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之把糖醋鯉魚放到我面前,不停的給我夾菜,目光柔的快要滴出水來。
完全被無視的周茉好像又咬咬牙燃起了鬥志,開始找各種話題跟黎景之說話。
什麼大學時候的八卦,醫院裡誰喜歡誰,亂七八糟的都拿出來說了一遍。
黎景之一點都沒有感興趣的樣子,我感覺他甚至都沒有聽,隻是一邊給我夾菜一邊敷衍的「嗯」一聲。
周茉的表情是明顯的尷尬又不敢生氣,於是從惱羞轉化為了怒,憤恨的盯著我。
我始終沒有說話,一點一點的扒拉著面前的飯菜,我也想像黎景之那樣無視她的存在,可是她好像沒打算放過我。
「學長,你和我小嫂子什麼時候要個孩子呀?」
我抬起頭,有些惶恐。
對面的人則得意又看好戲般對我揚起嘴角,察覺到終於引起黎景之的注意,又連忙看向他,換成了討好和八卦的笑容。
「等阿喬身子好一些,也差不多了吧。」
黎景之始終注視著我,那深情、迷戀的眼神,讓我一陣又一陣的惡寒。
「啊,我還以為你們最近沒有要孩子的打算呢,我剛才還在小嫂子枕頭下面看見避孕藥來著。」
空氣像冰一樣凝住了。
我有些發抖。
黎景之給我夾菜的手滯在空中。
周茉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好像被嚇住似的,忙笑著「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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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學長難道不知道嗎?我問了小嫂子她說你知道的呀!你們有什麼事情要好好溝通嘛……」
「先吃飯吧。」
黎景之打斷了她的話,夾的菜還是穩穩的落到我碗裡,看著那塊魚肉,心裡不自覺的想起「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嗯,我又要上案板了。
晚餐在詭異的安靜中結束,周茉也灰溜溜的離開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怕這個情緒在長時間的刺激下變得不那麼敏感了,我現在明明應該很緊張和恐懼,如今卻變得有些麻木
我看著黎景之面無表情的起身,走向我的房間,我低著頭坐在椅子上,仿佛馬上要接受審判的犯人。
大不了再瘸一條腿,負負得正,說不定我就能正常走路了,我樂觀又無聊的想,忍住不去聽他翻找的動靜。
突然,我的目光定住了,那是什麼?
黎景之剛才坐的位置,桌子上。
手機!
與此同時,我房間裡突然安靜,我聽到了藥瓶裡的藥相互碰撞的聲音。
我摸索著想撐著拐杖站起來,卻發現手邊空無一物……
周茉在扶我的時候,把拐杖扔到一邊了……
來不及多想了,我用力的伸著胳膊拿起手機,撐著桌子的邊沿站起來。
「宋南喬。」
如同石子落在平靜的湖面,我的呼吸僅僅是停頓了一瞬間。
他的聲音不像生氣的樣子,但是我能感受到後背正被那陰鬱憤怒的目光盯著,顧不上腳傷未愈,直接向前一步踩在了地上。
痛……疼的呲牙咧嘴,渾身發抖,眼看著就要摔倒,這時候可不能放棄啊宋南喬,眼疾手快的借助了旁邊椅子的作用力,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進了離的最近的洗手間。
連忙把門反鎖,不知道門外的黎景之有沒有意識到他的手機不見了,從模糊到清晰,他的身影映在洗手間厚厚的玻璃門上。
「阿喬,出來!」
沒有理會他,剛才還在冷靜的應對,現在我的手有些後怕的顫抖著,我坐在冰涼的地上,喘著粗氣,趕緊拿出手機解開鎖屏,需要密碼。
他的生日……不對
我的生日……也不對
「開門阿喬……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的語氣軟了下來。
再錯一次就要鎖定了,我越來越著急,漸漸開始冒冷汗,手顫抖的快要拿不穩手機,對他來說最有意義的日子到底是?
有了,他對我說過的。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那天是聖誕節!
解開了!
