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涼呼了一口氣,“霍濟舟前面把華聞的股份賣掉不少,根本填不了這個窟窿吧?”
葉輕蘊輕笑道:“不要忘了,還有顏藝珠這個擔保人”
“顏藝珠舍得把自己的身價全用來救霍濟舟?”,許涼覺得按那位大小姐的行事風格,怎麼看怎麼懸。
葉輕蘊搖頭,“顏藝珠的錢大多投在樓盤裡面,霍濟舟則在拍地的時候就花費得差不多了。霍濟舟坐牢是板上釘釘的事,這樣也好,到裡面去給他老子盡孝”
他雲淡風輕地說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但許涼知道,這裡面一定有他在推波助瀾。
看著他把孩子抱起來,額頭抵著豚豚的小腦袋,聞著他身上的奶香味,笑道:“臭小子趕緊長大,否則你爸媽給你生小妹妹還得顧著你”
豚豚才不理他,小小打了個呵欠,十分高冷的樣子。
許涼則嗔他一眼:“胡說八道”
隨著銀行對霍濟舟轟轟烈烈的起訴,後者幾乎兵敗如山倒。
霍家一門兩犯成為枝州民眾茶前飯後的談資。顏藝珠作為擔保人,一口咬定自己拿不出錢來幫霍濟舟填這個窟窿。
她守著一座還沒怎麼開始,就已經爛尾的樓盤,隻好去求助父親顏遠航。
顏遠航沒有見她,人在英國根本不接顏藝珠的電話。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無所有了,金錢,地位,還有親情。
什麼都沒有了。
顏藝珠對著黑洞洞的狂野,哈哈大笑,幾乎笑出眼淚來。這裡曾經是她和霍濟舟想要翻身的地方,現在卻冷得像一座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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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一無所有的顏藝珠,對她來說,比死亡更讓她難受。
晚上忽地下起了一場雪,紛紛揚揚。所以守工地的張老頭兒等雪停了才去上班。
這麼大一個工程,說停就停了,聽說連大老板也被人抓進牢裡。他做完這個月就不做了,因為工地隻發到這個月的工資。
他照常去搜撿一些破銅爛鐵去賣,也算一筆收入。當走到剛起的地基後面,發現地上躺著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靜靜地。她身下有一攤凝固的血,在光線之下顯得有些柔嫩,甚至帶著顫巍巍的抖動。
張老頭壯著膽子,希望她還活著。
可把手往她鼻息底下一伸,希望就破滅了。
顏藝珠的自殺在枝州並沒有掀起多大的波瀾。一個窮途末路的人灰溜溜地離開人世,知情者大多隻唏噓兩句,轉過身,依舊歌舞升平。
而遠在英國的顏遠航對此一無所知。他守在這座四季如春的小島上,陪著剛團聚不久的兒子曬太陽,看報紙,或者說起自己年輕時的故事。
寧嘉謙一如既往的安靜,他眼睛清澈見底,但一動不動的時候,又讓人覺得他有心事。
每天他的病房裡總是整個療養院最熱鬧的地方,親人朋友都在,他笑著聽他們談天說地,或者聽小島上的教堂做彌撒,不遠處傳來一陣陣梵音。
對於生死,他看得很淡,總覺得這段時間,是他從閻王爺的生死簿上偷來的。
等晚上的時候,他一個人,對著滿房間的照片,總會一張張地仔細看。
上面是他和許涼的婚紗照,隻不過是合成的。因為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說英國的小島很美,綠草如茵,人文秀麗,每一處都可以構成一個景點,美得如同仙境。
如果照婚紗照,一定要到這裡來。
到現在,隻有他一個人記得這些話了。可他不會抱怨,因為照出來真的很美。
許涼接到寧嘉謙的電話是在一個下雨天,她剛逗著豚豚說:“你看,今天老天爺一直在哭呢”,手機就響了。
她把孩子放到嬰兒床上,接電話的時候很意外。因為寧嘉謙去英國之後,他們就沒有聯系過,所以許涼十分意外。
“我正要去向姜奕索要你的聯系方式,你就打過來了”,許涼笑著說。
“在英國總要適應一段時間,所以就忘了要聯系你”,寧嘉謙的聲音聽起來很輕,甚至若有若無。
許涼心裡一緊,擔心道:“怎麼有氣無力的,身體還好吧?”,她一直擔心寧嘉謙昏睡幾年的後遺症會爆發。
寧嘉謙輕松道:“你簡直跟嘉柔一樣,覺得我是個溫室裡長大的人。我在這邊很好,別擔心”
許涼松了口氣,“這就好。曉楓呢,都還好吧?”
寧嘉謙看著牆壁上的結婚照,說:“我和曉楓結婚了,終於脫離了光棍行列”
“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許涼驚訝地說。
“嗯,我們沒有辦婚禮”,寧嘉謙頓了一會兒,但又急急開口,總怕沒有時間了,“雖然我已經結婚,但對於過去,我仍然想有個了結”
許涼不解:“什麼了結?”
寧嘉謙把電話拿遠了一點,等那陣氣緊過去,再次貼緊了耳朵,說:“我愛你”
許涼沉默,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寧嘉謙輕言細語地說:“嚇著你了嗎?以前我幾乎沒對你說過這句話,再不說,你就聽不到了”
許涼嗓子變得很澀,她聲音低低地說:“對不起”
寧嘉謙:“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我愛你,這過程已經是禮物”
許涼眼淚滴到豚豚額頭上,兒子瞪著黑亮的眼睛看她。
趕緊把那滴淚抹掉,她還沒開口說話,寧嘉謙就說:“再見,阿涼”
他聲音輕得像一縷風。
掛斷電話,寧嘉謙覺得自己五髒六腑在身體裡面翻湧。他對著正前方依偎在一起的自己和許涼笑了一下,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溢了出來。
接著旁邊的儀器“嘀”的一聲,長久地拉成了一條直線。
這聲音很輕,卻像一縷魂魄飛到枝州,應和著那場冬天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