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譽急都嘴角都快氣泡了,跟在許涼身後,乘電梯一路上去了。
兩人的步子都又快又急,影子拖在地上,像滑翔的風箏。
方譽在電梯跟許涼說起今天這事兒的原委,“葉先生今天很早就醒了,一直盼著您來呢,可一直天都大亮了,您還沒露面,他雖然不說什麼,但心裡肯定著急。後來一直打您電話,無人接聽,我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這才主動說跑一趟去找您。可您堅持不到,他嘴裡念念有詞,說你一定不會丟下他不管,趁著還沒開始打點滴的空擋,跑到頂樓去就不肯下來了”
許涼沉著臉,當然知道方譽的難處。葉輕蘊強勢慣了,在下屬面前一向說一不二,現在連微娘的話都不管用了,更何況他們?隻怕更加束手無策。
電梯到了地方,又上了一層樓梯,終於看到露臺的入口,這時候門口守著保鏢,看樣子是怕他忽然有什麼不好,也能及時補救。
微娘一看到許涼,趕緊抹了一下眼睛,拉著她的手哽咽道:“這孩子真是魔怔了,誰勸都是白費口舌。阿涼,你一定跟他好好說,心裡再有氣,也等他養好病,你怎麼罰他都行啊!”
許涼拍拍她的手,點頭安慰道:“微娘,你別擔心,都交給我好了”
說完上了露臺,便看見葉輕蘊和夏清江倚在欄杆邊上,面向她站著。
葉輕蘊手裡拿著煙,煙灰剛被剩餘在末端,便被一陣寒風給吹散,閃爍出腥紅的一點。
他的胡茬兒更明顯了一些,那層微青的顏色比昨天更深了一些,將他的皮膚襯得更為蒼白。病了一場,清瘦了一些,顯得五官更深邃立體,看起來,有一股頹唐落拓的魅力。
夏清江站在一旁倒沒抽煙,隻是手裡握著打火機和煙盒,許涼瞪了他一眼。他便十分委屈地說:“瞧你那要吃人的樣兒,他現在是病號,說什麼我不得跟著照辦啊?”
其實是在敲打她,人都病了,能忍則忍,讓他這一時半刻吧。
許涼沒接話,大步走過去,腳下生風,將葉輕蘊叼在唇邊的香煙取了下來。
他嗤笑一聲,並沒有說話,向夏清江伸手,又抽了一根煙出來,叼著,一隻手擋風,另一隻手點燃。
動作一氣呵成,看來許久沒抽煙,但動作與風範一點兒也沒落下。
他衝許涼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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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涼心裡罵道,抽吧,病都還沒好,以後就在醫院當常住居民吧!
可手上的動作卻與心裡的想法截然相反。她伸手把煙和打火機拿過來,照他剛才的動作做了一遍。
手指夾著煙,深吸了一口,卻被嗆得直咳嗽。
她越咳越大聲,手掌按住心口,很難受的樣子。
許涼這一系列動作發生得很快,夏清江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女人倔起來,簡直要命!
葉輕蘊也沒料到她會這樣做,吸煙的動作猛地停住了。看她咳得臉色發紅,趕忙將煙給熄滅了,手拍著她的背。
許涼推了他一下,眉眼俱冷,“走開!”
葉輕蘊的手定在半空中,停在一個無依無靠的位置上,像迷了路,不知道何去何從。
頓了一會兒,他動作迅速堅決地將她嘴上的香煙搶來熄滅了,上下打量她一圈,聲音沙啞道:“去哪兒了?”
