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弱不禁風的高門貴女,卻在宮宴中一舉成名。
你若要問是哪一舉。
那就是……刺客行刺時,我輕輕一舉,將皇上舉過頭頂,救駕有功。
前來護駕的將軍衛凜慢我一步,目光警惕:「你是何人?」
我還未答,卻見有一刺客襲向他身後。
於是,我又是一舉,將衛大將軍……也舉了起來。
1
回到京都的第二日,便是長公主的百花宴。
爹娘來不及教導我禮儀,隻讓我少言慎行,莫做逾矩之事。
我怯怯地點頭,局促地跟著阿娘入席。
席上,鄰桌的許夫人與阿娘闲聊:「這位姑娘瞧著眼生。」
「是家中小女,自幼體弱養在山野,昨日才歸京。」
「竟也長這般大了……」
京都皆知,孟太傅家的小女兒出生時未足月,先天不足,體弱多病。更有高人為其算過命格,稱是早夭之相。
為護佑小女平安長大,孟太傅將咿呀學語的小女兒送至藥王谷,求藥王為其調理身體,直至及笄才將人接回。
許夫人打量著我纖瘦的身子,問道:「如今身子好了嗎?可有許配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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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還未答,我便掩唇輕咳,愈咳愈烈,就差將肺咳出來給許夫人看了。
許夫人立馬改了話頭,訕笑著聊起了現下時興的首飾。
連同那些躍躍欲試想過來搭話的夫人們也全歇了菜。
倒是阿娘一臉惋惜,恨不得探聽些適齡的男子好為我婚配。
歸家後,我安慰阿娘:「女兒才回來,還想在爹娘膝下盡孝幾年,順便將京都的男子多挑揀挑揀。」
阿娘嘆氣道:「隻怕經此百花宴,再無高門子弟願意求娶你。」
我將臉埋進帕子裡,真是差點笑出了聲。
2
我久居山野,爹娘覺得虧欠,便讓愛玩的二哥成日帶我四處闲逛。
京都繁華,入夜的落花街格外熱鬧。
隻是沒過多久,貪玩的二哥便跟我走散了。
我也不急,隨著人群走著逛著,吃著看著。
喧囂的街上,突然有人喊道:「小偷!我的錢袋!」
我微微側身,餘光瞄到一個身影橫衝直撞地擠開人流。
其他人要麼被推開,要麼急於躲開。
隻有我,弱柳扶風的嬌小姐,受了驚嚇呆站在路中央。
在那人撞過來時,我面上驚恐,手上卻不動聲色地點了他的穴位。
小偷瞬間手腳麻痺,摔倒在地。
而我則柔弱地打著旋兒被「撞開」。
一切都十分完美,除了本該跌坐在地的我,被人扯進了寬廣的懷抱中。
這人胸膛梆硬,肌肉緊實,身高體魄乃常年習武之人。
「姑娘,你還好嗎?」
我抬頭一看,好家伙,這不是軍功赫赫的將軍衛凜嘛。
出身名門望族的他認識滿京都的高門子弟!
我趕緊裝成一條渾身無力的死魚,將蘭花指壓在太陽穴上,扶著他的胳膊剛站直身子就掩唇猛咳。
「姑娘,我送你去醫館吧。」
「無礙,是舊疾了,緩一緩便好。」
這時,二哥正好尋來,一臉焦急地問我有沒有受傷,又向衛凜道過謝。
衛凜挑眉:「崇柏兄,這位是……」
「將軍有所不知,這是我小妹,自幼體弱養在外面,近日才回到京都。」
「孟姑娘剛才被賊人衝撞,似舊疾復發,崇柏兄還是早些帶她歸家,尋個大夫瞧瞧。」
二哥慌了神,緊張地看向我:「舊疾?」
我一時語塞。
咳吧,怕嚇壞二哥。不咳吧,似乎不符合我的人設。
於是我幹脆暈了過去。
第二日,滿京都皆傳,孟家的病秧子千金被賊人衝撞,一病不起。
我在院子裡一手嗑瓜子,一手舉石鎖,看阿娘將罰跪的二哥罵個狗血淋頭。
3
再次見到衛凜,是在宮宴之上。
聖上宴請百官和家眷,我隨爹娘入宮赴宴,在門口遇到了衛凜。
他竟還記得我,與我寒暄:「孟姑娘的身子好些了嗎?」
我盈盈一拜,嬌滴滴地答:「託將軍的福,已經無礙了。」
入席後,我娘兩眼放光地問我如何與衛凜相識。
「娘,人家衛將軍隻是客套一下,您可別想歪了啊。」
阿娘嘆氣:「也是,聽衛將軍剛才的話,像是聽信了外面的風言風語,以為你是個病秧子。」
我安下心來,看宴上歌舞升平。
說時遲那時快,有一舞女竟從腰間抽出軟劍,襲向玉階!
