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我麻溜兒地往南風館趕。
二哥說得對,我確實該去南風館召幾個美男聽聽小曲找找樂子,今日之內萬萬不能再聽到「衛凜」二字,著實心梗。
然而更讓人心梗的是,我在南風館見到了衛凜……
準確來說,是美男半露香肩想勾搭我的時候,衛凜一腳踹開了門,提著劍兇神惡煞地杵在門口。
他環視一圈,最後將目光定在我身上,直接氣紅了眼。
我身邊的美男戰戰兢兢地穿好衣服,小聲問我:「這位……是您的夫君吧?」
「不是。」
美男安下心,又把香肩撩出來。
然而下一瞬,一柄長劍破空而來,擦著美男的肩頭,直直插入身後的木質屏風。
美男哭唧唧地扯上衣服,手腳並用地開窗跳下去了……
其餘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堵在門口要吃人的衛凜,全都識趣地跟著跳窗。
「喂,你們好歹留一個,我可是花了錢的!」
然而無人理我,隻有衛凜走過來,卻是一副要生吞了我的模樣。
「你怎麼還在京都?」
衛凜冷笑:「我在京都礙著你左擁右抱了是嗎?」
我真誠道:「你此時早該上了凌雲峰,去凌雲閣尋我紫煙師姐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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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了桌子,踹了凳子,滿屋狼藉,無處撒氣。
「孟念安!」
他嗓門大,我比他更大:「衛凜你沒大沒小,我是你師父!」
「我礙不著你的眼,我走。」
15
我以為衛凜說的「走」,是離開南風館。
然而他卻離開了京都。
可他又並非上凌雲閣尋紫煙師姐,而是請命去往西南平亂。
西南遭了水災,洪水決堤,良田盡淹,瘟疫還未見端倪,便已有山匪作亂。
衛凜此行,便是自請去西南剿匪的。
阿娘聽聞此事,驚嘆道:「聽聞那山匪兇悍,殺人奪糧,掠財霸女,無惡不作,衛凜此行豈不兇險?」
我夾菜的筷子頓了頓。
三哥說:「那山匪可是連地方官都敢殺,剿匪的軍隊去了一批又一批,皆葬身那裡。衛凜雖久歷疆場,可西南不比北邊,地勢易守難攻,是塊難啃的骨頭。」
我默默地低頭扒飯,未發一言。
二哥睨我,故意大聲道:「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我扔了碗,匆匆回房,提劍就走。
阿娘追出來,問我去哪。
我騎在馬上,笑得恣意:「去給您討個上門女婿回來!」
16
找到衛凜時,他身上鎧甲破爛,胸前插著斷箭,血水順著衣角滴入腳下的泥濘之中。
他左腿的刀傷深可見骨,卻依舊撐著劍,背脊挺拔。
「將士們!殺!」
將軍令一出,吶喊聲震天,卻有一枚火雷突然自前方炸開,直接炸飛了半山腰上的山匪。
硝煙散去,一名紅衣少女迎風而立。
山匪頭領怒喝:「你是何人?」
我拔劍相向,劍氣凜然:「要你命的人。」
話音剛落,我便以凌厲之勢衝散山匪的隊伍,所到之處鮮血淋漓,慘叫迭起,為身後的軍隊開出一條血路。
山上的匪頭喊道:「給我砸石頭!」
巨石自山上滾下,將往山上進攻的軍隊隊形衝得七零八落。
那匪頭正得意:「烏木山易守難攻,想上來的人都得給我死在山腳下!」
有兵喊道:「將軍!將軍你沒事吧?」
我猛然回頭,發現身後重傷的衛凜躲閃不及,被一塊石頭砸傷了肩膀。
他用拇指抹去唇邊的血絲,掀起眼皮望過來,隔著兵荒馬亂,與我四目相撞。
「無礙。」
