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醫生白色外衣穿在他身上都看起來很像是高級定制,胸口白底藍邊的工作證上寫著:精神科 黎景之。
他站在我床邊,取下放在胸口前的黑色鋼筆,輕聲細致的詢問我的身體狀況,聲音也很好聽。
我心裡想著,卻好像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去理解他問的問題,我抬起頭茫然的看著他,搖了搖頭:
「我聽不懂……」
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眼睛也酸酸的,黎景之眼中滿是溫柔心疼的看著我,俯下身捏了捏我的臉,剛要開口說什麼,病房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啊啊啊小嫂子醒啦!你們快來!她終於醒啦!!」
是幾個年輕女孩的聲音,爭先恐後的湧入病房,是一群穿著粉色護士服的小姑娘,興奮又好奇的打量著我,其中一個圓臉的女孩子最先衝上來拉住我的手。
「天啊小嫂子,你醒著的時候竟然比睡著了還好看!簡直就像精致的玩偶有了生命一樣!你們倆這顏值也太般配了吧!還有還有,黎醫生對你好好哦!整天沒日沒夜的守著,我們幾個小姐妹可太羨慕了……」
我歪著頭聽她說話,她們嘰嘰喳喳的樣子,跟我一點都不一樣,我們是差不多大嗎?
她們看起來好有活力,就像小鳥一樣快樂自在……但是她說話好快呀……快到我好像聽不清……
「诶……你有在聽嗎?小嫂子?」
圓臉女孩子的聲音把我從渙散中拉出來,那些女孩子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都不說話了,定定的看著我,有的疑惑,有的看熱鬧,還有的從進來就一直在看黎景之。
「對不起,我……」突如其來的耳鳴讓我的腦袋嗡嗡作響,意識又開始模糊了,黎景之衝上來扶住快要暈倒的我,讓那些女孩子離開了病房。
半夢半醒間,他小心的把我放在床上,蓋好被子,還親了親我的額頭,然後我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門口傳來斷斷續續的對話。
「你瘋了?給她用那麼大的劑量!」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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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之,你是我最看重的學生,我不希望你再這樣下去,你會毀了自己的人生的!」
我好奇的把腦袋伸出被窩,卻怎麼也聽不清後面的對話了。
不一會兒病房的門被打開,黎景之提著飯盒和水果走進來,看見我在睜著眼睛,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很快又恢復平靜。
「阿喬該餓了吧?給你帶了吃的。」
「你……真的是我的丈夫嗎?」我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
「當然了,阿喬小時候就經常說要嫁給我呢。」黎景之不動聲色的拿起一個蘋果削起來,我看著他的側臉,不知為何心中生出一絲恐懼。
黎景之細心的把蘋果切成小塊,用水果刀鋒利的刀尖戳起一塊送到我嘴邊。
「我不想吃……」
我搖頭,悄悄往後挪了挪,再抬起頭發現他仿佛沒聽見我說話一般,仍保持著要喂我的姿勢,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聽見,這種無聲的壓迫感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沒有再說什麼,我小心翼翼的避開刀尖吃掉了那塊蘋果,然後就這樣,他一塊不落的把削好的蘋果都喂給了我,蘋果並不小,我甚至吃的有點飽了。
「乖。」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我不太喜歡這個動作,趁著他去打開飯盒的空隙又悄悄往後挪,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阿喬,喝點粥。」黎景之端起碗,已經伸到我嘴邊。
「我現在不餓……」他這次倒沒有再堅持,把碗放到一旁,舀了一勺粥,還冒著熱氣,他吹了吹,我松了口氣,以為他要自己喝了,結果他吹完又送到了我嘴邊。
我有些無奈,想用手推開他,但是力氣懸殊,怎麼推他都紋絲不動,那一雙墨色的眸子仿佛要把人吸進去一樣,看不出什麼情緒,我有些不耐煩,用力甩開他的手。
「我都說了我不餓!」 啪——白瓷質地的勺子落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隨著這支離破碎的聲音,有什麼也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有點內疚,他應該也是想讓我多吃點,恢復身體。
「怎麼還是學不會聽話呢。」
黎景之眯起眼睛,左手捏了捏右手腕,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又讓我莫名的感到害怕。
活動完手腕,他把襯衫的袖口慢條斯理的一顆一顆解開,把袖子挽到小臂,我看著他的動作,有點疑惑,小心的問他。
「你要收拾碎片嗎?一會兒我來打掃吧……」話音未落,黎景之一手端起碗,一手捏住我的下巴,我被迫張開嘴,來不及反應,冰涼的瓷碗貼著嘴巴,一大口還有些燙的粥被灌進喉嚨。
我難受的掙扎起來,止不住的反胃和咳嗽,緊接著又一口被灌進來,我用盡力氣抵抗著黎景之的手,他卻先我一步鉗住我掙扎的雙手,捂住我的嘴巴防止我吐出來。
「咽下去。」
我難受的眼淚都流出來了,不敢置信的瞪著他,這個這幾天一直對我很好的男人,剛才還說是我丈夫的男人,還有這樣可怕的一面嗎……
等到我十分勉強的把粥都咽了下去,他才松開手,不緊不慢的從旁邊的桌子上抽了一截紙巾,輕輕地擦拭我的嘴角,眼神又恢復的溫柔平靜,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我避開他的手,低著頭,不想看他。
「阿喬……」好像受了委屈的人是他一樣,黎景之輕聲喚我。
「嚇到你了是不是?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因為你以前總是不好好吃飯……所以我才會……」
「沒事啦。」 我看著他笑了笑,剛才的刺激讓我的頭開始陣陣作痛,隻想躺下好好休息,並且……好像十分抗拒再和他交流了。
黎景之又在我床邊待了一會兒才離開,我背對著他裝睡,大腦好像恢復的沒有那麼遲鈍了,於是認真的回想了一下從我醒來發生的所有事。
為什麼沒有家人朋友來看我?手腕上莫名其妙的傷痕是怎麼回事?還有黎景之的老師,看起來很有學識的老教授,為什麼他看我的眼神裡都是憐憫和無奈?我真的是神經病嗎?
