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看著他。
「我不想再和你們宋家的人扯上任何關系了。」
21
那天我拒絕了江淮序要醫生給我做全身檢查的要求。
我怎麼可能讓醫生診斷知道我的病情?
我一個生命都在倒計時的人,再攢點錢,就準備去找個地方等死了。
出了上次的事情之後,同事們對我越發地疏遠,我不止一次見到他們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說我品德敗壞。
連帶著學生家長對我都頗有微詞。
我現在短時間也找不到別的工作,隻能先硬著頭皮幹著。
再說了,我真的很喜歡小馬。
等我快死了,我也就辭職不幹了。
可我忘記了,那些人為了討好江淮序,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離生命倒計時還有六個月的時候,我辭職了。
離職那天,老板竟然搞了一頓告別宴,拉著我一定要我喝酒。
「小羅啊,大家在一起共事也是緣分,這杯酒你一定要喝!」
我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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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們給了我一杯長島冰茶,口味酸酸甜甜,隻有輕微的酒精味。
「沒事,這都是茶,一杯沒關系的。」
可我沒想到,在回去的路上我就開始天旋地轉,然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22
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耳光之後。
周圍環境昏暗,身下的地面在來回晃動,竟然是個貨箱?!
我在哪裡?
我企圖掙扎,卻發現自己被捆得嚴嚴實實,口腔裡傳來血液的鹹腥味,剛才宋傾傾那一巴掌下手極重,我感覺有顆牙甚至都松了。
宋傾傾得意地站在我面前:
「羅綿綿,你這個賤人,你以為讓淮序退婚你就贏了?」
我愣了一會兒,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昏暗封閉,空氣中透著難聞的氣味,外面隱約傳來海浪的聲音。
我在海上?
她瘋了嗎?
居然搞綁架?
「我替你報了去泰國的旅行團,」她嘻嘻笑起來,「找了個跟你身材差不多的女人,等到了地方她就會『消失』,到時候你就是個去國外旅遊,然後不小心失蹤的倒霉蛋啦。」
「你覺得好不好?」
我簡直不寒而慄:「你想幹什麼?」
「送你去賤人該去的地方。」
她走過來,用鞋尖碾壓著我的手指,劇痛傳來,我忍不住痛呼起來。
「我早就想弄死你了。」
「但是淮序盯得太緊。」
「我和他才是天生一對,你這個賤人!賤人!」
「連我弟弟都勾引,都回去替你說話,你有什麼好的啊?」
她越說越氣,朝著我的肚子又狠狠踢了幾腳,劇痛傳來,我疼得蜷成了一個蝦米。
「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你去了哪裡,賣肉,賣器官,髒病,」她哈哈大笑起來,帶著滿滿的惡毒,「我可是給你安排好了,確保你絕對會不虛此行。」
「上一次在看守所裡便宜你了,淮序竟然為了你專門飛回來,」她臉色越發難看,「推了好幾個重要的會,連我本家叔叔的升遷都被否了。」
「都是因為你!」
看著我驚恐的表情,宋傾傾仿佛得到了極大的快樂。
「我會讓人給你喂水喂飯的,放心,到之前你死不了。」
「別想再勾引淮序了,你不配。」
「媽,你說是不是?」
貨箱太陰暗,我這才發現角落裡竟然還有個人。
江母陰沉著臉站在那裡,宋傾傾走過去,撒嬌般拉著江母的手晃了晃。
「要不是媽媽幫忙牽制住淮序,我可沒辦法一個人把你弄出來。」
江母看我的神色像在看什麼髒東西:「你也算在我家長大的,我本來不想對你下手,怪就怪你跟你母親一樣,竟然幹出這麼不知廉恥的事!」
什麼事?
我詫異地瞪大眼,可江母卻被宋傾傾親熱地請了出去。
沉重的艙板壓下,擋住了光,也擋住了最後的希望。
一天隻送一次食水,飯菜是餿的,渾濁的水也散發著奇怪的味道。
我本來身體就不好,不知道過了多久,竟然開始發起高燒來。
迷迷糊糊間我想,大概這次我是要死在這裡了吧。
我本來給自己安排了死在海島上,沒想到竟然會死在偷渡的船上。
大概這就是我的命。
總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23
在我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貨艙門被人打開了,外面傳來嘈雜的人聲,可我已經連睜眼睛都費勁了。
我隱約聽見宋傾傾的尖叫,她似乎在破口大罵。
她又來幹什麼?
來看我死了沒有嗎?
還是已經到了地方了?
大腦一片,我隱約間感覺有人衝進來抱住了我,鼻端聞到了熟悉的氣味。
是……江淮序。
「綿綿!綿綿你沒事吧!」
我想說話,可張了張嘴,又昏迷了過去。
24
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船艙裡的床上。
江淮序握著我的手坐在床邊,正在低聲吩咐著什麼。
江淮序?
他怎麼找來的?
他不是被江母和宋傾傾合伙瞞住了嗎?