這話分明是回應那名士兵的,卻像是穿過戰火硝煙在安撫我一樣。
隻見他咬緊牙關,手背青筋暴起,硬是撐著劍踉跄地站了起來。
我本該安心,卻怒上心頭,回頭惡狠狠地瞪著那匪頭。
「敢傷我的人,活膩味了你!」
山匪們的笑容僵在臉上,一個個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徒手舉起一塊巨石,猛地擲了出去。
一塊,兩塊……
砸下來的巨石又飛了回去。
「烏木山易守難攻?老娘今日便攻一個給你看,死山上吧你!」
那匪頭倉皇躲開一塊巨石,啐道:「這娘們兒邪性,給我殺了她!」
悍匪們圍上來時,一隻手拖住我的胳膊,將我拽到他的身後。
衛凜終於對我說了重逢後的第一句話:「你來做什麼?」
「帶你回京都。」
他斂下眉眼,自嘲道:「帶我回去?不是嫌我礙眼?」
我很想揍他一頓,但是來不及了,山匪們攻了上來。
於是我扯過他的手,輕輕一甩,便將他抡飛起來。
衛凜與我默契十足,凌空而起,對著山匪們的臉猛踩一圈。
我皺眉,擺出師父的架子教導他:「俗話說打人不打臉,你幹脆殺了他們多好。」
衛凜冷冷道:「看著礙眼,踩兩腳出氣。」
……
這時,一枚暗器襲向衛凜背後。
我擲出手中的劍,將暗器打落。
「狗東西,偷襲算什麼好漢!」
那匪頭確實不是什麼好漢,居然扭頭要往山上跑。
我腳尖輕點,飛身躍起,凌空抽出纏在腰間的鐵鞭。
那鐵鞭的尾端吊著箭尖,如拖著長尾的利箭,自他的後頸穿了過去……
待我殺死匪頭,回身去尋衛凜時,他手下的殘兵已將剩餘的山匪清剿。
衛凜撐劍看著我走近,突然就卸了力,左膝抵著地面,眼睛卻直視著我向側面摔下。
「喂!你別死啊!」我抱著他的頭,猛拍他的臉,「你給我醒醒!」
他可不能死啊!
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他說呢。
半晌,衛凜緊閉的雙眼不耐地睜開:「孟念安,別扇了,我的臉都要腫了。」
剛才以為他要死,一時心急用了點力氣……
事不宜遲,我將他攔腰抱起,急著去尋軍醫。
衛凜卻突然開口:「凌雲閣除了你,還有人用鞭嗎?」
「沒有。」
他笑起來,自言自語道:「真的是你。」
我低頭看他,心想他剛才莫不是摔傻了腦袋?
「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你穿紅衣的樣子,真好看。」
我挑眉,笑得明豔:「傻瓜,這是嫁衣。我孟念安以此戰為聘,迎你衛凜入府。」
17
衛凜說,曾經在戰場上救他的人,是我。
因為那日的紫衣女子,用的是鐵鏈制成的長鞭。
那長鞭揮空的聲音回蕩在荒漠中,猶如狂風呼嘯,在他心頭響了好多年。
「選花魁那日,雖然你沒有用鞭,但你的招式身法早就刻在了我的夢裡。隻一眼,我便能認出你來。」
難怪他以前對我恭恭敬敬,師父長師父短的,那日卻放浪大膽,甚至還敢直呼我的大名。
我嘆道:「古人有言,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沒想到我的夫君竟會是這樣得來的。看來以後還是要多行善事,才能結得好姻緣啊。」
衛凜皺眉,冷聲道:「以後?你已經有我了,還想惦記誰?」
我故意逗他:「我現在是喜歡你,但不代表以後也喜歡啊。若是你日後變醜了,變老了,或者惹我心煩,我自是要另結新歡的。」
這話我也就是說說罷了,沒想到他竟當真了。
來孟府提親那日,他把那柄隨他徵戰沙場的劍當著爹娘的面奉給我。
「衛凜以此劍立誓,今生今世唯念安一人,攜手百年,此生不負。」
聽了這話,我爹對女婿甚是滿意,我娘感動得熱淚盈眶。