黎景之推門出去的那一刻,我的眼睛也隨之睜開了。
我想離開這裡。
心裡慢慢盤算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抬頭看了看時間,該是換藥的時候了,正想著,那個圓臉的小護士拿著藥推門進來。
「該換藥啦小嫂子!」
我沒說話,乖乖的把手遞給她,她笑盈盈的接過去,拿了塊酒精棉在我手背上擦拭,我看了看她的工作牌,名字叫周茉。
「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呀?」她邊說邊拆開一次性包裝的針管,針……頭突然又劇烈的痛起來,腦海中模糊的畫面裡,陰暗的房間……還有一個男人……他拿著什麼東西走向我……還有胳膊上隱約的刺痛感,一瞬間襲來。
「不!走開!!別碰我!!」我猛的推開周茉,她沒有防備的摔倒,手裡的藥也撒了一地,外面有人聽見動靜,慌忙衝進來,是那個老教授。
他進來看到我沒事,松了口氣,又趕緊去把周茉扶了起來,看了看她有沒有受傷,確定無礙後,拍了拍周茉的肩膀。
「小周啊,這幾天辛苦你了,一會兒你別加班了,再查一遍房就下班吧。」
周茉點了點頭,這姑娘倒是個樂天派,又或是在神經科,見過的病人多了,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看我的目光裡滿是擔憂,老教授又催了她幾句才離開。
房間裡就剩我們兩個了,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他,正要開口,他卻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說。
緊接著從胸口的口袋裡拿出一支筆,和隨身的筆記本,刷刷寫了些什麼,又俯身檢查了我的手臂,正當我對他的行為感到疑惑時,餘光突然瞥到筆記本上那幾個字。
有監控
這一切果然有問題。
我忍住向四周打量尋找監控的想法,強迫自己鎮靜下來,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著老教授,希望他可以幫幫我。
「宋小姐,你最近的情況很不穩定,要多注意休息,這是有助於睡眠的藥。」
老教授並沒有什麼表現,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把一盒藥放在我旁邊的桌子上就離開了。
他不肯幫我嗎……我該怎麼辦呢……
假裝活動活動腦袋,我悄悄的看了一下房間,果然在四個角落都看到很小很小的攝像頭,要不是閃著一點點微弱的紅光,根本發現不了它們的存在。
無死角的監視讓人莫名的煩躁,我幹脆把自己蒙在被子裡,蒙了一會兒又覺得悶,把被子掀開一條縫,正好對著床頭桌,桌子上有水果、小雛菊、一盞粉色的小臺燈和剛才教授放下的藥,我放空的看著這些東西,突然眼神聚焦在那盒藥上。
不,準確的來說是藥盒,本該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有一面看起來鼓鼓的,我心中一喜,忙坐起來,裝作無聊的樣子在桌子上翻看,最後才拿起那盒藥,打開。
把藥盒撐的鼓鼓的東西是被疊起來的說明書,小心的展開來看,正當我摸不著頭腦的時候,發現有幾個字用很淺的鉛筆圈了起來,廢了好一會兒工夫把幾處找齊,發現拼出了一句奇怪的話。
「名」「晚」「2」「癲」「癲」「錄」「為」「休」
明晚兩點電路維修?
是這個意思嗎……老教授是想告訴我,趁醫院電路維修停電的時候可以跑出去嗎。
怕一直盯著說明書看引起懷疑,我把它疊好又放進了藥盒裡,開始想下一步的計劃。
醫院內的構造我並不清楚,況且還是在完全黑暗的情況下,逃出去的困難很大,在明天之前我需要找到一條最快的出去的路線,黎景之幾乎是日夜守著我,準確的來說是監視,他的辦公室就在隔壁。
「阿ŧù⁺喬,你沒事吧。」正想著,黎景之急匆匆的推開門進來,我一驚,手中的藥掉落在地上。
他眯了一下眼睛,一步步走近。
「我自己好害怕……」情急之下,我紅了眼睛,向黎景之伸出手撒嬌。
果然,他的注意力從藥盒上移開,看到我要主動抱他,臉上是藏不住的驚喜。
「乖,不怕。」 他抱住我,溫柔的拍了拍我的後背,看不到的是我冷漠又帶有一絲厭惡的眼神。
「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嗎?」趁著這少有的氛圍,我小心的開口詢問,放在後背的手明顯僵了一下,感覺到他的不悅,我忙改口。
「不行的話也沒關系,我隻是一直在這裡,太悶了。」
「阿喬想做什麼都可以。」
黎景之輕笑,他放開我,又彎下腰幫我穿上鞋子,動作溫柔的讓我完全聯想不到他生氣時的樣子。
這是我醒了以來第一次走出病房,雙腿甚至還有些發軟,黎景之攬著我,站在他旁邊的我顯得又矮又小,無形中的壓迫感更強了。
「先帶阿喬去我的辦公室看看吧,就在隔壁。」
並沒有徵求我的意見,黎景之帶我走進了旁邊的房間,幹淨,整潔,整體顏色就是黑和白,看起來就是冷冰冰的工作的地方,裡面的隔間還放了一張床,我對這裡並不感興趣,隻想趕緊了解醫院的路線情況。
正要找個借口催他離開,卻注意到了他的辦公桌上有一個精致的鳥籠,並不大,但是看起來也不像是擺件,他還有喜歡養小動物的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