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我與沈奪最初認識是因為他打了玉子瑜。
那時候玉子瑜七歲,最是人憎狗嫌的年紀,連我都恨不得一天打他三頓。
可是我弟弟,我能打,不代表別人也能打。
玉子瑜覺得丟人,回家偷偷找金瘡藥,被子玲發現了,傳得滿府皆知,弟弟們的反應與我一樣,都是在幸災樂禍之後立刻憤憤不平起來——
誰敢打我玉家的人?
巧了,沈奪不僅打了,不久後還腆著個臉到我家給伯父賀壽。
我見到他時,他正被我弟弟們埋伏好的陷阱困住,幾個弟弟想趁著混亂給他一頓黑打。
沈奪被麻繩編成的網罩住,透過粗糙的網眼看到了我。
我衝他嫣然一笑……然後假裝沒看到,走了。
沈奪就這樣被玉子瑜兄弟們打成了豬頭。
我帶著弟弟們去沈家賠禮道歉時,沈膺大氣地一揮手:「沒事兒,小孩打架全憑本事,不怪你們。」
沈奪強撐著受傷的身體出來,當著他爹的面說:「是我有錯在先,不怪玉家弟弟。」他爹一走,比玉子瑜要高一個頭的沈奪立刻變臉:「給我等著,這事兒沒完!」
於是,沈奪和我弟弟們在京城的各處宴會上互相埋伏偷襲了一年,勝負五五開,打著打著,沈奪突然就成了我家崽子們的編外兄弟。
男人的感情就是這麼奇怪。
男女的感情就要符合邏輯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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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說,沒錯,在多次陪著弟弟們去沈家道歉,又多次接待沈奪來我家道歉的過程中,我喜歡上了沈奪。
至於沈奪……
他第二次來我家的時候就偷偷告訴我:「你看玉子瑜昨天被我打的地方,我特意打了個桃花形狀,你給他上藥看著沒?好看不?」
我:「你信不信我給你身上打一個山河社稷圖?」
沈奪又高又壯,五官英挺,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顯得俊朗的同時又很傻氣,「你看這是什麼?是不是和玉子瑜身上的傷痕很像?」
他從懷裡掏出一盒桃花形狀的胭脂。
確實和玉子瑜身上的傷形狀很像,沈奪打得不錯……
呸呸呸!
52
其實那時候我已經開始議親。
爹爹是為國赴死的忠臣,娘親是書法大家,伯父手握兵權,不管父家母家都是世家,且繼承了爹爹阿娘和祖母的可觀的遺產,哪怕我天煞孤星的名頭響亮,也有的是人來玉家提親。
伯父是個粗人,但不代表他不聰明。
不聰明也當不了大將軍。
他想為我議親的對象是世家繼承人們。
這樣不管對我、對玉家都有好處。
沈奪知道這事後,託子瑜給我帶話:「你三更點頭,我五更提聘雁找你。」
但是,我拒絕了。
原因說出來也很無奈——
沈家世代為金鱗衛統領,終身隻做一件事,保護皇帝。
試想,護衛皇帝的金鱗衛統領和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家聯姻,皇帝能睡得著覺?
沈奪對我說:「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我們一起浪跡天涯,誰也找不著。」
然後留下雙腿殘疾的沈叔叔和如履薄冰的伯父,承受皇家無盡的猜疑嗎?