但實際上,他轉身含情脈脈地望過來,俯身在我耳邊悄聲說:「若是你日後敢另結新歡,要麼你用這把劍殺了我,要麼我用這把劍殺了那狗男人。」
18
我們大婚那日,甚是熱鬧。
藥王谷和凌雲閣的人都來了。
兩位師父在酒桌上猛灌對方,聲聲控訴著對彼此的不滿。
「我的乖徒本該行醫四海,救死扶傷,你倒好,把她騙去給你殺人!你個損色!」
「她天生就是練武奇才,這麼好的苗子整日被你拴在藥王谷侍弄那些花花草草,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都是因為你,她整日往山上跑,小腿都跑粗了。」
「要不是你每天隻放她半日,她早就繼承我的衣缽了。」
大哥拉著藥王谷的師父,二哥拉著凌雲閣的師父,三哥擠在中間生怕兩人最後打起來。
師兄們拉著衛凜比畫,師姐們湊在我身邊說話。
紫煙師姐回憶道:「那應該是元豐十年的事了吧?我們奉師命一起奔赴戰場,途中你因來癸水弄髒了衣服,我便將我多帶的那套借給你穿。」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紫煙師姐搖頭晃腦地開起玩笑:「可惜了,你這俊俏夫君若是眼神再差點,就要跟師姐我結緣了。」
夢雲師姐回頭打量著不遠處的衛凜,滿意地吟詩一首:「寬肩窄腰屁股翹,白面俊臉武功高,家世學識樣樣好,不知還有兄弟否?」
我笑著去看衛凜,似乎確實哪哪都好。
光是這樣看著他,便覺得心上痒痒的,暖暖的,旁人比不了。
這時,衛凜似有察覺地望過來。
燈火搖曳間,酒香醉人,情愛迷眼,恰似一眼萬年。
19
婚後,阿娘對這上門女婿是越看越滿意,對我倒是越發地不滿。
「你又跟衛凜鬧脾氣了?」
我氣笑了:「娘, 什麼叫我鬧脾氣?說得好像我整日無理取鬧似的。」
阿娘白我一眼, 哼道:「也就是衛凜讓著你, 若你不是我親閨女,我都想罵上兩句。」
為了不挨罵,我隻能告訴她, 衛凜近日營中有事無法歸家, 並非夫妻不和。
「哎呀,那軍營哪裡比得了家裡, 吃不好住不好的……對了, 我讓廚房做些飯菜, 你送去給他吧。」
於是,待我提著食盒來到軍營, 便聽到了關於我的闲話。
演武場的比試剛結束,有人喊道:「將軍,今日得闲, 您與我們一同去醉仙樓喝酒吧。」
衛凜笑著說:「你們去吧,記我賬上。」
「將軍一同去熱鬧熱鬧啊。」
另一個人大笑著起哄:「咱們將軍那是成了家的人, 要回家哄老婆的,你個光棍懂個屁!」
圍著的將士們哄笑著:「若論妻管嚴, 咱們衛將軍可是京都頭一份。」
一個粗狂的聲音嘟囔著:「在俺們村兒,婆娘要是多管事,打兩下就老實了。不過咱們將軍夫人細皮嫩肉的, 將軍肯定舍不得。」
細皮嫩肉的將軍夫人我,隨手撿起地上的石鎖, 擲了出去,好巧不巧地砸在那人的腳邊。
那人驚呼一聲,烏壓壓的一群人齊齊扭頭看來。
「抱歉, 手滑。」我盈盈一笑, 「不過,你剛才說,打誰兩下?」
衛凜見到我時,眼中流光溢彩,屁顛屁顛地小跑過來。
「夫人, 你來找我?」
「竟也長這般大了……」
「完衛」後來我才知道, 衛凜慣愛拿我當擋箭牌。
別人請他喝花酒, 他說:「家裡管得嚴,半點不敢沾。」
別人請他去吃飯, 他說:「我夫人已經備好了飯。」
別人送他美女, 他直接笑眯眯地提醒:「我家夫人最是善妒,明日她若提劍尋你,我可是攔不住的。」
……
總之, 就連他的副將問他冷不冷, 他都要提上一句:「這副護膝,是我夫人親手為我做的。」
歸家後,關上房門,我將腰上的鐵鞭抽了出來。
「衛凜, 你找打!」
衛凜卻扯著鞭子的另一端,將我拽到床前,薄唇輕啟:「請夫人賜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