玉階之上,乃是當今聖上!
「護駕!」
話音剛落,又有數十黑衣人自梁上落下。
殿上百官逃竄,尖叫聲起,衛凜帶著侍衛與刺客戰作一團。
混亂中,我奔向玉階,剛站到皇上身旁,那舞女的軟劍便劈了過來。
我急中生智,雙手叉在皇上腋下,輕輕一舉,便將皇上舉過頭頂挪了位置,讓那舞女撲了個空。
正巧衛凜甩開刺客趕來,抬頭一看……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瞬間瞪得像銅鈴。
「你……你究竟是何人?」
好家伙,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能懷疑到我身上來。
趁他跟舞女纏鬥,我將皇上交給侍衛隊,一回身便看到有一刺客偷摸地襲向他身後。
「將軍小心!」
我扯過他的胳膊,輕輕一甩,將他抡過頭頂,躲過一擊。
衛凜臨空借勢踹開刺客,挑眉問我:「孟姑娘當真體弱?」
我盈盈一笑,夾起嗓子:「當真,人家的胳膊好酸哦。」
4
宮宴之後,我在京都一舉成名。
我的人設從弱柳扶風的病秧子變成了可拔山舉鼎的大力怪。
坊間傳得神乎其神,據說那日皇上遇刺,我一根手指便將御案彈飛,一下砸死三四個刺客。又說我纖手一舉,皇上便在我掌間旋轉跳躍,安然無恙……
「還有啊,他們還說你美女救英雄,一掌拍死熊,在數十名刺客手中救下衛凜將軍。」
吃飯時,二哥將茶肆酒樓裡的談資講得繪聲繪色。
我爹胡子直抖,我娘唉聲嘆氣,大哥眉頭緊皺,二哥津津樂道,三哥拍手叫好。
整個飯桌就我淡定,其實恨不得叉腰仰天長笑。
「娘,之前京都皆傳我體弱多病,您整日嘆氣,如今都知我力壯如牛,您便高興些吧。」
阿娘嘆的氣都要將桌上的菜給吹涼了:「你叫我如何高興?現下將你傳得如母夜叉一般,誰敢娶你?」
我無所謂道:「興許就有人喜歡我這款呢?若是沒人喜歡,隻能說他們眼光不好。」
大哥松了眉頭,給我夾了個雞腿:「你不在意便好,嫁不出去哥養你。」
二哥擠眉弄眼地猛出主意:「那些細胳膊細腿兒的弱雞公子自然是不敢求娶小妹,可咱京都的武將也不少啊。」
阿爹一聲冷哼,又端起了那副「軍中糙漢豈能配上我閨女」的架子。
三哥拍案而起,猛藥直下:「我看衛凜不錯,明日我就將他逮來給小妹過目。」
5
大哥身在朝野,二哥志在玩樂,三哥任職軍中。
原以為昨日皆是飯時玩笑,卻不想,今日衛凜果真跟著三哥來了家中。
三哥這人沒點分寸,不派人來喊我去前院待客,竟直接將客人帶到了我這裡。
所以衛凜來時,我正在院裡……舉缸。
若非這缸裡有我精心養的睡蓮和錦鯉,四目相撞時,我真的差點兒把缸給擲出去。
我忙將水缸放下,嬌滴滴地盈盈一拜。
衛凜面色微僵,唇角抽搐地回了禮。
隻有我那直腸子三哥不覺有異,還傻乎乎地說:「以後這種事喊三哥就好,哥身上有的是力氣,怎能讓你一姑娘家做這粗活。」
說完他就去抱地上的水缸。
抱了一下,又抱了一下,他憋紅了臉也隻挪動分毫。
呃……這可不就尷尬了。
「嘿,這缸,還挺重哈。」
我將他扯到一旁,悄聲問:「你怎麼真把他帶來了?」
「自然是帶來給你過目啊。不過今日說來也巧,我去營中尋他時,他正巧說有事要來見你。」
有事?
