌不下來的,你讓我做你的後盾,你知道我做得了的。
韓招娣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她一隻手捂住眼,不一會兒的工夫,眼淚就從她指縫間往下掉,她說:「薛行,怎麼辦啊?我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怎麼辦啊,薛行?」
我忍不住把她給抱住了,她在我懷裡哭到發抖,她沒有推開我。
然後一些事,順理成章。
Ṫű̂³我抱著她。
像抱住了全世界。
我想著我會珍惜她,會把她捧在手心裡,我們會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2
我爸曾跟我說過,錢是具有反噬力的,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駕馭得住的。
我花了很多年的時間才明白。
後來,韓招娣創業成功了。
她按照我的提議和策劃案,拿著我的 1500 萬投資,做了個帶換裝的乙女遊戲 APP,暴富得一塌糊塗,月流水十幾個億。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韓招娣開始變的。
她變得自信,變得飛揚跋扈,變得說一不二。
她也不再節儉了,她花錢大手大腳,豪車、名表、豪宅、遊艇……她都玩。
她自己也承認。
她說,沒關系,她有的是錢,她要將曾經虧欠自己的,全都給補回來。
所以韓招娣家回得越來越晚,酒喝得越來越多。
她身邊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男人,有的是欣賞她,有的是想從她身上弄點錢,有的是真喜歡她。
比方說王霖。
他是真喜歡她。
他和她是一個村的。
鄰居。
他從小就喜歡她。
他們一起上過山,爬過樹,淌過小溪,捉過小魚。
他為她編過螞蚱籠,採過田野上的小花,毆打過她的賭鬼老爸。在她要被老爸強行嫁給惡霸的瘸腿兒子時,他拉著她的手,連夜奔逃一千公裡,去了海南,想去天涯海角,去一個沒有人能找到他們的地方。
可是他們逃不了。
她不能不讀書。
他們向現實低頭了。
於是她絞著手,穿著破舊的牛仔褲,來到我身邊,說薛行,你說你喜歡我,那你能不能先借我 6800 塊錢。
那時的我還是一個少年。
我以為我是那個,可以拯救我的女孩的,蓋世英雄。
直到王霖把他們的私密床照發給我。
還有一段視頻。
視頻裡的韓招娣喝醉了,醉得一塌糊塗,醉得胡言亂語。
她倒在王霖懷裡,捂住嘴一直在哭。
那個時候,她已經月入十幾個億了,可是她在視頻裡一直在哭,哭得像個小孩。
她說:「王霖啊,人生它怎麼就這麼難?為什麼?為什麼有些人他生下來什麼都有,而我們就得拿命來拼?」
她閉上眼說:「王霖,我不甘心。」
她說:「他薛行難道很優秀嗎?」
她笑著搖頭,說:「不,薛行他一點都不優秀。他隻是個普通、太普通的男人。如果沒有他爸給他的底氣,薛行這樣的男人,我看一眼都覺得髒。」
她抬頭看王霖。
她撫摸著王霖空蕩蕩的袖管。
是的,王霖沒有考上大學,他進了鋼鐵廠,做流水線工作時不Ţū₅小心被軋斷了胳膊。
他所有的錢都拿去給韓招娣當生活費了。
韓招娣堂而皇之地接受了他的錢,卻不肯拿我一分。
我從前以為韓招娣是傲氣,是傲骨,怎麼都沒想到,那事兒跟傲沒半點關系,是她有別的男人,心裡裝不下我,所以不接受我的恩惠,她要為他守身如玉。
韓招娣用高腳杯貼著臉,看著王霖「吃吃」地笑,她說:「王霖,我們小時候那樣好,可是我們,最終沒走到一處啊。」
她笑著笑著又哭了,她說:「王霖,你那會兒怎麼就不接受我呢?是我不夠好嗎?不夠漂亮嗎?」
王霖苦笑:「不是,是我一直都混得不好,我沒有辦法給你想要的幸福。」
韓招娣看著他,眼淚就像傾盆大雨一樣,噼裡啪啦的,她大大喝了一口酒:「30 萬,我當年就少那 30 萬。」
