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醒來時,我躺在一個破舊倉庫裡。
裸露的門框正對著江邊,洶湧的浪仿佛下一秒就要衝上來。
和我一同被綁的,還有林嫣。
她不是被周倦送去國外了嗎?
林嫣身上的白裙被苔藓、泥沙染得不成樣子,腳踝處也有幾處紅痕。
我喊著她的名字,踹了踹她。
一雙小鹿眼才勉強睜開,不知為何,她雖然總是眼中含情,但總會讓我和當年綁架我的人聯系在一起。
我搖搖頭,不會這麼倒霉吧。
既然是我搭建的世界,為什麼還要把仇人放進來。
林嫣終於醒了過來,一雙眼睛驚慌地觀察著四周,臉上的碎發為她平添了一份悽美。
「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倦不是說你去國外了嗎?」
提起周倦,林嫣臉上的歲月靜好再也繃不住了。
「呵,阿倦為什麼會送我去國外,不都是拜你所賜嗎?」
我悄悄按下了懷裡的錄音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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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筆是齊砚禮臨走前塞給我的,這些話,留著將來在他們婚禮上放。
「怎麼,我這個嬸嬸可沒有棒打鴛鴦。」
林嫣裝也不裝了,冷眼睨著我,咬牙切齒地,像是個護食的狼崽子。
「江韻,你憑良心說,要不是你趁我出國,對阿倦死纏爛打,他會允許你在他身邊三年?」
「現在又玩什麼欲擒故縱,你以為他真的愛你嗎?他不過受不了一直對他好的人突然離開罷了,等你回頭舔他,他不出三個月就膩了。」
不得不承認,林嫣看男人還是有些本事在的。
「第一,我追求周倦時,他是單身,並且在所有人面前稱呼你為妹妹。」
「第二,我本就沒打算回頭,所以,你與其追著我不放,不如把時間花在他身上,我作為嬸嬸,到時候一定送一份大禮。」
林嫣聞言,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
「笑話,我又不喜歡他。」
不喜歡他?
我皺眉,滿臉不解地看著她。
那我今天他媽的為什麼會被綁架?
正狐疑時,一個面具黑衣人拎著包走進來,拿出一串炸藥包。
我去,我去,我去!
在這裡死了,現實世界會不會也死翹翹啊。
齊砚禮你趕快瞬移過來啊!
我焦急地環望四周,但絕望地發現,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
就算齊砚禮有讀心術,也找不到我啊!
黑衣人熟練地拿出兩串炸藥包,分別綁在了我和林嫣身上。
「大……大哥,有話好好說,你用我手機打電話,絕對會有人送錢過來的。」
大哥業務能力極強,對我的話充耳不聞。
寬厚的手掌幾乎在瞬間制服了我的掙扎。
我被五花大綁後,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反觀林嫣,滿臉淡定,還頤指氣使地指揮大哥怎麼綁。
她如果不是共犯,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黑衣大哥幹活極其利索,綁好炸藥後,雙腕相握在身後,站在了門口。
我不再敢亂動,轉頭看向左側:「周倦現在對我還很上頭,你猜他知道了,會不會遷怒你?」
我其實也在賭,手中冷汗直冒。
她冷笑一聲,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江韻,周倦出車禍,還躺在醫院裡,你猜他為什麼會出車禍?」
「他不吃不喝,看著個破請柬,非要去機場,說要去找什麼茶園。」
她指的,或許是我在江南包下的那個茶園。
「江韻,門口那個,是我名義上的爸爸,他要把我賣了換錢,我騙他說讀書能賺更多的錢,他才放任我讀了幾年書,但我知道,這不是長久的辦法。後來,我盯上了周家。」
「本來,齊砚禮權勢漸盛,可他實在是油鹽不進,沒辦法,隻能去貼周倦那個廢物了。」
林嫣談起周倦時,竟然滿是鄙夷。
我忽然想起,我為周倦喝酒喝到胃出血的時候,他卻為了林嫣一通電話跑去了大洋彼岸。
周倦回來時,一句解釋也沒有,但嘴角總是止不住地上揚。
那是我過去三年中最想放棄的瞬間。
我總以為,周倦至少被人愛著。
但現在看來,可悲啊,原來沒一個人愛他。
林嫣的話,讓恐懼在一瞬間蔓延至我的全身。
我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恐懼又陌生。
我心中暗暗祈禱,齊砚禮快來吧。
然而,最先出現在門口的,卻是張嘉。
他風塵僕僕地趕來,精致的鞋底踩滿了泥沙。
可是,他來幹什麼呢?
