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我說:再見。
在失去她的這幾年,有時候晚上夢見她,就是這幅場景。
她笑著對我說再見,然後畫面轉到某個劇組,她身影模糊的站在那裡,身上是篤定的、令我討厭的勢在必得,她說,「看,任煦,我們再見面了。」
以前我很討厭,可如今我夜夜入夢,睜開眼,她卻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
2
我沒聽沈煊寫給江穗的歌。
可這首歌太火了,即使我不想聽,這令人厭惡的旋律也會時不時從任何地方鑽進我的耳朵裡。
我聽見有劇組的小女生聚集在一起興致勃勃的討論:
「救命,小豹子和長公主,真的好好磕啊。」
「這首歌真的好甜,我們磕的 CP 全世界最甜。」
「長公主真的好寵,你們看見她送沈煊的二十五歲生日禮物沒?世界頂級大師親手做的話筒,陪他出現在一場又一場的演唱會上,我哭死。」
「她好愛。」
「可是沈煊也值得啊,他送長公主的禮物也不差好不好,我之前本來還以為沈煊是軟飯男,可他竟然是正和集團的二公子,正和集團诶,這波真的是強強聯合。」
「長得也好配。」
「對,比那個誰誰好多了。」
然後有人會小聲噓一聲,小心翼翼的朝我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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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裝沒聽見。
我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就是突然間,所有的人都成了江穗和沈煊的 CP 粉。
他們甜的人盡皆知,可又不是故意秀的。
就是很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在為他們的愛情而感動和祝福。
哦。
除了我的粉絲。
我和沈煊其實沒什麼資源碰撞,我是演戲,他是唱歌,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和他的粉絲一直水火不容。
有一次我們一起出席一場活動,品牌的微博評論不知道為什麼掐了起來。
有人說:「酸了酸了,任煦的粉絲酸了,笑死,長公主現在就是我們嫂子,光明正大恩恩愛愛的嫂子,有本事讓你哥哥也重新找個去。」
「我們酸什麼,呵,驕傲什麼,不過是我們任煦不要的破女人罷了,誰稀罕。」
「笑死,誰稀罕?你們不愧是粉隨其主,又當又立,你家哥哥之前不還什麼『我對未來的所有期待,結束在 25 歲那年的盛夏』真當互聯網沒有記憶啊。」
「還有你們任粉,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天天給長公主發私信,問她真的不喜歡你們哥哥了嗎?真可憐。」
那後面我就沒有再看。
我配合劇組和女演員傳緋聞的時候,就有粉絲哀嚎:「哥哥,你怎麼看上她,還不如和長公主呢?有權有勢還有錢,長得也好看。」
真奇怪,她們以前明明非常討厭她的。
就像我一樣。
我對江穗的討厭從來沒有掩飾過。
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就像一棵參天大樹一樣,橫生進我的生命裡,最後卻又連根拔起,隻留下一個巨大的深坑。
她追我的時候,我看到很多關於她和一些形形色色男明星的緋聞。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這樣對我。
她在我身上砸錢砸資源,似乎想用這些東西砸到我喜歡她為止。
就像我繼父。
他也是這樣砸到我媽拋夫棄子,跟著他走了。
我爸媽很恩愛——曾經,他們是青梅竹馬,一起在大學任教,直到一個豪紳看上了我媽。
開始瘋狂的追求。
一開始我媽對他不屑一顧,直到他砸錢。
鑽石、別墅、跑車、他將所有身家砸到我媽面前,砸到她終於心動,答應離婚和他走。
那天我那溫文爾雅教了一輩子書的爸爸毫無體面的拉著我媽的手,直到那個男人懶懶笑著,說:「你一個窮教書的,拿什麼和我爭?」
他就一點點放開了手。
看,隻要有錢,好像所有的東西都是可以待價而沽,隨心所欲的擺布。
我當時才八歲。
後來我爸爸酗酒頹廢,最後死在酒後的車禍裡。
我記得我高考填志願的時候,我的老師欲言又止,勸我考慮考慮。
因為我分數非常高,他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去電影學院。
因為我恨那個女人,我要火到讓她打開屏幕就能看見我這樣臉。
和她亡夫如此像的臉。
我恨她,也恨江穗。
江穗大概不知道,每次她笑意盈盈的出現在我面前,捧上大把的她所有的東西小心翼翼的來討好我的時候,我就想起我媽。
我想問問她:
你當年,就是像我對江穗動心這樣,愛上那個男人的嗎?