她說:「我當時,接受那個錢時,就覺著自己像個婊子。沒和你走到一起,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她淚眼婆娑地說,「我花了十幾年的時光走到這裡,我功成名就,也終於可以張開雙手,擁抱你。」
韓招娣的那些話就像刀子一樣扎我心裡,穿過十五年的光陰。
或許我真的像她嘴裡說得那樣,是個垃圾。
但我的愛不是。
我愛上她的時候,隻有十八歲。
我這一生沒有愛過其他任何人。
就是覺著自己挺可笑的,人家是愛能化蝶的梁山伯和祝英臺,我是棒打鴛鴦的馬文才。
我活了這麼多年,一直善良,經常吃素,給老人讓座,連蟲子也不踩,我毫無保留地去愛一個女人,我努力去做一個好丈夫,卻沒想到,在我的妻子眼中,我一直是個惡霸樣的男人。
我一直在別人的故事裡,流著自己的淚。
我和韓招娣的衝突,在我看到她和王霖親熱的視頻時,達到了頂峰。
我從未想過我看起來那樣高冷的妻子,在那個男人身邊,會有如此浪蕩的一面。
他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她對他予取予求。
我的所有都被擊潰了。
那個搓著手指、求我資助的韓招娣,她怎麼敢?
我的憤怒在那一剎達到了頂峰。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韓招娣瘋狂地吵架、吵架、吵架。
我像一個怨婦一樣,悲哀、痛苦、謾罵。
韓招娣像所有發財了的男人一樣,動不動就以斷我的生活費來要挾我。
她指著我的鼻子罵,說:「薛行,你有什麼?像你這樣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你有什麼?如果沒有你爸,你算什麼?你什麼也不是!而我白手起家,這個家裡的一切都是我掙的!你有什麼資格在我跟前吹胡子瞪眼的?」
被她這麼一激,我的哮喘病又犯了。
她立刻起身給我拿氣霧劑。
我狠狠吸了一口氣霧劑,不禁瞪大了眼。
啊這!
這是茉莉綠茶!這不是我的藥!
她要殺我!
我就是在那樣不甘的情緒中死去的。
像武大郎。
而今,我重生了。
重生到了十五年前。
韓招娣站在我面前,穿著洗到發白的牛仔褲,小心翼翼地開口問我借 6800 塊錢,交下學期的學費和住宿費。Ťṻ¹
3
我將錢包拿出來,摔在桌上。
裡頭一沓接一沓的錢被甩了出來。
韓招娣伸手想去拿。
我伸出兩根指頭將錢摁住了。
韓招娣有些錯愕,她看了我一眼,咬著慘白的下嘴唇。
我抽出一百塊,用打火機燒著了,側著頭點煙。
韓招娣怒了:「薛行,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就是顯擺顯擺,我有的是錢,但我就是不想給你。」
「薛行,你怎麼能這樣?你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韓招娣看起來很驚訝。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
韓招娣有些絕望:「你不喜歡我了嗎?」
我很納悶:「你是我的什麼人啊?你又不跟我睡覺,你憑什麼要我的錢?」
韓招娣的臉「唰」地紅了。
韓招娣的眼睛斜向西邊,她小聲說:「如果你想,我可以……」
我一口雪碧噴了出來。
怎麼?這劇本和上輩子不一樣啊?Ṫū́₄
她的骨氣,她的傲氣,她那低不下的頭,她的那些自負,她對王霖的愛和守身如玉呢?
我說:「真困難的話,你去找王霖要吧,他應該在廠裡被軋斷了一條胳膊,能賠點工傷錢,你去找他要吧。」
韓招娣瞪大了眼:「你知道王霖,難道你也重生了?」
哦。
聽這意思,她也重生了。
也就是說,她也死了。
我覺得挺無聊的,關我什麼事啊?
我擺了擺手:「你走吧。」
韓招娣抓著我的衣袖,搖頭說:「薛行,你別這麼對我,我那麼喜歡你,那麼那麼喜歡你。」
?
多喜歡?
讓我頭上長青青草原那樣的喜歡嗎?
我覺著很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