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陰雨一停,許涼就準備去潘家看一看。
很久沒有去探望外公,他老人家每每打電話過來問候,都處處顯出想念之情。
許涼帶了一幅清朝山水畫,包好了乘車往潘家去。
她到的時候潘宇東正準備出門,他許久沒跟許涼照面,立刻推遲了行程,說要陪陪她。
聽管家說,外公正在垂釣,潘宇東就陪著她慢慢走到後院的河邊去。
一看她笑語嬌聲,更添了幾分情致,潘宇東感嘆道:“過年爸媽回來還擔心你和輕蘊結婚多年無子,現在可好,真是圓滿”
許涼抿唇一笑,“就是緣分到了而已。家裡的長輩都發急,他倒沒怎麼催過”
潘宇東點了點頭,“你懷孕後統共也隻來過兩回,爺爺嘴上不說,但天天讓人仔細打掃你的房間。家裡的書畫也開始整理編冊,說將來要傳給他的曾外孫的”
“它還這麼小,哪懂這些。萬一:上不了這條道,不是暴殄天物麼?”
說話間已經到了地方,潘老悠然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背微微佝偻著,一動不動地盯著魚漂。
“外公”,許涼怕驚走他的魚,小聲叫道。
她話音剛落,潘老立刻提了魚竿,一條活蹦亂跳的鯉魚就上鉤了。
潘老笑呵呵地說:“你一來就有不小的收獲,果然年年有魚啊”
潘宇東佯裝不服氣地說,“爺爺,您怎麼不說是沾了我的光?”
潘老瞪他一眼:“不是說上班去了嗎,怎麼還要討這個嫌打擾我和阿涼說話?”
潘宇東笑著摸摸鼻子,投降道:“好,好,您和阿涼聊著,我這個保鏢也算功成身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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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衝著許涼眨了眨眼睛。接著就轉身要去公司。
河邊沒有可以坐的地方,潘老又不能讓許涼跟自己似的隨便坐在石頭上。於是讓管家去找人給她搬張椅子來。
管家應了,不能讓許涼多等,於是飛速地去找人。
“最近看來是養得不錯,肚子裡的寶寶又大了一圈”,潘老喜上眉梢,和許涼說話,魚也顧不上釣了。
這時候許涼要的椅子來了,隻見家裡兩個警衛員抬著,一路跑著前進。
她道了謝,坐下,習慣性地摸了摸肚子,說:“倒是沒怎麼折騰,就是有些苦夏,身上犯懶,不愛動”
潘老一聽沒有大問題,心裡松快很多,說:“這就好,雖然現在生孩子的條件比以前好,但還是要處處小心。我雖然盼著你來,但能少勞動就少一些”
許涼嗔道:“那孩子想外曾祖父了該怎麼辦?”
潘老扭頭正要答,但看見許涼身後來人,長著嘴唇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許涼見他表情有異,也同樣扭過頭,看見潘婉芸穿著一身印花無袖旗袍,腳上的鞋綴著紅寶石,有點繡鞋的樣式。她行雲流水地走過來,那微尖的鞋頭使她的腳像兩隻船在地上劃著。
她整個人更像是從民國畫報上走出來的人物。
許涼同她短短地目光一觸,又移開了。
潘婉芸柔和一笑,說:“宇東剛走,跟我說阿涼也在,果然是這樣”
她語氣輕輕地,有一點猝不及防的喜悅。但言談間又很平常,宛如一位熟稔的長輩。
這種氛圍對許涼來說最為舒心,不用糾結情緒與稱謂,一個笑容就可以模糊所以的尷尬隔閡。她微微仰頭,發現雨過天晴,枝椏樹葉之間的縫隙,有明光的光照耀下來。
☆、296.蓮子苦心
許涼全身繃了一下,然後才漸漸松弛起來。
潘婉芸的視線在她身上轉了好幾圈,才收回來。
長輩站著,自己坐著到底不好,剛動了一下,潘婉芸溫和問道:“想要什麼嗎?我幫你去取”
許涼身體隻好又坐了下去,搖了搖頭說:“謝謝,不用了”
潘婉芸對於她的客套滿心復雜,但轉念一想,到底和自己說著話。心裡又漸漸釋然。
潘老掃了一眼氣氛怪異的母女一眼,站起身來,收了魚竿,不疾不徐地將岸邊的器具都收拾妥當,這才說:“河邊湿氣重,我們還是回宅子裡說話吧”
潘婉芸點了點,許涼的手一撐在椅子扶手上,她便過去扶著。
“外公腿腳走路慢,我們跟著他就行了”,其實是想提醒她慢慢走,不著急。
這份小心翼翼的關心,讓許涼實在說不出拒絕她的話來。感覺扶在自己小臂上那種柔軟,溫暖的掌心,就像小時候的夢一樣美好。
她的睫毛顫了顫,低聲說:“謝謝”
潘婉芸道:“不用,嘉暉跟我說,你一切都好。料想你在官邸肯定會被照顧得很好,不過生孩子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自己的感受最為真切,還是要處處留心”
溫言細語的關切,還有語氣當中淡淡的擔憂,讓許涼心裡那股陌生消去不少。
嘴邊那句“謝謝”在舌根底下打轉,但似乎她並不想聽自己這樣說。
潘老在前面走得快一些,就是想留出空擋讓母女兩個多一些相處的機會。
如果兩人都靜下來不說話,氣氛就顯得太尷尬,於是許涼又問:“嘉暉呢?雖然他每周到官邸來看我一次,隔幾天倒是怪想他的”
潘婉芸有一點羨慕嘉暉地說:“你時時念著他,那小子的福氣可真不差”
許涼抿唇,不知道該如何答她。
一進客廳,潘老便不知蹤影,等許涼和潘婉芸闲聊一會兒,他才興致勃勃地從樓上下來。
他把手裡的裝修圖紙擺在外孫女和女人面前的茶幾上,頗有些自得地說,“看看,我連寶寶的房間都準備好了。先裝修起來,將來阿涼一家子過來小住,也不會手忙腳亂”
其實潘宅他們夫妻兩個也很少過來住。但老人家一片熱忱,許涼自然不會潑冷水,便說:“好啊,不過您把牆壁上漂亮寶寶的圖片摘了吧,萬一我肚子裡這個長得不如人家好看,豈不是會自卑?”
