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周時京的話，讓我愣在原地很久。
我沒有回答他。
還記得一個月前，爸爸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聲聲啊，在我們圈子裡，就憑你這種條件，想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很難。」
「雖然現在周家內鬥激烈，周辭落了下風，但他畢竟是大兒子。萬一他將來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你就是周家的女主人。我們家也多了個有實力的女婿，這豈不是一舉兩得？」
「爸爸答應過媽媽，一定會給你找個好歸宿。嫁給他，你至少不會受窮。」
「周辭既然主動提起說要和你結婚，說明這小子還是花了幾分心思的。」
不等我開口。
他又說：「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怎麼會害你呢？」
姐姐坐在沙發上，笑容嘲諷：
「沒事的，俞聲聲，你嫁過去之後，看在我的面子上，周辭也會照顧照顧你的。」
爸爸忽然冷哼。
「你還有臉說？周辭為什麼非得娶你妹妹，你應該比我清楚！」
姐姐撇了撇嘴，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得意地勾起嘴角：
「乖妹妹，你要謝謝姐姐。要不是姐姐甩了他，可能還沒人願意娶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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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身邊所有人都在告訴我，穿上那件白裙子是多麼開心的事，嫁給周辭，我就可以永遠幸福下去。
大家口口聲聲地說我「病了」，說我和正常女孩子「不一樣」，我也得到了更多的「照顧」和「安排」。
他們說，那是為我好。
從來沒有人停下來問問我的想法。
他們似乎隻在意結果，而不在意我是不是真的願意接受這些照顧和安排。
媽媽去世後，爸爸不再讓醫生來看我，這種情況也變得越來越多。
比如，我想去上學。
爸爸卻說，沒有正常學校收我這種學生，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去上學會被同學們笑話。萬一我在學校裡惹了禍，被媒體曝光，俞家又要花錢去擺平。
可姐姐比我年紀大，為什麼也能到很遠很遠的國家去上學呢？
爸爸沒有回答。
再比如，我喜歡吃蛋糕。
和管家學了幾次，我終於做好了第一個成品，拿給姐姐的時候，我滿心期待，卻被她一巴掌拂落在地上。
姐姐說：「俞聲聲，既然你腦子已經摔壞了，那就扮演好你自己的角色。不要企圖做出一些什麼事，改變別人對你的看法。」
「做做蛋糕，學會幾個生詞，那都是三歲小孩的把戲，拿出來賣弄，你自己就不覺得丟人嗎？」
......是這樣嗎？
或許，是這樣的吧。
從那以後，我學會藏起真正的心事。
我告訴自己，他們是我的家人，一定是為我好，我應該無條件相信他們。
可是，為什麼心裡會難過呢？
而我明明剛和周時京認識不久。
他卻是第一個問我願不願意的人。
14
我抱著噗噗，在周時京的房間裡安睡了一整晚。
他不知所蹤。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陣砸門聲吵醒的。
「周時京，你他媽給我出來，你到底跟我爸說了什麼？」
那是周辭的聲音。
等我給他開了門，周辭的表情更難看了。
「你怎麼在這？難不成，你跟那個雜種睡了？」
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腕，逼迫我身體貼向他：「俞聲聲，新婚之夜就給我戴綠帽子？賤人！」
旁邊的管家嚇得大驚失色：
「少爺，快放手！昨天晚上，周先生是在客房休息的！」
我大吼著：
「你扯壞了噗噗，還罵人，你才是賤！」
「那是媽媽縫給我的，你應該向我道歉。」
大概是我的回擊太過突然，周辭愣了愣，卻仍然不肯松開我。
他抓得我好痛！
低下頭，沒有一絲猶豫，我直接咬上了周辭的手背。
15
「俞聲聲，你他媽屬狗的吧！」
周辭徹底怒了。
另一隻手想伸過來抓我的頭發，卻被人擒住手腕，生生定在了半空。
周時京的聲音，在身後淡淡響起：
「怎麼？昨天回主宅跪了一夜，還沒跪夠？」
周辭氣得臉色鐵青。
「背地裡沒少抓我的小辮子吧？就為了昨天晚上讓我回去跪一夜，你圖什麼？」
周時京沒回答，反問道：
「你爸應該和你聊了離婚的事吧？你隻有三天的時間。」
周辭發出嗤笑聲。
「我明白了。通過老爺子給我施壓是吧？我說他昨天怎麼對我發那麼大的火，還逼著我離婚，原來是因為你。」
「你這次回來，還真是為了她。看來，我這一步棋走對了。」
「那我告訴你——做、夢！」
周時京轉向我，視線落在了我手腕那一圈紅痕上。
「疼嗎？」
我點了點頭。
周時京那雙漆黑的眸子滲出寒意，他克制著情緒，溫和地對我說：
「聲聲乖，先松口。」
「這種人很髒，咬了會生病的。」
我很聽話，點點頭，立刻放開周辭，吐了吐口水。
「說誰髒？你一個小三的兒子罵誰呢？」
周辭見了我的動作，急得眼睛都紅了。
