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然是福利院最漂亮的孩子。
紀氏夫婦來領養他時，我處心積慮讓他們選擇了我。
離開那天，我坐在豪車裡，看著他紅著眼固執地抱著那隻我不要的破布娃娃，一遍遍對我說「別走」。
多年後，宴會重逢。
彼時紀家沒落，而他搖身一變成了京城權勢滔天的周氏太子爺。
為求庇護，我再次接近他，卻在一夜纏綿後落荒而逃。
後來，他將我壓至身下，粗粝指尖摩挲我身上斑駁的咬痕，眼神陰鸷：「我是瘋子？我怎麼瘋的為誰而瘋你全然不知？紀挽音，你到底有沒有心？」
01
福利院門口停了輛豪車。
車上下來一對氣質斐然的夫婦，正和院長側頭交談。
孩子們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圍在一堆嘰嘰喳喳地小聲討論。
他們知道，這對長得很好看的叔叔阿姨很有可能成為他們的新爸爸媽媽。
我摸出小鏡子確認了下自己現在的模樣。
發絲凌亂，破舊的裙擺帶著泥汙，白皙的膝蓋和手肘都破了皮，正往外冒著血。
足夠狼狽。
紀禹和宋顏進來的時候，我正遠離嬉鬧的孩群獨自待在角落，倔強地忍著眼淚，小心處理膝蓋上的傷口。
Advertisement
宋顏一眼就看到我，快步來到我面前蹲下，眼神擔憂：「好孩子，你這是怎麼了？」
我不安地揪了揪裙擺，垂著頭嗓音悶悶道：「院長奶奶說馬上會有小朋友被接去新家了，我準備了離別禮物，可是不小心被小鳥叼到樹上了，我……」
宋顏接過話，嗓音溫溫柔柔的：「所以你爬上去想要找回你的禮物，但是不小心摔下來了對嗎？」
我低低地嗯了一聲，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是不是因為我太笨了，所以才沒有人要我……」
宋顏不顧我身上的髒汙抱住我，然後又輕輕地抹去我臉頰的眼淚。
「別難過孩子，這不是你的錯。
「好了，去換上幹淨的裙子吧，阿姨一會兒再來找你。」
我轉過身去，聽見宋顏回到紀禹身邊對他說：「阿禹，我想帶她回家。」
不等我高興，又察覺到身後紀禹審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這道目光，凌厲鋒銳，仿佛早已看透我這些不入流的小把戲。
我的心倏地一緊，聽到他沉聲開口道：「顏顏，說好的領養另一個男孩。」
與此同時，院長喊住我：「音音，有沒有看到煜然？」
我垂著眼，無辜回道：「沒有。」
當然有。
他此時正關在雜物間，被我命令不準出來。
02
昨天夜裡，我意外聽見院長和老師交談。
她們說有對豪門夫婦想領養一個小孩，他們預先看過資料，在一幹孩子中最中意周煜然。
這不難理解。
周煜然是福利院中長得最精致漂亮的小孩，即便有輕微的自閉症，但這和他討喜的外表比起來顯然微不足道。
至於我，雖然同樣生得好，但我已經七歲了，是福利院年齡最大的孩子。
而那些領養人大多不願收養我這麼大的孩子。
周煜然比我小兩歲，他那樣的條件，還有很多機會。
可我不一樣。
我好不容易熬到我那酗酒家暴的父親慘死，輾轉被送到福利院，被人領養了兩次但最後又被舍棄。
好像沒有人願意愛我。
但我還是得為自己爭取。
03
紀禹夫婦沒找到周煜然。
離開時宋顏找到我，對著我溫柔道：「音音，明天換上漂亮裙子，阿姨來接你回家。」
就連紀禹，也收起那股凌厲的壓迫感，輕嘆一口氣，揉了揉我的頭發溫聲道：「小朋友，今晚好好睡一覺，跟小伙伴們道個別，然後迎接新生活。」
