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到了考試那日,周令嬌難得露出笑意。
這些日子我被姜年喜護著,日日出入公主府,外界傳我飛上枝頭,攀上了公主。
可把周令嬌氣壞了。
見我走過來,她盛氣凌人道:「周雪芙,你得意不了多久了,等今日考完,你就該灰溜溜地滾回你的馬廄了。」
我朝她頷首,再看她的眼神,帶著些悲戚。
這一個月,我時常受長公主燻陶。
她是個奇女子。
這輩子建功立業,從未在兒女情長上停留。
未曾嫁人,也未曾有一兒半女。
她打破了我對女子的認知。
讓我清晰地知道。
原來並非所有人都像周令嬌這般。
想想長公主再想想周令嬌,我突然覺得她可悲。
終其一生追隨男人,以男子榮為榮,這般渺小。
考試很快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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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站在太學殿外,忐忑地等待。
這次批閱的是沈從宜。
他帶著一卷名單,長身玉立,君子端方,朝我們微微頷首。
「伴讀人選已出,感謝各位這三個月的不辭辛勞……」
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說完。
他清潤嗓音流瀉,念出了我的名字。
姜年喜因著武學滿分,也在其內。
但周令嬌卻落了榜。
一時間她恍若瘋魔,指著我大喊大叫:「怎麼可能?我沒進周雪芙進了,你們在跟我開玩笑嗎?她是什麼身份?我才是周家的嫡女,未來的太子妃啊!」
看熱鬧的男子不少。
他們搖搖頭,看周令嬌的目光,恍若看著笑話。
27
入選了伴讀,所有人便搬去了公主府。
我又過上了日日給公主按摩的日子。
隻是這次,我每日可以多留半個時辰,公主會派手下的女官教我些東西,她甚至會親自點撥我幾句。
我的知識飛速充盈起來。
公主看我的目光也越來越滿意。
又到了冬日。
皇後舉辦賞梅宴。
公主領著我前去參宴。
席間她去找皇上,我被留在後院。
這時,周令嬌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過來。
她的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周雪芙,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我站於梅花下,迷茫地看著她。
她冷笑了聲:「今日的宴會,皇後娘娘會正式給我和太子賜婚,年後我便會同太子成親,成為太子妃,而長公主她已經老了,這天下終歸是要落到年輕人的手裡,到那時,你還不是任由我搓圓捏扁嗎?」
我近日和女官學了些觀天象。
聞言指了指晦暗的天空,道:「要變天了。」
周令嬌聽不到,冷哼了聲,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又離開。
陳賽從假山後跳出來,唇畔帶笑,眉目卻是陰鬱的:「若我是你,便撕爛她的嘴。」
我理了理衣擺:「可惜你不是我。」
他輕嗤了聲,又道:「女子們都在前院展示才藝,你不去拔頭籌嗎?」
我奇怪地瞥他一眼。
「我為何要去?」
「以你的才幹,壓她們很容易。」
「我為何要壓?她們願意展示,那是她們的興致,可我沒有興致在男人面前爭奇鬥艷,引他們評判。誰也評價不了我。」
我的話傳入長公主耳中。
她眸光熠熠,點了點我的額頭:「你倒是同我越發像。」
這時皇帝和皇後駕到。
長公主收起嬉笑神色,目光冷了下來。
我不禁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長公主在謀劃什麼。
我願意助她。
28
皇後座下是太子。
他仍是清風朗月,臉色卻不大好看。
隨後,皇後宣布賜婚的事。
我看見姜年喜的臉瞬間就白了。
恍惚想起去歲,她笑著說隻拿姬昱當兄弟的話。
我喝了口果酒。
周令嬌迫不及待地起身接旨,期期艾艾地看向太子。
眸中滿是含情。
姬昱沒什麼表情,下顎繃得緊緊的。
我猜是姜年喜同他說了什麼,才讓他如此乖順地認命。
我爹和白夫人也來了。
周遭霎時響起各種「恭喜恭喜」的聲音。
我爹笑得跟新娶了兩房老婆似的。
白夫人也忘記了拿捏貴婦姿態,捂著嘴「哦呵呵呵」地笑得跟老母雞一般。
我又喝了口果酒。
就在這時,天雷滾滾。
原本還疏朗的天色,立馬如山雨欲來,黑雲沉沉地壓了下來。
欽天監也在此。
之前給算命的那個老頭也在此。
見著這般天降異色,幾人臉色皆是一變。
然後閉著眼,嘴唇翕動,開始卜算。
一刻鐘後,他們滿頭大汗地睜開眼。
顧不上席間其樂融融的氛圍,突然站出來,朝著皇帝跪下,大聲喊道:
「錯了,皇上,錯了啊!」
此言一出,滿堂臉色皆變。
長公主饒有興致地支著下巴,像是看笑話似的看著慌亂的眾人,還有心情嗑瓜子。
我恍然想起之前長公主同我說過的話。
「天命凰女?真是好笑!皇帝唯恐實權落到我手裡,怕我篡位,所以才去找欽天監算他的生路,結果就算出來個什麼天命凰女!將一國之興衰,寄託於一個閨房女子身上,真是出息!
「去他的天命凰女,本宮才不信,本宮偏要逆天而行!」
29
天的確要變了。
皇帝率先鎮定過來,一拍桌子,怒不可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已經給太子和周令嬌賜婚,能有什麼錯?」
欽天監哆嗦著嘴唇,看看太子,又看看周令嬌。
「總歸是錯了,這樁婚事一成,皇上您求的東西就錯了啊!若問題不在太子身上,那便是,那便是……」
所有人將目光落到了周令嬌身上。
若問題不在太子身上,那就在她身上。
「周令嬌,並非周家所出的天命凰女,而是另有其人!」
「可周家還有女兒嗎?」
「有的,有的……」
雷聲滾滾襲來。
席間剎那陷入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至我的身上。
我穿著暗紅色的宮裝,淡然地捧著斟滿果酒的杯子,施施然一笑。
皇帝幾乎瞬間將目光鎖至我身上:「你是何人?」
皇後面色慘白。
但還是努力穩住嗓音,道:「她是周家的庶女。」
席間有片刻騷動。
「庶女?庶女也配做太子妃麼?」
「會不會是欽天監弄錯了?」
「周家除她還有旁的女子麼?」
「沒有。」
「既沒有,不是周令嬌,那便是她,出身卑賤又如何,天命認她啊。」
我爹聽著所有人越發大聲的討論。
他突然深深跪拜下去,不顧白夫人和周令嬌慘白如紙的絕望神色,大聲道:
「皇上,皇後,周雪芙算不得庶女,算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