但無奈於周時京的桎梏，他也隻是罵罵咧咧地，並沒有做出什麼實質性的舉動。
周時京囑咐管家：
「劉姨，你先帶她下去。」
管家忙不迭地點頭。
下樓梯前，我聽見了一聲悶響，緊接著就是周辭的慘叫。
我駐足，悄悄回頭。
周時京用腳踩在周辭的手背上。
那隻手，正是剛才被我咬過的，上面還有未幹的血跡。
周時京把玩著精巧的打火機。
有一下沒一下地打開蓋子，再合上。
周時京面無表情，腳下繼續用力：
「嘴巴放幹淨些。當年，是周碩欺騙了我媽，她是受害者，不是小三。」
「還有，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一件事。」
「離婚這件事，不是通過你爸向你施壓，而是最後給你三天的機會。」
「協議離婚，加上公關，這三天的時間已經足夠你處理好這一切。」
周辭冷笑：
「真是稀奇，你什麼時候開始為周家考慮了？」
「和周家無關。俞聲聲的事，我想遵從她的意願，不想沾血。」
周時京頓了頓。
「這次回來，我想清清白白地，和她好好過。」
周時京點燃打火機，伸手湊近周辭的手背。
那火苗跳動著，差點就舔舐上周辭的傷口，他向後縮去，手背卻被踩得更緊。
周時京盯著那火苗，笑容陰鸷。
「對了。」
「你爸昨天說，他很感謝我。這次周家資金鏈斷裂，要不是我出現得及時，現在周家早就垮了。」
「他還說，要把名下的股權全部轉給我。」
「你現在......好像是棄子了啊，哥。」
16
他們之間的對話，有很多部分我都沒怎麼聽懂。
但我聽得出來，周時京是在幫我。
「結婚」和「離婚」，是含義相反的詞。
離婚也就意味著，我可以離開周辭，不用再和他朝夕相處。
晚上，我還是睡在周時京的房間。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也終於想通了。
——我是願意離開這裡的。
我拿出手機，努力按動鍵盤。
【周時京，你睡了嗎。】
【對不起呀，我打字有點慢。】
周時京很快回復我：
【沒關系，我會一直等你。】
我的頭靠在噗噗身上，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差點忘了，已經很晚了，打擾到他的話，不太禮貌呢。
我心裡暖洋洋的，繼續說：
【昨天那個問題，還算數嗎？我想好了，帶我離開吧。】
周時京竟然沉默了。
隔了好一會兒，他也一直都沒回我。
我有些鬱悶地問噗噗：
「是不是我太笨，說錯什麼話了？周時京在生我的氣。」
噗噗隻是憨厚地趴在床頭，並不能真正回答我。
我撐著下巴又等了會兒，直到困意襲來。
打了個哈欠，正準備關了手機睡覺。
這時，周時京的消息忽然發送過來了。
他說：
【俞聲聲。這句話，我等了很久了。】
17
沒想到，周辭先找上了我。
「俞聲聲，我知道你在裡面。」
我還睡著，就被那劇烈的敲門聲吵醒了。
他放軟了語氣，隔著門板對我說：
「別這麼抵觸我，你落了東西在我這，我好心好意幫你送回來，你好歹也給我開個門吧。」
糟了。
他說的好像是日記本呢。
前天晚上從周辭的房間裡跑出來之後，我就發現少了些什麼。
噗噗和日記本，我從來都是不離身的。
但那天晚上實在是太害怕了，就沒顧上日記本。
我不得不去給周辭開門。
他的手一下就扒住了門框。
「俞聲聲，我想和你談談。」
「我們離婚。」
我隻強調這四個字。
周辭的眼中閃過一絲不甘。
「今天我過來，就是想和你聊聊這件事。」
「我保證，我一定不會對你做什麼的，我們就開著房門聊，可以嗎？」
我沒說話。
可我堵著門，拒絕的意思也很明顯。
周辭就這麼站在原地，無奈地說：
「俞聲聲，你不懂男人，你單純的就像一張白紙一樣，所以周時京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他是圈子裡出了名的瘋子，做事狠辣，他哄騙你，也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我是他哥哥，你看他昨天是怎麼對我的，都把我打成什麼樣了？你能保證他將來有一天不會那樣對你嗎？」
他嘆了口氣，像是想要伸手摸我的頭。
我一臉厭惡地躲開了。
周辭尷尬地笑笑。
「我......不想和你離婚。」
「我知道你對我印象不好，可我也是第一次做別人的丈夫，需要學的地方還有很多。你作為我的妻子，就不該多包容我嗎？」
他語氣忽然變得委屈：
「你對別人都是笑眯眯的，那你怎麼就不能對我寬容一點，也給我一次機會呢？」
「如果我們離婚了，對你的影響會很大的。在這個社會，女人離婚了就不值錢了。」
我大致聽懂了。
「喂，俞聲聲，我跟你說了這麼多，行還是不行，你表個態。」
「你要是願意，我以後肯定好好對你，行了吧？」
周辭強壓著火氣。
「選我，還是選那個瘋子，你說。」
18
我看著周辭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這雙眼睛，讓我想起了周時京。
和周辭看我的時候不同。
周時京看我的時候，那雙沉靜的眸子認真又專注，仿佛隻裝得下我一個人。
我忽然開口了。
「周辭，我想去上學，還想......開個蛋糕店。」
他愣了愣，不知道我為什麼說起這個。
「這有什麼難的，我給你開個學校，老師們都隻給你一個人上課，蛋糕店也是，我把最好的師傅都找過來，你想怎麼玩都行！」
「但你畢竟和正常人不太一樣，短時間內最好不要這麼做，我們可以先生一個孩子......」
聽到他的答案，我搖了搖頭。
「謝謝你，周辭，但我不能答應你。」