我感受著那股久違的溫暖，愣愣地點了點頭，然後緩緩露出偷盜者卑劣的笑容。
紀禹宋顏走後，我打開雜物間的房門。
周煜然蜷縮在昏暗的角落，精致的小臉面無表情，垂眼望著地板出神。
他聽聞動靜緩緩抬起頭，發現是我，黑沉的眼瞳迸發出一抹光亮。
他注意到我膝蓋上的傷，來到我跟前蹲下，對著膝蓋的傷口輕輕地吹了吹。
「姐姐，疼。」
我把他拉起來，搖了搖頭：「不疼，你起來。」
是疼的。
為了保證真實，我是實打實從樹上摔下去的，傷口裂得很大，一走路就鑽心地疼。
可身上的疼比不上心上的快慰。
我心情大好地牽起他的手，問他：「餓了嗎？」
他抿著唇，眉頭緊皺，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
紀禹夫婦給福利院捐贈了不少東西，我來尋周煜然時，院長和老師正組織著給小朋友分發他們帶來的美味蛋糕。
我不在乎他餓不餓，心情大好地牽著他去領了蛋糕。
院長一如既往地給他分了塊大的。
周煜然把蛋糕移到我面前，黑曜般的漂亮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知道他什麼意思，挖了一大勺他的蛋糕到自己的小盤子裡，心安理得地開始享用。
他這才滿意，垂頭安靜地吃著盤子裡的蛋糕。
他實在生得好看，吃東西的樣子也斯斯文文的，怎麼看怎麼惹人喜歡。
我想起了他剛來那會兒，院長和老師都偏愛他，每次分東西總給他多份的。
我便蓄意接近他，在他被其他強壯的男孩欺負時為他出頭，在他因為寡言被誣陷摔壞老師杯子時為他作證，在他蜷縮在角落發呆時陪他說話……
後來，他逐漸卸下心防，與我越來越親近，我也順理成章地享受了他的那份優待。
我對周煜然的好，從來都是帶著目的的。
04
次日，紀禹宋顏如約而至。
周煜然如有所感，異常黏人，我走哪兒跟哪兒。
我想甩掉他，便對他說：
「然然，我想把我那隻兔子娃娃拿出來曬曬太陽，你可以幫我拿過來嗎？」
他眼神猶豫，拽著我衣角的手松了又緊，最後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等我趁機坐上那輛奢華敞亮的豪車時，周煜然抱著那隻破舊的娃娃追了出來。
他看著我，精致的小臉發白，那雙漂亮幹淨的黑眸蓄滿了淚。
「不要。
「姐姐，別走。」
不行，不能讓他壞事。
我擠出眼淚，猛地抱住身側的宋顏。
她的注意力果然被我吸引。
「嗯？這是怎麼了？」
我用滿是淚痕的臉看著她，抽噎道：
「我……我就是……
「像在做夢一樣，我……我要有家了……」
宋顏眼底的疑惑化為了濃濃的心疼，她親撫著我瘦弱的脊背，嗓音很溫柔。
「嗯，叔叔阿姨……不對，現在是爸爸媽媽了，以後啊，會一輩子對音音好的。」
我被宋顏攬在懷裡，冷眼看著周煜然固執地抱著破布娃娃追趕著，最後被遠遠甩開，直至消失在視野盡頭。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傷心麼？
怎麼會，一個小傻子而已。
05
許是上天都看不慣我。
進入紀家的第二年，宋顏懷孕了。
我開始做噩夢。
我夢見我那酒鬼生父，一邊肆意毒打我一邊罵我是賠錢貨，怎麼不去死。
我還夢見，曾經的養父母，他們有了自己的小孩後，把我像垃圾一樣隨意丟棄。
夢的最後一幕，是宋顏。
她把我拋下，懷裡抱著一個看不清臉的男孩，任我怎麼哭喊都沒有回頭。
我從夢裡驚醒，滿身冷汗。
醒來時發現宋顏坐在床側，眼神擔憂：
