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吹滅了蠟燭,黑暗中,響起他窸窣脫衣服的動靜。
「鳳寧晚,我忍了一年,如果不是你那天撞上來,我能繼續忍下去。」他掀開被子,進來,「既然開始了,就煩請夫人放在心上,放過你?想什麼呢?」
「等等!黑燈瞎火的,我什麼都看不見!」我驚叫道。
陳鈺冷笑,「不許點燈!」
「你嫌我醜?」我輕聲問道,「我醜成這樣你還下得去口?」
「湊合過吧,也不能合離。」
黑暗中,我問道,「萬一我有了呢?」
「有了就生。」
「那……那扶音……」
「交給我。」
好半晌。
「嘿嘿。」
陳鈺道,「你笑什麼?」
「頭一次喜歡人,我高興。」
陳鈺:「……」
我摸黑戳了戳陳鈺,「我說我喜歡你,你聽出來了嗎?」
Advertisement
陳鈺沒好氣道,「真巧,我也喜歡我自己。」
扶音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進了府。
我收拾整齊,掛上面紗,領著一眾小妾對扶音表示了熱烈歡迎。
她一身宮裝,華貴又隆重,裙擺被四個宮女提著,頂上還有人給撐傘。
往正廳門口一站,眼風一一掃過,不屑地笑了笑,「本公主知道,自己風評不佳,三書六禮什麼的,也不計較了。咱們簡單走個過場,往後,我為主,你們為僕,記好自己的位置。」
身旁的嬤嬤恭恭敬敬掀開一個冊子,清清嗓,開始唱:「府中,正房夫人一位……」
扶音挑起纖纖玉指,對著我一指,「你,把正房夫人的位子讓給我。」
我點頭哈腰,「是是是!」
扶音驚詫地揚揚眉,紅唇一挑,示意嬤嬤繼續。
「小妾季美蘭……」
蘭姨娘喪著臉,匍匐在地,「賤妾拜見公主。」
「有什麼特長?」
蘭姨娘蔫耷耷地低著頭,「我……會背唐詩……三百首。」
扶音一臉冷漠,「下一位。」
「小妾姜成阿。」
薑姨娘抱著琵琶,款款行禮。
扶音瞇起眼,「你會彈琵琶?」
薑姨娘微笑,輕輕撥弄,好傢夥,如果說我的音樂是送人走的,這會薑姨娘的音樂,就是用來跟閻王叫板的。
扶音額頭青筋暴跳,對嬤嬤說,「給她把琵琶砸了。」
「好勒。」薑姨娘眼疾手快,琵琶甩飛出去,裝在石頭上砸個稀爛。
「小妾白芙玫。」
玫姨娘極為熱情地從包袱裡掏出六雙鞋底,像個商販似的一一分發,「請各位笑納,賤妾別的不會,納鞋底的功夫一流。」
嬤嬤對著手裡的鞋底愣了一下,走神道,「公主,這鞋底,納得真不錯。」
扶音的話從牙縫裡擠出來,「下一個。」
「噢,小妾遲以敦。」
敦姨娘挪動著發福的身體,慢悠悠道,「賤妾會吃飯,會做飯。」
扶音冷笑幾聲,「陳鈺腦子壞了,納你們進府?一個個歪瓜裂棗的,也不照鏡子打量打量自己?罷了,下一個。」
嬤嬤悄悄覷了扶音一眼,「府中,有孕小妾一位……」
扶音眼皮一掀,「藥死。」
我撲通跪下,「公主!那可是相爺唯一的孩子!以……以……以後,都不一定再有……」
我抬起眼,悄悄打量著扶音,隻見她皺起眉頭,「什麼叫以後都沒有了?」
我心一橫,為保孩子,隻能對不起陳鈺了。
「啪嗒。」
袖子掉出一包【壯*陽】散。
我慌亂用袖子蓋住,隻聽扶音冷笑一聲,「藏什麼呢?叫我也看看。」
嬤嬤踢開我,搶過去,直到我確定扶音看到了「【壯*陽】散」三個大字,方直起身子,高聲道:「沒孩子的報數!」
「一。」
「二。」
「三。」
「四。」
四位小妾中氣十足,很給面子,尤其蘭姨娘,平日裡哭喪著臉,這會格外像個怨婦。
扶音嚇得手一抖,【壯*陽】散掉在了地上,她由驚愕,迷惑,再到懷疑,難以置信,漸漸變為憤怒。
我瑟瑟發抖,在她盛怒的目光裡,喏喏吐出一個字,「五……」
陳鈺不行,扶音知道後,氣瘋了。
她像一頭紅了眼的牛,殺去了書房。
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我才癱坐在地,渾身冒著冷汗,四個小妾臉色煞白,圍著我,「夫人,這一關過了,往後呢!」
