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垣苦笑道:“許小姐有所不知,因為上次對你的冒犯,亞森的上級公司全都惱恨我們如此不知輕重,儼然把亞森晾在一邊了。娛樂圈中你是知道的,競爭的就是資源。現在總公司不肯松口,我們隻能落在後面了”
他話裡的意思呼之欲出,葉輕蘊是亞森上級公司的第二大股東,再加上他權勢滔天,總公司自然不敢得罪。現在亞森卻敢碰虎須,已經明明白白受了壓制,總公司為了不去犯葉輕蘊的忌諱,便同亞森劃清了界線。
葉輕蘊和亞森之間的不快,追根究底,心結就在許涼身上。如果她此時出現在亞森,就是在向外界釋放信號:葉輕蘊對於亞森的態度有所緩解。
趙垣要的,就是用這種信號,化解亞森的封凍。
說實話,許涼對於趙垣有些愧疚。他對自己在各方面都多有照顧,甚至十分縱容,是許涼心裡的十佳老板。
當初亞森年會的事已經時過境遷,她沒放在心上,但亞森卻為此遭受白眼。除了娶老婆的眼光不怎麼樣,趙垣其他方面都清清白白。
沉吟半晌,許涼在對方期待的眼神當中點頭答應。
趙垣一臉感激,“謝謝許小姐”
一行人進了亞森公司大堂,趙垣太太和許涼的糾葛,公司早就傳遍了。此時看起爭端的兩方化幹戈為玉帛,都不禁投來好奇的眼神。
許涼隻當沒看見,一路隻跟趙垣和吳敏川說著話,乘上電梯。
吳敏川到了地方就先下去了,許涼和趙垣一直到了他辦公室。
趙垣的總裁辦公室看起來簡潔大方,但裝飾和開闊程度自然比不上葉輕蘊的總裁辦。
助理給許涼上了茶,既然借口是喝茶,那上的自然是好茶。
“許小姐,不知道有沒有意向,繼續回公司上班?”,趙垣隨口道,即使明知她泰半不會答應,但總歸是闲聊,被拒絕也沒什麼可惜。
“暫時還沒這個打算”,許涼喝了口茶,滿口醇香,回味甘甜,果然不同凡響,便贊了一句,“老板的鐵觀音不錯”
見她話題扯到一邊去,趙垣便沒繼續說下去,另道:“上次的事,還未正式向你致歉。我太太對此也十分愧疚,她養尊處優慣了,處理事情的確有欠妥當,我替她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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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十分真誠,許涼也不好多說什麼,隻道:“沒關系,這件事已經翻篇了,老板不要放在心上”,再說這件事被害得最慘的不是我,而是你。
過場也走了,茶也喝了,許涼便告辭道:“打擾這麼久,我也該回去了”,說著她便站起身來。
趙垣手在桌面上一支,也要站起來,卻不小心碰倒了一個相框。許涼循聲看過去,上面是一個男孩子,長得十分清秀幹淨。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去細看,震驚地問趙垣道:“您跟他是什麼關系?”
趙垣將照片扶了起來,手在男孩子臉上摩挲了一下,臉色一下子變得慈祥,“這是我兒子”
許涼脫口而出,“你是嘉謙的父親?”
趙垣聽她明明白白提起兒子的名字,詫異道:“你認識嘉謙?”
許涼神情復雜地靜默片刻,“對,我和他是舊識”
趙垣兩隻眼睛忽地放亮,“那不知許小姐知不知道嘉謙現在在哪兒?”
許涼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和他許久沒有聯系了,不過他是嘉諾遊戲的創始人之一,你在那兒或許能找到他”
“嘉諾遊戲?我聽說過這個,隻是不知道嘉謙已經有了自己的事業,我真為他感到高興”,趙垣激動道,“也不知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他一向是那種隱忍堅強的孩子,我記得我把他領養回家時,他才十歲,不管什麼挫折困難,總是默默承受”
趙垣忽地滿是愧疚道:“是我不好,明明知道嘉謙的家人對他多重要,還非逼著他在我和他奶奶妹妹之間做選擇,讓他連高考都沒能參加。事到如今,我已經沒臉再見他了”
許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因為這個,當年嘉謙才沒能參加高考的?”
