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養成了一個習慣,每當我想什麼事情的時候,我就靜靜的坐在畫室裡,用一支鉛筆,細細的認真的耐心的畫一堆復雜的靜物,我畫的很慢,等一幅畫畫完,一定是我對所想的事情下了決斷。
在畫布上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我才接電話,任煦在那端沉默,我聽見他清淺的呼吸聲,他的語氣恢復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帶著不易察覺的怒氣,他問我:「我隻是覺得她可憐,所以給她一個機會,沒有任何齷齪,你為什麼讓導演臨時換掉她?」
他頓了頓,嘆口氣:「江穗,在你們這些人的眼裡,是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可以待價而沽,隨心所欲的擺布的?」
我等他說完了才開口,語氣平淡:「換角不是我示意的,我沒這麼低級,任煦,在你給我打這通電話前,我希望你擺正自己的位置和身份。」
「我們在一起前你們怎麼相處我都不在意,那是你們的自由,但我們現在在一起,我在你身上花心思,你得對我忠誠,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背叛。」
我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雲安煙的換角確實不是我授意,因為說實話,我的手段真要收拾起人,不會這麼簡單和溫和的。
況且以雲安煙目前的段位,真的不值得我親自出手。
接到雲安煙的電話是三天後,她不知道從哪裡弄到我的手機號。
接起來的時候她語氣平靜,帶著笑:「不愧是長公主,但不用這麼趕盡殺絕吧?」
我眼皮都沒抬:「若不是任煦,我連你的名字都懶的知道,你太高估自己了,你還沒那麼大份量值得我在你身上花心思。」
她頓了頓,突然笑了:「我知道我沒辦法和你比,你擁有所有的東西,但有一樣,是我有你沒有的,你猜猜,我和你之間,任煦會做出什麼選擇?即使我這樣不堪,我賭他對我仍有憐憫。」
「長公主,你賭嗎?」
我笑了:「那你幫我試試,他會做出什麼選擇。」
掛上電話後,雲安煙就自殺了。
當然恰到好處,在手腕上的血流完休克前,被及時趕去的任煦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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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被拍的照片還是我花錢買斷的。
我看著手裡的照片,雲安煙躺在擔架上,任煦守在旁邊,眉心微蹙。
這樣黑的夜色和糊的畫質,還能看到他臉上的憂色。
我笑了笑,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意興闌珊。
我突然就覺得,這個遊戲,好像沒什麼意思了。
7
我決定放棄任煦是在雲安煙事件過去兩個月。
任煦沒和我提起過她,我也沒說,隻是我倆又恢復到從前的狀態。
甚至比那更糟。
隻是我一如既往,在安靜的等待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放棄任煦的那天,其實也沒發生什麼事。
不過就是我去劇組探班的時候,開門撞見他在和劉忻蔓親吻。
劉忻蔓,他新劇的女主角。
這部劇還是我投資的。
他們吻的纏綿又投入,畫面唯美的像韓劇裡男女主第一次接吻時的樣子。
連我開門的聲音都沒發現。
我站在門邊安靜的欣賞了一會兒,直到劉忻蔓看見我,驚嚇般的發出一聲尖叫,然後手抵在任煦的胸口,將他推開。
她蒼白著臉驚恐的看著我,渾身抖的很厲害,大約是怕我封殺她。
我沒理她,隻是盯著任煦。
任煦回頭看見我,眉頭習慣性的蹙起,眼神冰冷。
然後他看著我難過的表情,唇角一點點似笑非笑的勾起來,仿佛是愉快。
我越難過,他越開心。
他是故意的。
他將劉忻蔓擋在身後,就這樣噙著冷漠冰冷的笑意,專注的看著我臉上每一分的表情,大概是想細細的欣賞我的痛苦。
然後他看著我,說了那句我熟悉的、不知道聽了多少遍的話,他說:「滾。」
我頓了頓。
這不是任煦第一次讓我滾。
雲安煙自殺事件後,他仿佛對我厭惡到極點,天天讓我滾。
給他送早餐的時候,他叫我滾。
去劇組探戲的時候,他叫我滾。
他對所有人客氣的微笑,隻有對著我的時候,一副冰冷連假裝都不想假裝的樣子。
每次他讓我滾的時候,我會消失幾天,然後我會重新出現在他面前,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對他笑的很燦爛,說:
「聽說最近有個新本子不錯,我買下來給你演吧?」
他隻冷冷看我,然後面無表情的離開。
今天也是這樣,他說完滾後我就當沒聽見,努力揚起唇角,對他笑了笑,神情和語氣盡量表現的很平靜,也盡量讓自己的視線不要去看他身後楚楚動人的劉忻蔓。
我知道他並不愛劉忻蔓,他隻是故意想氣我,但我還是怕我會殺人。
我將手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遞給他,說:「你最愛吃的巧克力。」
這是比利時老街的手工巧克力,我走遍整個比利時才找到他愛的口味,因為夏季天氣炎熱,怕化掉,所以在飛機上也一路用冰鎮著。
我千裡迢迢、風塵僕僕的在他生日前趕回來,獻寶一樣將這盒巧克力送到他面前,可他連個微笑都吝嗇給我。
他隻是很不耐煩朝我伸手一推,我小時候被人綁架過,腿腳不太好,被他推的往後踉跄了兩步,勉力才能站穩。
小心翼翼珍藏一路的巧克力也像一盒垃圾一樣掉在地上。
劉忻蔓在任煦身後和我四目相對,嚇的連忙將自己眼睛閉上,表示沒看見我的狼狽。
而任煦沒什麼反應,隻是冷眼看著我,視線很淡漠的從地上的巧克力一掠而過,無動於衷地又說了一句:「滾。」
我的視線從地上的巧克力轉到他臉上,站在原地認認真真的看了他很久,然後驀然笑出來。
我從地上撿起那盒巧克力,一句話沒說,轉身滾了。
我一個人沉默的抱著那盒巧克力在暴曬的大太陽底下走了兩個小時。
最後我走到廣場噴泉中央,坐在長椅上,打開那盒摔的稀巴爛的包裝,才發現裡面的巧克力已經一粒粒的融化在一起了。
我小心翼翼、細心呵護了那樣久才將它們帶回來,結果還是融化了。
我拿起一粒放在嘴裡,醇苦濃厚的味道在舌尖一點點彌漫開。
我不喜歡巧克力。
我面無表情的吃完一粒,然後打電話讓司機來接我。
司機很快就開到路邊等我,站起來離開路過垃圾桶時,我將剩下的巧克力毫不猶豫的全部丟了進去。
我沒有回頭,隻是在心裡想,真奇怪。
我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吃這麼難吃的東西?