「你在婚禮上說，結婚要跟愛的人一起。我覺得你看著我的時候，不太經常笑，總是皺著眉，愛不是這個樣子的。」
「還有，你說周時京打你，但你也罵他了。你說他是瘋子和聾子，我都聽見了。」
我一字一句，說得無比堅定。
「周時京不是瘋子，身體也很健康。」
「他是很好很好的。」
話音剛落，我的目光停在周辭的身後。
不知道周時京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站在樓梯的扶手旁。
他眉眼彎彎的，裡面盛滿了細碎的光。
19
周辭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臉色立刻拉了下來。
「周時京，你在偷聽？」
周時京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這是我的房間。我出現在我的房間，這也犯法嗎？」
說罷，他笑眯眯地看著我。
周辭咬牙切齒道：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至少未來三天裡，俞聲聲都是我法律上的妻子，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行了。」
周時京的神色淡了下來：
「今天我心情好，不想和你廢話，趁現在，快點滾。」
「有些事，拖著也是沒用的。你律師辦事的效率居然這麼差？需要我給你提供法律援助的話，也不是不行。」
「你......」
周辭氣急。
周時京不再理他，而是抬手摸了摸我的頭。
見我沒有躲開，他那雙狹長的眸子似乎更亮了。
「俞聲聲，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20
車停下之後，周時京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以前總是在想，到底應該什麼時候把這個禮物送給你。但我現在覺得，隻要你開心，不管什麼時候出現，它都值得。」
下一秒，周時京拿開了雙手。
我緩緩瞪大了眼睛。
坐落在面前的，分明就是一家蛋糕店。
「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所以還沒有上漆。」
「不過，來日方長，以後這些都交給你來設計。」
透過大大的落地窗，我能看見裡面的幹淨的地板，還有貨架。
——那完全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好像在做夢。
我傻笑著，狠狠捏了捏自己的臉，這才告訴自己，這一切的確都是真的。
忽然有些鬱悶，我又低下了頭。
「準備這些一定很貴吧？對不起，我沒有錢。」
「等店鋪開張，俞老板就有錢了。」
周時京被我逗笑了：「你放心，到時候我會連本帶利地拿回來，絕不會對你手軟。」
可是，爸爸和姐姐的話突然回蕩在腦海裡。
我咬了咬嘴唇：
「我會搞砸的，還是算啦。」
周時京認真地看著我：「俞聲聲，你甚至沒有試過，怎麼知道自己不行。」
「萬一我搞砸了，還不上你的錢，你也會跟著一起難過的。」
我的回答也很堅定。
周時京嘆了口氣，忽然牽住我。
21
周時京拉著我，直接走進了店裡。
「那你就現場做一個蛋糕，給我吃吃看。」
「你放心，我很公平。如果不好吃的話，這家店我會立刻收回。」
他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俞老板，開始吧。」
我站在原地，雙手絞在一起，緊張得不行。
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大聲說：
【為什麼不試試呢？】
我想做得更好。
深吸一口氣，我走到桌邊，按照記憶中的步驟，開始操作。
周時京就這麼坐在我對面，靜靜地陪著我。
最終，我戴著手套，將成品捧到了他面前。
周時京嘗了一塊。
他緩緩咀嚼，我卻覺得自己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怎麼樣？」
我忍不住追問。
22
周時京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又吃了一口。
他摘了我的手套。
然後，從襯衫的口袋裡拿出了什麼東西，放在我的掌心。
「恭喜你，很好吃。」
周時京翹起嘴角。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鑰匙。
「這是蛋糕店的鑰匙，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裡的老板了。」
「哇，謝謝你！」
我做到了！
我開心得大叫，拽著周時京的手臂跳來跳去。
他神色裡有藏著止不住的溫柔笑意。
「還有一個東西想送給你。」
他跟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小盒子。
裡面是一根小熊的手鏈，和噗噗長得一模一樣。
原來，噗噗長得這麼小也很可愛。
「謝謝你，我很喜歡。」
我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滿心都是歡喜。
可是......
我眨眨眼睛，看向周時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