我動了一下,手背上傳來刺痛,這才發現竟然手背上被扎了針,上面掛著吊瓶。
見我醒了,江淮序簡直欣喜若狂:
「綿綿,你醒了!」
他聲音嘶啞,也不知熬了多久。
「你現在太虛弱,我先帶你回國,有事我們回去再說。」
他似乎在極力隱瞞著什麼,可我分明聽見外面有女人的哭叫。
「外面……」
我問他。
「是宋傾傾,」他溫柔地哄我,「她做了這種事,我怎麼可能不讓她付出代價。」
江淮序轉頭跟旁邊的醫生又交流了幾句,在確認我情況還算穩定之後,就讓人把還在哭叫的宋傾傾拖了進來。
宋傾傾遍體鱗傷地被拖進來,緊接著被重重掼在了地上。
我眼睜睜看著她吐出一口血,疼得全身都蜷縮了起來。
心中充滿了快意。
活該。
隻恨我自己現在爬不起來不能去給她兩腳。
江淮序沉下臉:「宋傾傾,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她是個賤人。」宋傾傾被人打得很慘,可依然在不管不顧地尖叫,「她活該!」
「她就該去最下賤的地方當娼妓!」
我從沒聽見江淮序用那麼可怕的聲音說話。
他竟然笑了起來:
「既然這樣,那就你去吧。」
高熱和極度的幹渴折磨著我,江淮序一邊給我喂著水,一邊對手下說話。
他的聲音讓我不寒而慄:
「把她送到原來她安排綿綿去的地方。」
「可是江少,把她送去了宋家那邊不好交代啊。」他的手下在勸說。
「去。」
江淮序的語氣平靜,我卻聽出了森森的血腥氣。
「接下來,不會再有宋家了。」
「江淮序!」宋傾傾又哭又叫,「你這個變態!」
「她是你妹妹!」
江淮序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可怕音調大叫:
「你竟然碰自己的親妹妹!」
「你這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我覺得腦子一陣嗡嗡的,有什麼東西從鼻子裡流出來。
那個我一直隱藏的秘密。
那個江母拿來逼迫我離開江淮序的惡心事實,就這麼被宋傾傾毫不掩飾地掀開來,把那份醜惡徹底地攤在了陽光下。
可是……
為什麼眼前的景物突然變得扭曲?
我發現江淮序向來鎮定的臉上出現滿滿的驚恐。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鼻腔噴湧而出,我低頭一看,胸前全是鮮血。
我的眼前一黑,朝後倒了下去。
25
江母對我的厭惡並不是無緣無故的。
我曾經和江淮序在家裡捉迷藏的時候,無意中躲進了江叔叔的書房。
他們夫妻倆的感情並不算好,江叔叔很多時候直接睡在書房。
我躲進書櫃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張合照。
那是三個人的照片。
我爸爸、媽媽,以及江叔叔。
我爸的那部分被折疊起來,剩下的部分就是媽媽和江叔叔的合照。
被精細地鑲嵌在一個相框裡。
和他的很多舊物放在一起。
就好像他們兩人的合照一樣。
那張照片讓我感覺不太舒服,可我不懂,隻是把照片又放回了原位。
後來我才明白,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像看見標本框裡的蝴蝶,是一種企圖對美好舊日凝固的妄念。
因為江叔叔一直深深地愛著我的媽媽。
而我和江淮序,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26
等再醒來的時候,我又進了醫院。
這次周圍全是嘀嘀作響的儀器,江淮序大概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又把我送進了傳說中的特殊病房。
江淮序趴在我床邊,眼下是濃重的青黑。
他向來極其注意形象,可眼下衣服都還是之前的那套,約莫是根本沒回家換洗過。
我稍微動了動,江淮序迅速醒了過來。
「綿綿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不太好。」我活動了一下身體,誠實地回答。
江淮序的眼圈有些微微發紅,他扭過頭深吸了一口氣,轉過來的時候又變成了我曾經熟悉的那個哥哥。
好像我們之間那麼多年的分離從未出現過。
「那件事……」他有些說不下去,「我會去調查。」
「我相信我爸不會做那樣的事。」
「我也相信。」
我輕聲回答他。
「我爸媽感情那麼深厚,一定是哪裡出了誤會。」
他說著說著,突然笑了一聲:
「綿綿,我有時候想,如果萬一……」
「不會有萬一。」
我能感覺到他話裡的遲疑和試探。
這件事一旦曝出去就會是一個巨大的醜聞。
甚至還可能引出更可怕的猜測。
江叔叔私德有虧。
為了掩蓋真相殺人滅口不說,竟然還無恥的收養私生女換取好名聲。
無論哪一條說出去,都足以帶來可怕的輿論狂潮。
這當中,宋家又起了什麼作用呢?
「那些都不重要,」江淮序兩眼通紅,聲音嘶啞得可怕,「既然說我們是兄妹,那我們就做配型,我的骨髓給你。」
他緊緊抱著我,眼淚順著我的脖頸往下流。
隱約和當年江叔叔的一樣滾燙。
可做了檢測,結果出來之後,醫生有些迷惑地舉著我倆的檢測報告:
「你們兩個根本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到底誰說的你們是兄妹啊?」
晴天霹靂。
短暫的欣喜若狂後,我和江淮序面面相覷。
那當年是誰把 DNA 檢測報告給江母的?
我們決定先瞞下這件事。
27
事實上,這次高熱給我本來就不堪重負的身體帶來了更加巨大的損傷。
疾病以一種空前的速度迅速蠶食了我的身體。
我從沒見過江淮序這麼狼狽的模樣。
他向來愛整潔,可現在也顧不得了。
每次我短暫清醒的時候,都能看見他守在床邊,胡子拉碴,眼睛通紅的模樣。
迷糊間,我聽見他在耳邊哽咽著低聲說:
「綿綿,隻要你能好起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何必呢?
我們之間的緣分早在當年就已經走到了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