我忙點開通訊錄翻找著喬青阿姨四個字的蹤跡,從頭到尾一個一個名字的快速看過去,雖然不多,但是我一個都不認識,翻到底了,也沒有看到小姨的名字。
「宋南喬,你覺得你能躲多久?」
外面的人一拳砸到玻璃門上,突然的巨響驚得我差點沒拿穩手機,通訊錄裡沒有小姨……
黎景之和她聯系是在前天的早晨,通話記錄或許有。
果然,前天早上 6:28 分有一通沒有備注的電話,這時突然發現外面好像沒了動靜,黎景之的身影也不見了,我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撥通了那個號碼。
一聲……兩聲……沒人接。
求求你了小姨,快接電話吧,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手指被攥的發白,手機的提示音每響起一次我就更加煎熬一分,等待希望的過程,也是走向絕望的過程。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手頹然放下,我蹲在角落裡怔怔的盯著手機屏幕從亮著到熄滅,四周再次陷入黑暗的那一刻,門外傳來了撥弄鑰匙的聲音。
「阿喬……別怕,哥哥來了……」
鑰匙插進鎖孔,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緊接著想起我要付出的代價,無數要面臨的懲罰,不見天日的房間,沉重冰冷的鎖鏈,被控制和掌握的一切,在他掌心裡猶如螞蟻般弱小可憐。
我靠著冰冷的牆,歪頭呆滯的看著玻璃門上墨色的影子,默數還剩下多少屬於我自己的時間。
手心裡突然傳來一陣震顫,手機嗡嗡震動起來,是那個號碼!
我的心快要跳出來,幾乎是響起鈴聲的同時點了接聽。
「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有時差這個東西?」
終於又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我捂住嘴巴憋著不讓眼淚崩潰,門沒有被打開,我聽到很多鑰匙碰撞在一起的聲音。
「不是這個……」
門外的人又換了另一把,還是不對,就像小時候玩的按鱷魚牙齒的玩具,我不知道他會在哪一刻開門進來,顫抖著開口,聲音聽起來甚至不像自己的。
「喬青阿姨,我是南喬。」
「我的時間不多了,您先聽我說。」
小姨很聰明,除了聽到我的聲音的第一瞬間愣了一下,驚呼了一聲喬喬,就壓抑著抽泣一直默默的聽我說,我壓著聲音極小聲的說話,電話那邊的小姨時不時的震驚又心疼的吸氣。
「他現在就在外面,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
我終於忍不住埋著頭哭起來,黎景之已經試了好幾把鑰匙,而且……
他又開始哼歌了,再這樣下去,我會瘋的。
「喬喬。」
小姨的聲音也顫抖著,「我現在就訂票回去,你千萬別激怒他,他有……」
我聽見門把輕輕轉動的聲音。
「找到了。」
13.
最後小姨說的他有什麼我也沒聽清楚,因為我看到黎景之站在門口。
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我的耳鳴又犯了,他的手還在流血,我看著向裡打開的玻璃門,上面碎了一處範圍不大的裂痕。
我掛斷電話,悄悄把手機放在洗手臺下面的斷層裡,他背著光一步一步走近,我拼命往角落裡縮著,抱著胳膊瑟瑟發抖。
「阿喬……你別害怕,別怕我好不好,你看看我,跟我說說話……」
他在我面前蹲下,想伸手碰我卻又不敢,近乎哀求的語氣讓我又感覺到了不對勁,這種反常最近越來越頻繁,小姨說我不能激怒他,那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抬起頭,可憐又狼狽的看著他。
應該是不經意間用手碰到了臉,明暗交錯的光線間,他的左臉上殘留著未幹的血跡,顯得本就白皙的皮膚慘白如紙。
他的狀態很奇怪,明明在討好似的看著我笑,眼睛裡分明是壓抑的異樣的情緒,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提我背著他吃藥的事。
「對……對不起,我不應該……」
主動道歉或許讓他的情緒緩和一點,誰知道話還沒說完,黎景之就上前一把把我按進懷裡,這個姿勢有點難受,但我動彈不得。
「阿喬不用道歉……阿喬做什麼都可以……」
他仿佛孩童得到了失而復得的珍視的玩具,死死的抱住我,聲音沙啞又低沉,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呢喃,阿喬阿喬阿喬。
在喬青阿姨來之前,我一定要穩住他,耳鳴越來越強烈,強忍著不適,我伸出手抱住了他,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黎景之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