潘老十分有信心地說:“你和輕蘊都外貌出眾,將來孩子肯定也會贏在基因上。不過摘下來也好,省得牆上的寶寶沒它漂亮,我曾外孫會驕傲”
許涼聽後,不禁抱著肚子笑了起來。
潘婉芸在一旁忘了揚起嘴角,她聽不見其他話,隻是靜靜望著許涼。看自己在二十多年前揉進這個活潑靈動女子身上的血脈,怎樣施展一嗔一喜。
許涼自然發現她眷戀的目光,隻是沒有望過去。
三人闲談了好一陣,潘老像得了健忘症一樣,將在河邊問過許涼身體狀況的話又問了一遍。
許涼剛開始還狐疑,後來掃到潘婉芸聽得凝神的樣子。這才反應過來,於是說得更為仔細。
潘老當然察覺許涼言語中的變化,目光在母女兩個身上掃了一圈,心裡微微發熱。
潘婉芸時不時插句話,她生過兩個孩子,深諳其中的注意事項,不露聲色地娓娓道來。
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有一種吟詩般的淡雅,從側面望去,能看見她白皙修長的頸。
許涼甚至能聞見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甜氣息,像蘭花,又像茉莉。
到了中午,三人吃過午飯。氣氛比剛開始輕松了不少,許涼和潘婉芸會偶爾說兩句話。
看她老是去夾拿到紅燒肉,潘婉芸笑道:“哎,我小時候也最喜歡那道菜”,言下之意是,女兒的喜好像足了自己。
於是臉上的笑容晶瑩,還有一份孩子氣的得意。
潘老點頭,給女兒和外孫女各夾了一塊紅燒肉,不經意地說:“要不然怎麼是母女呢?骨子裡的東西變不了”
許涼拿筷子的手一頓,拿眼覷了一下潘婉芸,她也沒動,似乎屏息等著。於是許涼垂下眼睛,喉嚨口“嗯”了一聲。
潘婉芸愣了一下,簡直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接著她用公筷,也給許涼夾了一塊紅燒肉。
吃完午飯,潘老不知是真的困了,還是特意給母女兩個留時間說話,稱自己困了,便上樓去。
潘婉芸和許涼坐在廊檐下,感受著徐徐和風。母女兩個氣質有些相似,一個成熟,一個靈動,不說話也是個很美的鏡頭。
“有一年去北方過的冬天,那裡廊下會結一層層的冰稜條,大人敲一塊下來,用毛巾包了拿給小孩子玩兒。回到南方,老盼著大自然的玩具,根本不知道南方是沒有這一景的”,潘婉芸說著自己的故事,起了話頭。
許涼看著廊檐底下,點頭道:“以前九哥帶我去北京,他的外公那裡過冬,看見過。的確很晶瑩漂亮”
潘婉芸道:“說起冬景,還是山裡面的漂亮,雖然冷,但卻是最純淨的世界。”
她好奇道:“冬天不會封山嗎?”
“的確會,不過我信道,也信佛,隻要能讓我實現心中所盼,再多的神佛我也要去求一遍。也不知道各路神靈會不會覺得我貪心”,潘婉芸徐徐說道,自己也笑自己痴。
說完她從自己的手袋裡拿出一串檀木佛珠來,看起來年頭不小,帶著沉沉的光澤。不太起眼,但一看就知道是她貼身的物件。
“這是我小時候,你外婆特意給我求的,保平安,請了大師開過光的。雖然你可能不信這些,但我還是想送給你”,潘婉芸眼睛裡帶著一點熱望。
許涼遲疑著,想了想,不願拂她的意,所以小心收下了,然後跟她道謝。
潘婉芸說:“你不要說謝謝,拿我跟嘉暉一樣。在他面前你不會也這樣客氣吧?”
她半開玩笑地說,於是許涼眨了眨眼皮,點頭說好。
潘婉芸臉上有了那種揭開籠罩在頭頂陰雲的輕松笑容。她又說:“最近你都沒去花店,慕依怪掛念你的。她總說是不是你不能喝咖啡,於是也不肯去了,所以咖啡館硬生生開成了茶館,專賣補女人氣血的花茶。你如果有空,可以去嘗嘗”
許涼是後來才知道花店咖啡館是她與李慕依合開的。笑著說:“她從來也沒有跟我提過,最近身上犯懶,不怎麼出門。等哪天想出門了,一定去跟她討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