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大步離開醫院。
祈安醫院恰好就在枝州臨市,也就是嘉諾遊戲公司所在地。一走出去,浩蕩的陽光迎面撲過來,心裡卻明媚不了。
許涼大步走到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說了一個地址,便讓司機開車。
到了姜奕和陸琮公寓的大門前,許涼下了車。
站在這兒她才想到,或許姜奕兩口子並不在家裡。可不管怎麼樣,總要試一試。
憑著記憶找到了姜奕夫妻家所在的樓層,許涼拿不準是哪道門。
她閉著眼睛仔細回憶了一下,站到最深處的那道門前。
許涼手試探著放在門鈴上,正要按下去,門開了,姜奕穿著一身休闲衣服出來,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人。
“幾天來得很突然,忘了給孩子買禮物”,許涼走哪兒都記著禮節,現在顧不上,隻好說聲抱歉。
姜奕招呼她進屋,“我正想出去買些調料,陸琮——”,她揚聲衝廚房裡喊了一聲,“你看誰來了?”
陸琮身上戴著圍裙,手裡拿勺就出來看。一見是許涼,也微怔道:“真是稀客”
在商場上也磨練了好些年,陸琮當然看出許涼的不對勁,特別是她的眼睛,又紅又腫。
夫妻兩個暗中對視一眼,心裡都不禁嘆息。
許涼問:“你們家寶寶呢?”
“上幼兒園呢,今天不是周末,中午不回來吃飯”,姜奕撐著笑臉,看許涼坐在那兒,身體不動,像一座雕塑。
陸琮招呼說:“你們先聊著,馬上就能吃午飯了”,說著又鑽進廚房,繼續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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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廚房裡傳來熱鬧的做菜聲,許涼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她看著姜奕,輕聲道:“我今天,去見過嘉謙了”
姜奕全身僵住了,臉上徹底沒了笑容,“你都知道了?”
“原來,你們都瞞著我,還瞞了這麼多年”,許涼連說話的力氣都快耗盡,所以聲音很細。
姜奕嘆了一聲,“可你已經結婚了啊。我和陸琮都知道,你為什麼要嫁給葉輕蘊。這事我們跟嘉柔解釋過,可那孩子太偏執,一句都不肯信。這些年,她一直在查他哥哥的事”
許涼身體顫了顫,“她那次讓我過來找孫思和,難道你們都知道——”
姜奕苦笑道:“是的,可那有什麼辦法。葉輕蘊是什麼人,嘉諾對他來說就是一隻螞蟻。是我和陸琮太自私,不肯拿多年的心血去以卵擊石。這些年,我們隻能竭盡全力幫著照料嘉謙”
許涼手指緊了緊,嘴唇輕輕顫抖,“三年前,他怎麼會出車禍?”
姜奕深深看她:“車禍並不是偶然,他出事,是因為有人對他的汽車做過手腳”
許涼心裡揪了起來,“那你們抓到兇手了嗎?”
姜奕搖了搖頭:“沒有,這事在警方那裡也是一樁懸案,到今天也沒能找到幕後兇手”
幕後……兇手?
許涼喉嚨發幹,聲音沙啞道:“你們懷疑是九哥,對不對?”
姜奕模稜兩可地答:“在沒有證據之前,誰都有嫌疑”
“我了解他的為人,這麼卑劣的事情,他不屑為之”
姜奕卻不這樣認為:“不屑?你未免把他看得太善良。要他真的清清白白,何必對嘉諾做手腳?”
許涼沉默了一會兒,“就是因為他對嘉諾出手,反倒有蹊蹺。如果他真的有心取嘉謙性命,直接動手就可以了,何必還要多此一舉,繞到嘉諾頭上”
姜奕有些生氣,“他是你丈夫,你當然向著他說話”,她脫口而出道,“你知道他出車禍那天,為什麼把車開得那麼快嗎?就是為了去找你!去挽回你!”
許涼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裡面盛裝著太多震驚,痛楚,現在臉上才會出現那種類似麻木的神態。
耳朵旁一再回放著姜奕剛才那番話,好像整個人身處迷茫幻覺當中。
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姜奕看她魔怔了似的,一下子慌了,怪自己把話說得這樣重。她搖著許涼的手臂焦急道:“阿涼,你怎麼了,你說句話,別嚇我啊!”