3
對江穗控制不住的心動讓我厭恨自己。
我對她心動的每一分加深都像是在對亡父的背叛。
雲安煙是我逃避的借口。
她果然不再找我。
直到後來那間酒店,她問我:「任煦,你現在還有女朋友嗎?」
你看,她們這些有錢人就是這樣。
我給自己找到一個恨江穗的理由。
我放縱自己恨她,一邊恨一邊愛,一邊又自我厭棄。
可每次當我想對她好一點,想對她好一點的時候,總會出現一些其他事情提醒我我們之間的階級。
我對她很壞。
我當然知道我對她很壞。
我每天閉上眼睛之前就在想,我要怎麼對她壞。
壞到她對我死心,壞到她終於放棄我。
這樣我就不用煎熬了,不用在想,你有什麼資格恨你媽,你不是走上她的路了嗎?你不是愛上江穗了嗎?你不是也和她感同身受了嗎?
將那盒巧克力推開的時候,她抬頭望向我。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隻是專注的望著我,眼裡浮起淺淺的一層霧氣,但她到底沒哭。
隻是朝我笑了笑。
我在那刻突然心痛,我望著她。
我知道。
她終於對我死心。
生日那天我和劇組請假,坐在漆黑的房車裡,一直盯著微信界面。
熄滅又摁亮,熄滅又摁亮。
直到過了 12 點, 我打開微信,點進她的頭像。
發現她把我刪除了。
她的共同好友在放煙花, 言有所指的說慶祝。
慶祝什麼不言而喻。
我笑了笑,摁滅手機。捂著隱隱作痛的心髒,對自己說:「任煦, 生日快樂。」
以後,你再也收不到她的祝福了。
江穗注銷微博的那天,王毅對我旁敲側擊:
「真分手了?是和平分手嗎?」
我沒說話,他嘆口氣, 說:「要是長公主惱羞成怒, 封殺你, 你圈裡這條路,就算是走到頭了。」
我笑,她報復封殺我也挺好。
我本來也就累了。
可是我等了很久,很久很久, 沒有任何報復的手段,沒有任何封殺。
王毅慶幸的說還好她愛我入骨, 舍不得報復我。
隻有我自己知道,她不是愛我入骨。
她隻是將我從她的生命裡剔除了。
我於她而言, 就像是路過的甲乙丙丁, 她不會浪費任何情緒和時間花在我身上。
就像她曾經對雲安煙說的那句話一樣:
我第一眼看見任煦時,就對他很感興趣。
「心就」我現在對她而言和雲安煙沒什麼區別。
我沒份量了,在她的心裡。
若非她願意, 我連她的面都見不到。
4
到底是忍不住,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她的語氣疏離又冷漠,以前她跟我說話的時候好像永遠都是含著笑意的。
她說:「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換手機號很麻煩。」
我開始自暴自棄。
最後一次見她, 是出席娛樂盛典。
圈裡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座位安排的挺有意思。
我、沈煊、她。
我無比感謝這一刻主辦方的八卦,因為這是時隔數年,我第一次離她這樣這樣近。
哪怕中間隔著一個冷著臉的沈煊。
後來頒獎,舞臺上的一塊牌匾落下,直直的朝她落下去。
沈煊反應極快, 將她牢牢實實的護在懷裡。
意識先於行動,在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我已經撲上去將他們狠狠推開了。
牌匾砸在我的肩上, 有塊鐵片劃過額頭,血流如注, 一大群人尖叫,呼啦啦的圍上來。
有人問我有沒有事,有人打急救電話,有人拿急救箱給我止血處理傷口。
隻有我。
我透過人群, 死死的看著她被沈煊遮住的身影,
我在心底偏執的吶喊:看我一眼吧,江穗,最後再看我一眼吧。
她一臉緊張的摸著沈煊的上下,像是在擔心他會不會受傷。
直到我要被人抬走前, 她才朝我這個方向望了一眼。
頓了頓,停留了數秒才偏開。
就這一眼,我嘆息一聲。
心滿意足的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