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姨娘婀娜多姿地扭上來,嫌棄地上下打量一番,「肚子挺大啊,整不了。」
女人驚恐地捂住自己的肚子,「你們想幹什麼?」
我期盼道,「你試試呢?」
玫姨娘暴躁道,「該死的,我都說整不了!」
她扔了量尺,還在地上踩了幾腳,對我道:「你再強迫我給孕婦做衣裳,我可翻臉了啊!」
薑姨娘圍著她繞了一圈,搖搖頭,「不行,咱倆也玩不到一塊去。」
女人可憐兮兮道,「是蓮兒不好,惹姐姐生氣了。」
薑姨娘眼皮一耷拉,「不是,你肚子大,馱不動琵琶。」
蘭姨娘神情懨懨,「姜姐姐,人家是來生孩子的,跟咱們爭寵的可不一樣,你可長點心吧。」
敦姨娘準時出現在人前,「點心?什麼點心?」
眾人,「……」
我歎了一聲,拍拍女人的肩膀,「你叫……」
「妾名白蓮。」
「白蓮,好名字好名字,」我熱情地搓搓手,「話說回來,好事情別留到年後了,年前生孩子怎麼樣?」
白蓮一臉為難,「蓮兒知道夫人盼著孩子,可相爺說了,一切穩妥為先……急不得……」
一陣小風吹過,四張臉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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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姨娘,「嗨,散了吧,玩不了。」
敦姨娘,「正月吃不上雞蛋,沒意思。」
玫姨娘,「少吃點吧,小心難產。」
蘭姨娘,「……呵呵,凡爾賽。」
府中因白蓮的到來熱鬧了一陣兒。
我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有空閒,就幫著她跑上跑下,端茶遞水。
玫姨娘在我的威逼利誘下,給白蓮裁了一件繡著巨大白蓮花的襖子。交給我時,眼風一掃,「姐姐,好好的正房夫人,做到你這個份上,我都抬不起頭來。」
我笑而不語,抬不起頭來算什麼,總好過沒頭可抬吧。
後來,不知怎麼的,府裡開始流傳夫人易主這樣的謠言。
其實這回他們猜對了。
要是過了年,我被太後抓回去問罪,丞相府的夫人是得換一位。
臘月三十,陳鈺不上朝,著人來喊我。
我丟下手裡的活計,著急忙慌往清歌苑趕。進門時,一隻袖子還擼在胳膊肘子上,俐落道,「夫君,喚我何事?」
他瞧見我一身裝扮,頗為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坐下,學琴。」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說句難為情的話,太後手下的紅人,當屬長風樓的碧春兒姑娘。
為啥呢,因為她人美聲甜。
想當年,我與她,同為隱衛衛花兒。
我身嬌體柔,人比花嬌。原本,也可以成為一代花魁,收入與碧春兒肩並肩,為啥沒成呢?
因為我唱歌跑調。
受過我魔音荼毒的人都知道,鳳寧晚一開口,長風樓都要抖三抖。
相安無事一年,臨了陳鈺搭錯了筋,非得叫我彈琴。
彈就彈吧,也不是沒練過,就是隔三岔五,有棺材鋪上門找我談合作。
陳鈺給我準備了一把琴,一看就是佳品,音色定然好極。我陡生幾分信心,悄然落指,下一刻,撥弄出一首登峰造極的陰間曲子。
陳鈺的臉色越來越冷,目光由審視轉為犀利,最後,眼睛一閉,冷冷開口,「住手,別再碰它。」
窗外,有人倉皇走進來,「陳相爺,大老遠就聽見了,誰家辦喪啊,幾人一桌?」
我臉色一僵,心想我鳳寧晚這輩子就沒這麼無語過。
那人抱著大塊頭進來,「你讓我選的琴來了,聲音清澈,宛若天籟!」
我忽然發現,我彈的,是陳鈺的琴,這人懷裡抱著的,才是我的琴。
難怪,愛琴如命之人,不跟我拼命算好的了。
我尷尬地站起身子,打了個哆嗦,悄悄往外挪。
陳鈺眼風冷冷一抬,「讓你走了?」
我頓時僵在原地,賠笑道,「那……那我再來一首?」
陳鈺忍了忍,額頭青筋暴跳,很久之後,對我道:「滾出去。」
白蓮花的肚子遲遲不見動靜,熬到除夕夜,我瘋了。除夕宮宴,陳鈺作為當朝宰輔,應邀在列。我是他的夫人,一併出席。
宮裡有什麼?