許涼被她的聲音打開某個穴道一樣,突然眼淚橫流地大笑起來。笑聲尖利,悽涼,回蕩在公寓的每個角落。
她沒有想到自己到了現在,才知道自己負債累累,才知道有個人因為自己在病床上躺了三年。
就像衛曉楓說的,自己竟然心安理得地過上了溫馨平靜的日子。
她不知道平靜之後,原來有滔天駭浪!
姜奕在一旁嚇得直哭,她從朦朧的淚眼當中,看見許涼額角微鼓的青筋。原來一個人在絕望的時候,是這個樣子。
許涼笑夠了,也哭夠了。她完全克制不住傷心難過,哀莫大於心死。
約摸過了半個小時,她才平靜下來,本來就腫的眼睛,又添了厚度。
她嗓子都哭啞了,扶著沙發,顫巍巍地站起來,忍過那陣頭暈目眩,對姜奕說:“我得走了”
“午飯還沒吃呢”,姜奕抹了一把臉,很過意不去。
許涼搖了搖頭,“謝謝你們的好意,以後總會再見的”
看她此刻的狀態,姜奕實在不肯多勸,同時也很不放心,“你要去哪兒?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她垂著眼睛道,“我自己可以的”
“阿涼”,姜奕拉著她的手,語氣認真道,“你不用自責。嘉謙他很愛你,愛到可以犧牲性命的程度。如果有一天他醒了,也絕不會怪你”
許涼腦袋又往下垂了一截,“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寧願他恨我,怨我,懲罰我,這樣才公平”
寧嘉謙為了自己在病床上躺了三年,自己呢?
她沒有像最初的時候那樣,守住自己的心。她愛上了葉輕蘊。他們過得美滿幸福,都是因為另一個人的委曲求全換來的。
如果說在知道葉輕蘊對嘉諾設局之後,許涼對寧嘉謙有了愧疚;那麼現在,她覺得自己身上背負的是罪孽。
她甚至沒有臉面再去醫院探望,真的,虧欠太多了。
許涼急匆匆地告別,從公寓裡出來。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於是沿著街邊走啊走。
這條路是沒有盡頭的,她嘴唇抿了一下。忽地,街邊有一輛車開到她旁邊,裡面的人降下車窗,往外潑了一杯殘茶。
茶水糊了許涼一臉,車卻飛快開走了。
一旁的人見了,替許涼抱不平,說現在的人真在拼素質下限。
許涼抹了一把臉,衣服被打湿了。她這才被人驚醒了一樣,攔了一輛出租車,準備回枝州。
她幾乎是拖著腳步回家的,沒想到葉輕蘊竟然在。
許涼頓在門口,不太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副狼狽樣子。
她沒力氣解釋那麼多。
葉輕蘊沉著目光看她,問:“去哪兒了,這時候才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他的聲音有點想哭。一直都是他在為自己遮風擋雨,但這一次,誰也擋不住這份罩在她生命中的陰影。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使自己的嗓音聽起來正常一些,“去見了幾個老朋友,所以回來晚了”
葉輕蘊目光如炬,突然站起身來,大步往這邊來。
許涼不自禁往後退了兩步。
他上下打量一圈,冷聲道:“去見了什麼朋友,把自己弄成這樣?”
許涼剛想低下頭,就被他猛然捏住了下颌:“還有,你眼睛怎麼回事”
葉輕蘊語氣淡淡,可許涼知道,他是動了真怒的。
她臉色蒼白,一聲不吭。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問你話!”
許涼推開他的手,“我累了,抱歉,有什麼話等明天再說吧”
她像隻木偶一樣,往樓上走。
整整一天,許涼沒進過一滴水,一粒米。走到樓梯口,她腳下一軟,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
葉輕蘊語氣硬不起來了,擔心道:“你非要讓我擔心麼,嗯?”
說完,他將許涼一把抱起來,徑直上了樓。
葉輕蘊將她帶到臥室,給她放了水,讓她洗個熱水澡。
等他出來,許涼還維持剛才的坐姿,一動不動,好像在發呆。
葉輕蘊眉頭擰在一起,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側臉,擔憂道:“疙瘩,你今天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