我想,這大概是任煦最後一次讓我滾了。
因為我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了。
他 24 歲的時候,我曾經跟他說,等到他 25 歲的時候,我會給他更好的生日禮物。
既然他不要巧克力,那我換一個好了。
就換我消失,從他的生活裡——永遠永遠的消失。
這是我送他的 25 歲生日禮物。
他應該很喜歡。
8
接到阿菁的電話是在三天後,任煦的生日。
我在半個月前就邀請了所有的朋友,準備了盛大的驚喜和派對。
阿菁在那邊張牙舞爪,抓狂的隔著屏幕問我:「不是吧,阿穗,我們都到了,你人呢?你不會還在準備什麼驚喜吧?」
我轉頭望向辦公室外面,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已暮,我收回視線,語氣冷淡的說:「我不去了,你們自己玩吧。」
她頓了頓,語氣驚奇:「你不來了?你真不來了?你在開什麼玩笑?你被人奪舍了還是我在做夢出現幻聽?還是這不是任煦的生日?」
我笑了笑,對阿菁的大驚小怪不以為意。
阿菁不信我,掛斷電話前她跟我說:「不過看你面子上才會想去的,你不在,誰要給他過生日啊,那我通知一下其他人,不要過去了。」
頓了頓,她補充一句:「你要是想開了就一直想開,別現在放狠話,後面又舍不得。」
我說:「不會了。」
掛斷電話後我走到落地窗前,一直望著外面的天空,從暮色四合一直到華燈初上,我一直沒動,直到時間一直過了 12 點。
我沒出現,沒給任煦發祝福短信,當然也沒出現在他面前。
我隻是打開手機,面無表情的把那個置頂的微信,從通訊錄裡刪除了。
大概是我消失的太過悄無聲息。
最先發現我不對勁的,竟然還是任煦的粉絲。
那是在任煦的新劇宣傳的微博下面,他的粉絲照例冷嘲熱諷:
「新劇好帥,已經開始期待了。」
「哇,哥哥和劉忻蔓真的配一臉。」
「樓上說話小心一點,小心等下長公主來罵你。」
「本來就很配,真是搞不懂,她為什麼一直對哥哥死纏爛打,再有錢也討人厭。」
「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家哥哥嫁入豪門你還不開心?」
「不過好奇怪,長公主今天怎麼這麼晚還沒來?以前任煦哥哥的任何物料,她不是第一時間點贊評論轉發三條龍服務的嗎?」
「對啊,而且我剛剛發現,一個月前任煦生日,長公主好像也沒發生日祝福。」
「樓上的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也不能就這樣肯定分手吧,長公主在任煦沾邊的事上不是一直很低調嗎?說不定今年不想刺激女友粉,所以才不發了。」
「……」
這個討論截止到劉忻蔓轉發了這條微博,配文說:期待上映。
沒過一會兒,任煦轉發了劉忻蔓的這條微博,也說:期待上映。
雖然是很正規簡短的四個字,但還是足夠令粉絲浮想聯翩了,因為這是任煦出道以來,第一次自己轉發宣傳微博,而且還是轉發別的演員的。
我笑了笑,打開自己的微博,一共 2990 條微博,每一條都和任煦有關。
他的新劇,他的活動,他的廣告,每一條我都在第一時間轉發,甚至還有數百條和他的黑粉對罵的微博。
任煦從來沒有回應過。
我一點點往下拉,很奇怪,當時轉發評論的時候一腔孤勇沒覺得有什麼,如今 2990 條微博一條條翻下去,每一條都透漏著愛而不得的心酸和卑微。
我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將自己低到這種程度,真是不可思議。
我花了一個下午,將這近三千條的微博從頭到尾的看完了。
然後我點擊了注銷。
我把這個全是任煦的微博,注銷了。
9
我上熱搜了。
朋友截圖給我看。
一個大大的爆,後面跟著的詞條很簡單,就是「長公主注銷」五個字。
我點進去看,第一條是一個娛樂八卦號,歷數了任煦出道這幾年,我跟在他身後做舔狗的一些事情,末了煽動性極強的來了一句:
追夢三年,長公主情斷娛樂圈,注銷賬號銷聲匿跡,是撞痛南牆終回頭,還是欲擒故縱謀良機?
下面一水罵我的,當然也不乏湊熱鬧的看客。
畢竟我雖然不混娛樂圈,但自帶的熱度和流量其實不比任何一個愛豆少。
我一笑置之。
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新鮮事,我漸漸銷聲匿跡,藏於幕後。
我再也沒有找過任煦,當然他也沒有找過我。
哦,中間接到過一次他的電話——我把他的手機號拉黑了,他換了個電話打給我,接起來的時候他的聲音硬邦邦的,問我:「我的那條灰藍色領帶呢?」
「不知道。」我回復的得體而又溫和。
「可我的領帶向來是你收拾的,你怎麼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