趙垣垂著頭,一聲不吭。
她還清楚記得,讀高中那會兒,嘉謙學習成績一直在年級上排名第一。
冷漠是寧嘉謙給許涼的第一感覺,他轉學到聯辰高中的那天,剛好是高一下學期開學。
那時候葉輕蘊早就在國外讀書,許涼好不容易習慣沒有他陪伴的生活。
老師走進教室,早讀的聲音停下來,然後介紹了新同學給班上的學生。
講臺上的男孩子個子瘦削,身材修長,單薄的肩膀上背著一個藍色書包。他長得很幹淨清秀,五官是那種能讓班上女同學倒吸一口涼氣的俊美。
他不愛笑,一本正經地報了一遍名字,便不說話了。眼睛直視教室後面的黑板,似乎將一切都納入眼底,又似乎在神遊天外。
好巧不巧,這個叫寧嘉謙的新同學,被老師安排在許涼後座。他做一切事情都默默地,許涼幾乎以為自己背後的座位上隻是一團空氣。
他們第一次說話是在一周以後,許涼的鋼筆不小心掉在寧嘉謙的座位底下了,還沒等她開口,寧嘉謙便先替她撿了起來,但卻沒有先忙著還給她,而是拿出紙巾,將鋼筆上的灰塵替她擦幹淨,才放到她手心。
鋼筆上似乎還帶著他皮膚上的溫度,讓許涼掌心微微發熱。不知為什麼,她的臉頰一下子紅了,細聲對他說“謝謝”。
寧嘉謙回應這句“謝謝”的,是他轉學以後,在這間教室裡的第一次微笑。
那時候許涼隻以為他外冷內熱,她要在很久之後才會知道,寧嘉謙是個多麼溫柔的人。
許涼一路回憶著往事,不知不覺已經出了亞森的大樓。
她沒想到趙垣竟然是寧嘉謙的養父,能進聯辰中學的人,家世自然不俗,那時候他對自己的家人說的不多,隻道家裡有父親,有奶奶,還有妹妹。
至此許涼才知道,他嘴裡的父親和奶奶妹妹並沒有聯系,他十來歲從寧家被趙垣接走,但每一個對他好的人,都是他的家人。
趙垣說,寧嘉謙是個身世坎坷的孩子。許涼此時自嘲一笑,她大概也在這份坎坷之中,又撒了鹽吧。
上了車,許涼讓司機繞著淮安路開了一圈,這才吩咐道回官邸一趟。
盛霜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邢二每天連翡城都來不及照管了,天天守著她,生怕有個差錯。
到了地方,盛霜正在院子裡曬太陽,她最近胃口好得厲害,大師傅便依著微娘開的菜譜,整天精心伺候著。
一看到許涼來了,盛霜趕忙笑容滿面地衝她招手,“孩子他表舅媽,趕緊來,鮮榨的果汁,還有黑糖核桃仁兒,不快點兒全給孩子們補充營養了啊”
許涼近了一看,盛霜的肚子簡直一天一樣兒,吹氣球似的。再看她的身形,整個橫向發展了一圈,但卻很受看,皮膚養得跟牛奶一個顏色,瞧著要多嫩有多嫩;氣色也好,臉頰跟滿是汁水的水蜜桃似的,白裡透紅,怪不得邢二當著人就要往上面親。
盛霜看她笑吟吟地盯著自己,立刻瞪眼威脅道:“不許舊事重提,現在我是孕婦,你可不能敗壞我的好心情”
許涼壞笑道:“哪樁舊事——邢二以為我沒看見,就偷親你的那件?”
盛霜氣急敗壞地說:“哪有你這樣的,哪兒是我的痛處你就往哪兒戳”
“你確定這是痛處?我看甜得要命吧,戳一下裡面能濺出蜜來”,說完便哈哈笑起來。
“孩子他爸,你趕緊來,有人欺負大寶小寶他媽”,單打獨鬥扛不住,盛霜立馬就出聲叫救兵。
邢二穿著一件淡藍色襯衫,袖子挽到小臂處就出來了。
見盛霜氣呼呼地等瞪著許涼,他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過去道:“阿涼沒來的時候你天天抱怨沒她你無聊,她來了你又不肯跟人和諧相處,寶寶在你肚子裡,肯定都被鬧糊塗了”
盛霜哼聲道:“講那麼多幹嘛,你的胳膊肘是往裡還是往外?”
邢二立刻道:“往裡,絕對和太太的槍口保持一致”
然後哄小孩子玩兒似的,說:“大膽,你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不知道雙兒現在是國寶嗎?”
許涼還沒笑出來,便有一道幽幽的男聲傳來,“邢二你膽兒肥了,我不在就敢欺負我老婆是吧?”
邢二心頭一跳,扭過頭去一看,葉輕蘊正冷笑著看著自己。他苦著臉,問候道:“表哥,你來了?”
葉輕蘊笑罵:“這會兒知道我是你表哥?那你怎麼不記得阿涼是你表嫂”
許涼見他來了,便問:“這會兒你不是在公司嗎?”
“今天會散得早,我料著你就在這兒,便直接過來了”
許涼默默點了點頭。
見她不大想說話的樣子,葉輕蘊有些擔心她,便低聲問:“身體不舒服麼?”
她搖了搖頭,“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
許涼:“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等回去我再告訴你”
葉輕蘊便沒再追問。
兩人一直在官邸吃了晚飯才回家,期間邢二嘚瑟得不行,把他在跟微娘學的換尿布,抱孩子的正確姿勢一一演示了一遍,還說他現在萬事俱備,就等孩子出生了。
葉輕蘊便笑他:“以後你把翡城關了,直接去當月嫂吧”
一直到回程,許涼和葉輕蘊談起這事兒就覺得好笑。
他一直記著許涼說的要同自己商量的事,便問:“今天出了門,有什麼收獲?”
許涼臉色一頓,看他臉色還好,便道:“裴意初馬上要成立工作室,想拉我當合伙人”
葉輕蘊掃她一眼:“你正正經經跟我提了,就是想去了?”
“我是有這個想法,畢竟跟敏川他們共事這麼多年了,要真天天闲在家,我還怪不自在地”,說著她試探地瞅他一眼,“還是你傾向於讓我當家庭主婦?”
其實聽她說起時,葉輕蘊心裡對這件事的否定大於肯定。一則他想許涼的時間更寬裕一些,那麼如果他忙的話,她也能抽空到華聞去探望;二是他並不喜歡許涼和裴意初共事,以前他們之間便傳過些風聲,雖然他確信許涼不會對旁的男人有什麼心思,但不能保證裴意初沒其他想法。
但此時聽她竟是一副即使不樂意,也會聽取自己意見的口氣,葉輕蘊心裡便暖融融地,他將許涼抱到自己腿上坐著,低聲道:“如果真的想去,我不會阻止你”
他的愛是無邊無際的天空,而不是狹隘逼仄的枷鎖。
再者,他也不想強勢這麼一次,卻在許涼心裡埋下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