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謹玉攬住我,生怕我一衝動跑到隔壁掀翻父皇的馬車,他低聲道:「強龍難壓地頭蛇,若是不順著王年的意,今晚咱們都得交代在這兒。你父親是見機行事。」出門在外,嚴謹玉便改了口。
父皇他能穩坐帝位多年,必然有兩把刷子,可天底下,哪有老丈人帶女婿逛窯子的道理!若我不來,父皇和嚴謹玉扮成兩個「色批」勾肩搭背走進王家的場景,我想都不敢想。
「敢問老爺家中還有何人?」王年問。
父皇迫不及待道:「妻子尚在家中,那是同來的女兒和姑爺。」
「啊……姑爺啊……」王年沉吟,「怕是有些不方便。」
「方便方便!」父皇就差握著王年的手拜把子了,「我女兒是個大度的,簡簡單單聽個小曲兒而已,不妨事。」
我生生攥爛了手裡的糕點,父皇還是一如既往,心安理得地把我賣了。
「那姑爺的意思?」王年隔著簾子試探問道。
我陰氣森森地看著嚴謹玉,仿佛他要敢說出不合時宜的話,我就能當場掐死他。
嚴謹玉不動如山,神色平靜道:「拙荊黏人,若官爺不嫌棄,嚴某想帶她一並過去。」
王年見我們識趣,命人牽了馬,引我們去府上。
「若我們不答應呢?」我不甘心地小聲問嚴謹玉。
嚴謹玉揉捏著我的腰肢,「方才王年的兵馬將我們圍得密不透風。不遵從,便是死無全屍。」
我忽然想起第一日嚴謹玉盛怒之下警告我的話,才知道他並非嚇唬我,此行兇險,他留我在京城,也的確是為我著想。我心底泛起暖意來。
王年的宅子,看起來破破爛爛的,等真正進到裡頭,我才算開了眼,簡直是金玉其內,敗絮其表啊。擺在明面上的奇珍異寶加起來,竟比公主府還多。隻是這位官老爺實在沒什麼品味,清一色的金件玉件兒混雜在一起,什麼貴擺什麼。
府中有一個園子,臨水而建,此刻擠滿了鶯鶯燕燕,燈火明媚,歌聲四起,好一個奢靡作樂的溫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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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抵知道他們這些人的盤算,不管你是京城來的官,還是京城來的民,隻要身份顯赫,一律請到這裡,好酒好菜,美人小曲的供著,人有喜好才有弱點,一場宴席摸清了底細,王年便可投其所好,將人哄得舒舒服服地離開。
至於瞿洲發生的不平事,全被埋沒在犄角旮旯的巷子裡,誰多餘去管呢。
王年坐在首位上,幾番掃過我的臉,笑道:「小姐好生漂亮,竟比我府中最美的姬妾還要美上三分,姑爺好福氣。」
我喜歡聽人拍馬屁,可王年的話怎麼聽都膈應。
嚴謹玉攬著我的手臂收了收,「內子乃嚴某此生摯愛,是以性命相護之人。」
話雖是說給王年聽得,借以敲打他別生出多餘心思,可嚴謹玉說出這話來,還是讓我心髒撲通亂跳,這是他第一次說愛我,真真切切的,當著別人的面,口齒清晰地說出來。
王年哈哈大笑,就此揭過,「黃老爺,他們小年輕的事咱們可不摻和,倒是你,本官給你看個寶貝。」
說完拍拍手,「姝吉,給貴客彈奏一曲。」
一片青色衣角映入眼簾,女子側身從屏風後轉出來,心字羅裙迎風自動,正是我在畫舫上看見的那個。
父皇眼神迷離,樂呵呵地飲酒自酌,喝得兩眼發直。