有太後她老人家。
按照我們隱衛的規矩,任務失敗,我應當提頭來見,可我天生是個喜好討價還價的主兒。
大紅燈籠高高掛,府門前,陳鈺站在階下,冷淡道,「鬆開。」
「不松。」
我攥著白蓮的袖子,鐵了心,要拽著她跟我一起入宮。也許,太後看到她圓潤的肚子,就能忘記我圓潤的頭。
四個小妾紮堆站在門裡,一副「真是狼心狗肺」的嫌棄樣兒。
陳鈺沉默了很久,才道,「皇上並不會因為你多帶了一個人,給雙份的壓歲錢。」說完,又補充道「啊……我忘了,夫人一把年紀,似乎不需要壓歲錢了。」
狗男人,他還在嫉恨我彈他琴的事兒。
白蓮花兒怯生生道,「你們千萬別因為妾身吵架,妾身不去了……」
「好——」
「不行——」
陳鈺和我同時開口,說「好」的是他,反對的是我。
四個女人的白眼翻上了天,轟隆一聲,陳府大門關了,熱熱鬧鬧吃年夜飯去了。
我們仨人被關在外頭,面面相覷。
最後,是陳鈺做了讓步。
一路上,陳鈺閉目靠在車壁,一言不發,周身氣壓低沉,似乎我再多說一句,就將我扔出去。也對,府裡女人反了天,拽著他即將臨盆的愛妾顛簸入宮,哪能不生氣。
宮裡煥然一新,燈火通明。宮宴盛大又隆重,我坐在陳鈺身邊,白蓮擠在後面。
還未開始,我便敏銳地察覺到一道銳利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本能望去,嚇得渾身汗毛倒豎,公主拂音,太後的親閨女,赫赫有名的當朝皇二代。
聽說,她府上的男人,圍起來能繞皇城一周。
不會是看上陳鈺了吧?
可不得了。
拂音此人,嫉妒心重。她看上的男人,不得娶妻,不得納妾,像我這種進門早的,一定會在某一天清晨,毫無徵兆地暴斃身亡。
我越想越害怕,畏畏縮縮地躲在陳鈺後頭,心想,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
公主,待我功成身退,一定將陳鈺洗乾淨,捆著送到您的床上。
想起吉祥物白蓮,我一驚,有孩子的,怕是更逃不過拂音的毒手,我慌忙去找,一回頭,好一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絕世美人兒。
白蓮幹啥呢?
她媚眼如風,支著頭聆聽蘇大人哭訴家中妻子暴虐成性,哀婉讚歎,「蘇大人這樣好的人,她怎麼不懂珍惜呢……換作我,肯定不會這麼做。」
我一臉複雜,回頭看著陳鈺的頭頂。
他察覺到我的目光,挑眉,「怎麼了?」
我道,「你這玉冠,不太吉利。」
索性,拂音的心思也不在白蓮身上,看了我幾眼,便扭過頭,跟別人說笑。
我沒想到,宮宴不光來蹭飯吃,也要展示才藝。
看著世家小姐們爭奇鬥豔,百花齊放,我喝得上了頭,湊在陳鈺耳邊醉醺醺道:「相爺呀,看我為你打下的江山——」
陳鈺一把捂住我的嘴,拉過去,像摁鴨子似的,將我摁在他懷裡,用弱不可聞的聲音警告我,「我不想納妾,你消停點兒。」
他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沉靜寡淡,很難相信,這樣一個人,他睡了五個女人。
那股如芒在背的危機感又來了,我打了個哆嗦,醒醒神,就聽前頭有個冷峻高傲的女聲響起,「久聞宰輔夫人多才多藝,詩詞歌賦本公主看膩了,不如就換你來。若是落了俗套,當心受罰。」
我酒都被嚇醒了,多才多藝?我怎麼不知道?
向太後投去求助的目光,太後叉起一塊山楂糕,心滿意足地塞進嘴裡。
隻有陳鈺,不鹹不淡道,「不許彈琴。」
原來,陳鈺並不是無緣無故教我琴,他早料到今日有此一劫,可惜,我實在沒有天分。
「我替你作一首詩,拿去念。」陳鈺認命道,「總好過沒有。」
他的文採,自然是好,也確實不落俗套,可別人又不傻,哪能不知道我口裡的驚世佳作,是陳鈺寫的。沒得惹了拂音公主不高興,直接在宮裡對我下毒手……
不如,就跳舞吧……
我歎了一口氣,曾經,王公公教過我跳舞。他說,此舞練至佳境,纖腰慢擰間,便是勾人奪魄,傾國傾城。
最後出師的,隻有我和長風樓的碧春兒。
說起這事我就來氣,若不是最後,我沒忍住,號了一嗓子,硬生生把樂師拐跑了調,坐在長風樓中笑的,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