我將沈奪送的胭脂還給了他,「我們有各自的路要走,對不住。」
那是我唯一一次厭惡我自己的清醒。
沈奪回家後大鬧一場,說是不願繼承金鱗衛統領,沈膺大概猜得到原因,直接把他扔去北夷邊關歷練,覺得北夷的風雪大,足夠他冷靜。
再到後來,他終究成了金鱗衛統領,我也還是嫁了別人。
梳月居外,他把我抱在懷裡,大口喘氣,心跳如擂鼓。
原來北夷的幾年風雪,吹不滅他心中的火。
他說:「你別怕。」
可明明怕到發抖的人是他。
福寶見有宮人要過來,立刻叫道:「娘娘暈倒了!沈統領,你扶著點娘娘!」
福寶這話提醒他,更提醒了我。
現在梳月居人仰馬翻,沈奪過來幫忙救火說得過去,可待久了總會被人發現。
我在他懷裡五息,足夠了。
不能貪心。
「我沒事,沈奪。宮中走水,四處慌亂,你該調動金鱗衛護衛皇帝了。」
「看看我!玉子珩,你別對我這樣!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嗎?」
「不看。」我背對他,眼角有淚水往下掉,克制自己不回頭。
「我一直……」
「我知道,你不用說。」
沈奪在我背後,我看不見他的臉,所以不用直接感受他的難過。
「你能來我很高興,你去北夷的時候我很擔心,你當年送我的胭脂我很喜歡,沈奪,你該放下我了,這樣對你不公平,你的人生不是隻有我。」
「可你是我遇到最好的。」
我抓著福寶的手回梳月居,一次也沒有再看他。
53
梳月居走水的第二天,皇帝沒有來看望我,隻是派內侍送了好些東西給我壓驚,解了我的禁足令,要我暫時搬到旁邊宮室住,等待梳月居修整完畢。
領頭的太監帶著幾箱子賞賜,被福寶攔在梳月居外。
「儀妃娘娘,您這可是抗旨。」
「本宮本該親自去問皇上,不過昨夜被火嗆了,身子不好,不宜面聖。就勞你替本宮問問,本宮因司馬婕妤誤食紅花一事被斥責掌宮不利,奪了掌宮之權,禁足幾月有餘,如今掌宮的是靳貴妃,宮中走火比餐食出錯嚴重得多,請教皇上如何處置?」
那太監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儀妃娘娘,那縱火的宮女已被拿住,昨夜已經打死。」
「本宮問的是掌宮之人的處置!」
太監不敢回話。
「若帝王不能均功過,亂的何止後宮一地,得不到皇上的處置,本宮絕不出梳月居一步,也絕不再吃一粒飯,喝一口水!」
我轉頭回了梳月居。
當天,皇帝應該是震怒的,連連派了五六個太監來梳月居申饬我。
說我「不守婦道、無德無行、嫉恨小氣」,反正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句話,無聊至極。
當天皇帝還與靳貴妃飲宴,似乎完全不受我影響。
可靳貴妃邀請了淑妃、賢妃、舒嫔等高位妃嫔,她們一個也沒去。
皇帝生氣了,讓人去請。
淑妃舒嫔推脫身體不適。
賢妃一身布衣到了宴會上,脫去滿頭簪環,向皇帝行大禮。
「皇上恕罪,妾不願與禍亂後宮之人共席。」
賢妃忍了許多年,終於正面剛了一波皇帝。
54
皇帝想必如坐針毡。
御史臺一夜之間上了許多折子,罵靳貴妃,罵泾陽侯,罵鹹康翁主——拐著各種彎罵皇帝。
賢妃和我一起絕食了。
靳貴妃不敢繼續鋪張,草草結束了宴會,回宮抱著孩子跟皇帝哭。
御史臺罵完世家跟著罵——怎麼,你的靳貴妃是寶貝,我們家的女兒就是草了?儀妃出自大將軍府,世代忠直,父親更是為國捐軀,死無全屍,現在被火燒了連個公道都沒有?
兔死狐悲!
其中尤其以韓家罵得起勁,韓老爺子在朝上罵著罵著就要暈,又不敢讓他暈,以韓家人的體質來說,暈了就容易死,死了皇帝就是板上釘釘的昏君。
伯父這時候演技大爆發:「這事不能怪皇上啊!皇上是個好皇上!以前怎麼沒這種事,大家說是不是!我們要相信皇上一定能秉公處理的!」
皇帝他……表示身體不適,休朝三天。
結果剛回後宮,又出了一件大事。
大公主被自己的宮女砸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