我突然跳起來,「快!給我把白蓮捆上馬車!送她出去避避風頭!」
「相爺呢!公主去找相爺了!」
我抹了把汗,「別管了別管了,不行就不行吧,反正是為了保他孩子。」
四個人手忙腳亂,抬著嗷嗷大叫的白蓮上了馬車。
白蓮紅著眼,「鳳寧晚!我跟你勢不兩立!」
我挽起袖子,揚起手。
「啪!」薑姨娘早就一巴掌摑在她臉上,兇神惡煞道:「老娘珍藏多年的琵琶都可以說砸就砸,現在讓你避避風頭委屈你了?誰對不起你?你要跟誰勢不兩立!不想讓扶音把你肚子刨開,就閉嘴!」
白蓮花兒臉上盯著碩大的巴掌印兒,嚇蒙了,眼眶很快就紅了,「我……我要見相爺……」
我心裡酸溜溜的,差點忘了,白蓮花兒懷了陳鈺的孩子,打了她,隻怕陳鈺知道了,要怪我。
玫姨娘拿起抹布往她嘴裡一塞,退出車廂,揮手,「走!」
目送馬車漸漸遠去,我歎了口氣,堵得難受。
一開始,是為了自己完成任務,保住孩子,後來則是心生憐憫,一個生命,沒道理剝奪他活下來的權利。
而今我忽然意識到,那是陳鈺的血脈至親,也許在陳鈺心裡,白蓮和孩子更重要一些,否則,他不會叫我看準時機,送白蓮出府。
我回身,對著幾位姨娘說,「如今府裡水深火熱,你們想走隨時能走。」
一陣長長的靜默之後,薑姨娘率先道,「老娘還沒為琵琶報仇,老娘不走。」
玫姨娘笑了笑,「妾身收了相爺和夫人不少東西,可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蘭姨娘遲疑了一下,默默低下頭去,「夫人……我唐詩也背完了,我……我想走……」
意料之中,我點點頭,「好,缺盤纏就跟我說。」
蘭姨娘紅了眼,「妾身謝過夫人。」
敦姨娘眨了眨眼,老老實實道,「夫人,之前相爺答應過我,如果有一天我想走了,隨時可以。我……我想去長風樓學廚藝。」
長風樓的姑娘是第一絕,那麼它的美食,便是第二絕。
我點點頭,「也好。」
五個姨娘,一下走了三個,夜裡,我和剩下的倆坐在院子裡,百無聊賴。
「現在人一少,麻將都湊不齊。」玫姨娘無精打採的。
薑姨娘陰沉著臉,「兩個小叛徒!說跑就跑!」
我抬頭瞅瞅天色,已經入夜,「今夜,是公主和相爺圓房的日子吧。」
話落,四周一靜。
薑姨娘嗅了嗅,轉頭對玫姨娘道,「你聞到醋味了嗎?」
玫姨娘拉著臉,「不光聞到了,還看到了,真是好大一壇醋。」
我煩躁地揉了揉頭髮,騰地站起來,擼起袖子。
她們兩個瞪大了眼,「你幹嗎去?」
「幹架!」
倆人一臉興奮。
「我早就看那老虔婆不順眼了,你瞅她今天來是幹啥呢,挨個點名,不知道的以為報菜譜呢!」
「那個給公主提裙子的也欠打,對著我翻了好幾個白眼兒!」
我慢條斯理地挽好袖子,拾起石頭端在手裡,「誰說我要找公主幹架?」
「那你找誰?」
「隔壁。上次你們不是沒打贏?我替你們找場子去。」
薑姨娘縮了縮身子,「有殺氣。」
玫姨娘早就跑到屋門口了,揉著太陽穴,「哎喲,妾身偶感風寒,就不陪夫人了。」
我去了西院,端著石頭,慢悠悠走了幾個來回,突然掄圓了胳膊,朝著隔壁砸過去。
後半夜兒,我和張夫人在後門打起來。
吵架聲驚醒了兩家的大人。
一邊是張大人披著袍子,匆匆趕來。
張夫人領口鬆散,見到自己夫君,眼眶一紅,撲進張大人懷裡,「她欺負人。」
我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頭髮亂成一團,「上次你打我家姨娘,我還沒罵你呢!」
張大人將自己的夫人護在身後,語氣和藹道,「夫人——額,不,鳳姨娘莫惱,在下替夫人給您賠禮道歉了。」
張夫人掐腰大笑,「鳳寧晚,你有本事,也找你夫君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