姝吉媚眼流轉,眉目含情,脈脈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嚴謹玉身上,娉婷嫋嫋地委身側坐半個椅子,琵琶擱在大腿上,青蔥細指輕輕撥弄,隨楚楚眼風,揚起一聲婉轉勾人的前調。
我鼻孔一熱,嚴謹玉拿手帕堵住了我的鼻子。
「夫人,自重。」
我羞窘地捂住鼻子,悶聲命令道:「你不準看!」
嚴謹玉掃了眼我手中血淋淋的帕子,低笑出聲,「為夫可沒流鼻血。」
繞是我熟悉音律,也不得不驚嘆姝吉的功力,若出現在我府裡,我定要封她個女官當當。
可眼下她不老實。
像個蜘蛛精般,眼風亂掃,若不是我在這裡,隻怕她要將嚴謹玉拿蛛絲裡三層外三層裹了拖進洞裡慢慢享用。
王年是想把她獻給父皇的,可奈何父皇長得老,人家姝吉嫌棄啊。
酒過三巡,王年發了話,要將姝吉送給父皇。父皇幾番推拒未果,便帶她回了王年給我們安排的別院。
說是別院,兩間屋子的牆矮得「雞」都能飛過來。
我被王年夫人叫去賞景的時候,姝吉還在父皇的院子裡,等我回來,一進院,就看見姝吉在勾引嚴謹玉。
「奴家心跳得好快呀,郎君摸摸……」姝吉薄紗一掀,露出光滑如玉的肩膀頭子,碎步撲向嚴謹玉。
嚴謹玉冷眼側身,讓過猛女撲食,後退一步,「蒙姑娘錯愛,嚴某家中已有妻室,實非姑娘良緣。」
姝吉一計不成,腰段一扭,繼續追著嚴謹玉泫然欲泣,「妾見郎君,心生向往,便是主母善妒,妾也心甘情願。」
「好哇!」眼看蜘蛛精要撲在嚴謹玉身上,我提裙跨過門檻,在院子裡站定,皮笑肉不笑道:「本主母還沒喝過你的茶,這聲妾就喊上了?」
姝吉驚呼一聲,腳下一絆,摔了個狗吃屎,仍撐坐身子,含情脈脈道:「郎君……」
嚴謹玉對著我拱手一禮,臉色轉暖,「嚴某等候夫人多時,姝吉姑娘想必喝醉了,走錯了院子。」
姝吉看我的眼神怨毒而冷冽,我與她對視半晌,突然嚶嚀哭泣,「夫君……她瞪我……人家好怕……」
嚴謹玉走向我的腳步一頓,溫和的臉色突然變僵。
姝吉面上的柔弱與猙獰瞬間凝固,面部不受控制地抽動起來。
我長袖一甩,柔弱無骨地跌進嚴謹玉的懷裡,將他環腰抱住,掩面抽噎,「夫君有了姝吉,就不疼湛湛了嗎?」
論撒嬌的本事,本公主第二,無人敢認天下第一。
從小我眼淚一淌,父皇、祖母、皇兄們、甚至各宮娘娘,無不繳械投降。皇兄說,我一聲嬌嗔,便能讓京城的公子哥兒們酥了骨頭,因此拼了命地將我慣成目中無人的性子,以此震懾心懷不軌之人。以前同嚴謹玉相處,我總在氣頭上,回回張牙舞爪,氣急敗壞,撒嬌這個技能,我還從沒對他用過。
嚴謹玉心髒怦怦直跳,我趴在他懷裡聽得一清二楚,嘴都咧到了耳根子。
他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何時說過要納她?」
我滿臉淚珠,嘴唇顫抖地抬眼,對上他深沉幽暗的眼神,抽噎著,「夫君……夫君不納妾?」
嚴謹玉繃著臉,「湛湛,君子一言。」
「夫君最愛的還是湛湛?」
嚴謹玉薄唇緊抿,在我委屈的盈滿淚水的注視下,緩緩吐出一個字,「是。」
我扭頭看向目光渙散的姝吉,食指緩緩刮去臉頰的淚水,露出勝者的微笑,「你會撒嬌,我也會;我會打相公,你會嗎?」
姝吉指著我,嘴唇發白,被我氣得抖若篩糠,「你……你……」
「什麼都不會,養你幹什麼?」我兇神惡煞,壓了很久的火才噌噌蹿上來,如果我不來,嚴謹玉想怎麼辦?在院子裡跟美人來一出月下追逐嗎?
「奴婢……奴婢是王大人指來的,夫人若是嫌棄奴婢,不如親自去跟王大人說。」姝吉搬出王年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