我狐疑地回頭,卻發現衛凜在偷摸地嘗試舉缸。
見我在瞧他,他也不窘迫,大大方方地……跪下了。
跪下了!
衛凜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正要說話,我三哥不幹了。
「你小子,我帶你來是給我妹妹挑揀的,我妹還沒同意呢,你擱這兒逼婚吶?」
卻聽他說:「崇煥誤會了,我這一拜,是想……」
三哥吼道:「你小子想都不要想!」
「是想拜令妹為師。」
6
全家的希望破滅了。
他們原指望著從京都的武將中挑揀一位年紀相當的小將軍與我成婚。然而年紀合適的,大多已有婚配,未婚配的要麼長得醜,要麼品行差。
隻有衛凜,長得俊,家世好,得聖上器重,風評也好。
可惜,他已拜入我門下。
那日他說想拜我為師,我自然滿口答應,省得家裡總惦記著將我嫁給他。
「這拔山舉鼎之力,非天生神力,而是內功修煉。衛將軍聰慧,想來功力大成指日可待。」
衛凜又是一拜:「求師父指點!」
於是,一連幾個月,隻要衛凜得空便來孟府求我指點。
這日子久了,京都便又起謠言。
說那日宮宴上孟家千金美女救英雄,英姿颯爽斬獲將軍芳心,引得衛將軍茶不思飯不想,隻能頻頻上門以解相思之苦。
還有人說,堂堂將軍不惜要做孟府的上門女婿。
「胡扯!衛凜看我的眼神跟看他爹娘沒甚區別,正直堅定得恨不得為我養老送終。」
阿娘聽了又開始嘆氣:「多好一小伙子,怎麼腦子跟缺根弦似的,你長得如花似玉,他居然隻想拜你為師?話說,這自古以來,師徒之戀……」
「咳咳!」我一把捂住阿娘的嘴,繼續猛咳,「咳咳!」
這次是真的差點把肺咳出來,不為別的,隻因衛凜此時正站在阿娘身後。
我端著做人師父的做派,老氣橫秋地問:「徒兒,你來了。」
衛凜手裡提個油紙包,恭恭敬敬地奉上:「師父,您上次說想吃城西的脆皮鴨,徒兒便買了幾隻孝敬您。但是買的時候隻剩三隻了,若是不夠吃,徒兒明日再去。」
「雖然以往為師都是吃四隻,但最近在減肥,三隻也是夠的。」
衛凜放下心來,又問:「那明日徒兒下朝便去李記買您想吃的肉包吧,不知十個夠不夠?」
我還未答,隻聽阿娘又一聲嘆息,看看我,看看他,抹著老淚走了:
「真是作孽啊。」
7
師父飛書而來,命我去尚書府辦件事。
這差事本是大師兄的活兒,可大師兄卻跟師父說:「反正小師妹在京都,支使她去幹能省下一大筆車馬費呢。」
我那摳門師父一合計,可不是省錢嗎?於是這活便成我的了。
所幸倒也不費什麼事,隻不過是夜入尚書府,尋個沾了人命的賬本罷了。
這日崔尚書辦宴,府中熱鬧,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我一身黑衣,腳尖輕點,便無聲無息地落入院中。躲開巡邏,敲暈守衛,輕輕松松潛進書房。
師父信中交代,這崔尚書的書房中建有密室,重要之物皆在密室之中。
我左摸右摸,尋了好久才在黑暗中摸到開關,潛入密室找到賬本後,我便想著把門再關上。
結果摸向那處時,手感卻不大對勁。
這是什麼東西?嘖,再摸摸。
「摸夠了嗎?」
黑暗中,一道凌厲的掌風迎面襲來。
嚯!好拳腳!
我擔心打鬥聲會引來守衛,無心戀戰,隻閃躲著向外逃。
隻是這人似乎也不想引人注意,拳腳克制,並未弄出大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