「怎麼又做噩夢了？
「好啦，音音不怕，媽媽在。」
懷孕後，她對我的態度一如從前。
她仍舊會樂此不疲地給我買好看的裙子，給我扎精致的頭發，笑著說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乖寶。
至於紀禹，我雖摸不準他對我有多少感情，但就目前來說，他的確是個稱職的父親。
他們都對我很好。
我不想也不允許有人來破壞這一切。
我是個壞女孩，自私自利，不擇手段。
我不止一次看著宋顏的肚子，思索著要不要創造某些意外讓那個討厭的家伙消失在世界上。
但那樣宋顏會很疼。
我舍不得。
就這樣，紀欽舟在眾人的期盼中平安出世。
宋顏時常晃著他的小手念叨：
「我是媽媽，這個是爸爸，這個是姐姐……
「我們舟舟以後要保護好姐姐哦。」
他的存在似乎對我沒有絲毫影響。
紀禹宋顏一如既往地疼愛我。
可我依舊不喜歡這個名義上的弟弟。
即便後來他學會說的第一句話是「姐姐，抱抱」，路都走不穩還喜歡跟在我身後跑。
紀欽舟五歲那年，我上初一，開始留校。
離開家那天，他不顧宋顏阻攔，哭著追了出來。
「姐姐，不走。」
他哭得真的好可憐，和當初的周煜然簡直一模一樣。
我破天荒地停了下來，任由他把眼淚鼻涕往嶄新的校服上擦。
「姐姐出去給你買糖，很快回來。」
「真的嗎？」
「真的。」
周末回家後，從出生起一直粘我至極的小跟屁蟲紀欽舟整整一天沒有理我。
那周煜然呢？
我那麼騙他，得恨我一輩子吧。
06
就這麼順風順水地當了十八年的紀家大小姐。
彼時紀欽舟正值高三，我在娛樂圈風頭正盛。
紀禹卻在前去出差的路上出了嚴重的車禍。
紀氏內部亂作一團，我不得不停掉手上的拍攝工作，回去主持大局。
宋顏已然六神無主，我安撫她：
「別擔心，爸爸會沒事的。
「公司這邊，有我和秦叔在呢。」
秦叔是紀禹最得力的助手。
紀禹出事後，一直是他在著手處理公司的事。
他對我說：「兩日後有個宴會，屆時圈子裡的名流貴族都會參加，如果能和他們交好，自然再好不過。」
07
兩日後，我盛裝出席。
我原以為自己早已做好被嘲弄的準備。
可當那個所謂的張總把肥膩的手覆上我裸露的肌膚時，我發現我錯了。
「別踏馬給臉不要臉，還真把自己當大小姐了？就你紀家現在那個情況，紀禹一死你算個屁，少給老子裝清高。」
根本忍不了。
這些年受宋顏紀禹還有傻白甜紀欽舟的影響，我差點忘了自己本質上是個壞女人了。
我用湿巾輕輕擦拭被他觸碰過的地方，冷笑道：
「讓你失望了，我爸爸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至於你……
「你說，要是讓張夫人知道你背著她在外面養了小情人，她會怎麼樣？」
來之前我就查過他的底細。
他與紀氏合作多年，卻在紀禹出事後落井下石，想想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果然慌了。
「你，你怎麼會……不是你亂說什麼！你有什麼證據？」
我翻出手機裡的照片，悠悠道：「難為張總一把年紀了，工作之餘還能一天內同時兼顧三個情人，我想要拍到證據，不是易如反掌？」
他沒話說了。
他早年靠著老丈人的幫扶起家，老婆為人強勢，要是被發現，他不會好過的。
我把湿巾丟進垃圾桶，嫌惡道：
「至於張總和陳馳私下達成的某些約定，我想你或許該重新考慮考慮了。」
陳馳，紀禹多年的死對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