許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林嫣莞爾一笑:「好戲,要開場了。」
10
「嘉哥,嘉哥你救救我。」
林嫣捏著嗓子,不顧身上綁滿的炸藥包,彎著身子向屋外的張嘉喊道。
張嘉被門口的人攔住,隻能眼神示意安撫我們。
「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黑衣人沉默不語,握著手中的榔頭漸漸朝張嘉逼近。
張嘉也是個標準的公子哥,哪兒見過這個架勢。
他半蹲著,慢慢向後退去。
就在這時,身上炸藥包的倒計時,突然響了起來。
我去,小命要玩完了。
張嘉越退越遠,漸漸變成了遠方的一個小人。
在這麼緊張的時刻,他竟然還有時間接電話。
就在我懷疑救兵是不是已經走掉的時候,齊砚禮閃著殘影,一把卸下了黑衣人手中的武器。
在場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時,齊砚禮已經半蹲在了我的身前。
媽的,帥得我想哭。
齊砚禮還穿著我遞給他的西裝,精致的皮鞋一塵不染。
不愧是飛來的,就是發型有些亂。
我眼底含淚,正要開口時,旁邊的林嫣率先開了口:「小叔,救救我。」
白皙的臉頰粘著微幹的泥沙,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齊砚禮看了她一眼,朝呆愣在遠處的張嘉招了招手:「你來。」
「嘴塞上,再綁結實點,扔出去。」
……
林嫣掙扎未果,被張嘉捆成粽子扛回了車上。
空曠的廢舊工廠,隻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一直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才終於放松,我毫無形象地放聲大哭。
齊砚禮摸摸頭,將我攬在懷裡。
我正要回抱,卻發現身上的計時器正在加速。
齊砚禮抽出身,低頭看著我身上的炸彈:「問題不大,交給我。」
我相信他,但心裡還是亂得很。
心裡越亂,我發現倒計時的聲音頻率越來越高。
齊砚禮手中動作沒停,修長的手指在五顏六色的線之間飛舞。
「還記得我說過,你可以控制時間嗎?」
我聞言,僵硬地點了點頭。
「你放輕松,時間會過得慢一點,相信我。」
我企圖讓自己想一些開心的事情來放松,才發現,來到這個世界的三年,跟在周倦身後的每一天,都談不上真正的快樂。
反倒是齊砚禮出現後的日子……但是,太短暫了。
我心中發緊,耳邊的倒計時愈發震耳欲聾。
「我不行。」我泄了一口氣。
「好,那你聽我說,我來到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
齊砚禮聲音難得的溫柔低沉,我竟然真的慢慢平靜了下來。
「其實,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了。」
「但原則上,系統要和主神回避,隻需要暗中保護,執行任務就好,所以我找到了一個將死之人的皮囊附了上去。」
這個我聽說過,周倦有個小叔,本來醫院都判了死刑,家裡都等著分他的股份時,他又挺了過來。
沒想到,原來是這樣。
我被他的話吸引,看到紅色的倒計時竟然真的慢了下來。
「滴答滴答」的聲音,緩慢得像是老式的掛鍾般搖搖擺擺。
「你知道嗎?我家裡有把 AK47,看到你親周倦那天,在黑市上買的。」
「當時一心想著幹死周倦,不識好歹的王八蛋。」
齊砚禮說到這裡,歪頭看向我,頭上的冷汗滴落在地上。
我才發現,原來他的手一直都在微微顫抖。
我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爭取更多的時間。
「後來又覺得不行,很難全身而退,我如果真的進去了,誰來保護你?」
我曾經和系統說過,我膽子很小。
小時候在福利院的時候,小巷裡路太黑,路過的老鼠都會把我嚇得心尖一顫。
其實同樣的話,我也和周倦說過,隻是他從未放在心上罷了。
「再說,那時候你是真喜歡他,我也不該攔著。」
炸彈拆了一半,我抬起右臂,輕輕撥開他的劉海。
「你怎麼知道我是真喜歡他,還是為了完成任務?」
畢竟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有點分不清。
「我當然知道,我可以感受,甚至放大你的情緒。」
齊砚禮手上搭著七八根線,埋頭細細分辨。
所以,周倦生日宴那天,他才會那麼生氣嗎?
每次我想發飆,甚至是開口罵人的時候,他都會搶先一步。
那時候,我以為是系統賦予了他什麼特殊的能力。
現在想想,一切都合理了起來。
我看著越來越慢的紅色倒計時,歪下頭去問他:「真的?那你說說我現在心情什麼樣?」
「真的,你現在很愛我。」
齊砚禮剪短最後一根黑線時,抬頭看向了我。
我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他的眼裡,心跳漏了一拍。
「但我更愛你,主神大人。」齊砚禮的聲音在我腦海中炸開。
耳邊的計時器開始瘋狂叫囂,眼看就要歸零。
糟糕了,黑衣人手中還有另外一個備用遙控。
齊砚禮扯落我身上殘存的線,半摟著我跳出了窗外。
藍色的天空下,是望不到盡頭的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