許涼把頭往旁邊一撇,硬聲說:“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夏清江看葉輕蘊垂著眼睛不說話,跟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恍惚覺得歷史在重演,又回到阿涼和寧嘉謙熱戀,對葉輕蘊不管不顧那時候。他心裡很不落忍,便打著圓場道:“阿涼,有什麼事好好說,賭氣又不能解決問題,我看啊,你還是先把他勸下去再說吧”
葉輕蘊緩緩吐了一口鬱氣,低聲道:“你們先下去吧,我等等就過去”
夏清江立刻道:“你這等等都等多久啦?醫生護士都還在你病房裡守著呢,你這個病人倒好,跑這兒來看風景,別把自己的身體給看沒了”
什麼有了沒了,他口無遮攔,許涼便睨了夏清江一眼。
夏清江卻捕捉到她微惱的目光,帶著重大發現揭發道:“我還當你真不管他了呢,別人說些不吉利的話都得往人身上戳根刺過來。行了,我看九兒不用住院了,治心病的藥都來了,今兒就出院吧”
葉輕蘊橫了他一眼:“聒噪”
夏清江也不惱,抿唇道:“得,我討嫌,讓不討嫌的帶你下去吧”
葉輕蘊看了許涼一眼,還是那句話:“你們先走吧”
許涼有些不耐煩:“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葉輕蘊被她的表情刺得心灰意冷,臉色越來越差,“既然不想看到我,何必跑這一趟”
不等她回答,葉輕蘊仰著頭,將目光撒到天空,有一隻孤鳥從上面劃過,悽涼哀鳴。
在商場上,他可以遊刃有餘,但這一刻,他卻不知道這個僵局該怎麼破。
葉輕蘊雙手插在衣袋裡,心裡忽地一股無望漫上來,整個人定格成一幅淡色的畫。
即使許涼不承認,但看著他這魂不守舍的樣子,心裡也隱隱作痛,鬼使神差地,她將手伸進他的衣袋裡,將他冰冷的手給包住了。
“回病房吧”,她柔聲說。
葉輕蘊手動了動,反客為主,將她手裹緊,嘴角抿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聲。
兩人手就這麼衣袋裡牽在一起,並肩往露臺門口走。
夏清江在一旁,簡直不服不行,笑罵道,“我剛剛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腳跟黏在地上似的,就是不挪窩。可再瞧瞧現在,出息!”
葉輕蘊扭頭掃他一眼,夏清江趕緊擺手道:“行了,生病了還氣勢還一點兒沒落下”
“老虎生病了也能一爪子把你拍死”,葉輕蘊哼聲道。
看他終於有了鮮活氣兒,夏清江釋然一笑,明眸皓齒地衝葉輕蘊樂。
微娘看他們三個終於下來,嘴裡念著的佛經終於停下了。看葉輕蘊雖然走得慢,但眼眸卻亮晶晶,精神比剛才許涼沒來的時候好了一百倍,心裡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葉輕蘊拉著許涼的手不放,被一群人簇擁著,這才回了病房。
病房內的醫生護士等得愁眉苦臉,這位病人身份實在顯赫了些,光看守在這層樓的黑衣保鏢,就知道他家底有多深厚。
這家醫院的基金會就是華聞成立的,每天院長都要親自來探病,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人是大金主,但就是不肯聽醫囑。非要跑到寒風凜冽的樓頂去,要他在這兒病情越來越嚴重,這一大幫人隻有挨罰的份兒。
所以看人進來之後,一眾白衣天使都活過來似的,各就其位,葉輕蘊躺在床上,手上扎著針,他好像一絲痛感也沒有,眼睛都不眨地盯著許涼。
看她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冷澀木然,葉輕蘊不禁有些忐忑。
許涼明明就站在床邊上,他仍覺得對方站得太遠了些,他們之間隔著天涯海角似的。
等他終於滴上藥,擠滿病房的人哗啦都走得一幹二淨。連夏清江和微娘都來回打量他們二人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出了病房。葉輕蘊怕她也跟著人群一起走了,扎了針的手便朝著她的方向動了動。
許涼上去按住他的手,面無表情地說:“別動!”
他果然不動了,但許涼卻一下子將手抽開了。
葉輕蘊手上一涼,眼眸黯下來。
許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問他道:“為什麼要跑到樓頂去,剛剛護士給你測溫度,昨天剛退的燒,現在又開始發熱,平時你比誰都聰明,怎麼這時候卻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他聽了卻有些高興,牽著嘴角,聲音帶著沙啞的醇厚,說:“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許涼一哽,嘴硬道:“少自作多情”
葉輕蘊輕聲道:“我沒想那麼多,隻是等你很久你都沒來,樓頂上看得遠。至少剛剛你一進醫院大門,我就看到你了”
“你何必這樣,難道我今天不來,你便一直等在那兒嗎?”,她氣得想大罵他一頓。
葉輕蘊剛剛在樓頂被凍得臉色發白,這時候體內的溫度熱辣辣地席卷各處,他臉上升起一抹潮紅,使他看起來虛弱不少。
“我不知道,但你剛剛牽著我的手之前,我沒有任何回到病房的念頭”,他無辜地眨眨眼,語氣無比認真。
許涼瞪了他半天,終於站起來,往洗手間去了。
葉輕蘊聽見裡面哗哗的水聲,嘴角漸漸往下垮。
等她烘幹了手出來,葉輕蘊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艱澀地問她道:“你是覺得我髒嗎?”
許涼沒想到他這樣敏感,錯愕地看著他道:“你不說我還沒覺得”,你一說還真有點兒。
葉輕蘊哼了一聲,轉過去背對她。
兩人都不說話,房間陷入一片安靜。葉輕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把人嚇了一跳。
許涼把手機從他掛在衣架上的外套裡取出來遞給他。葉輕蘊看了一眼,對她道:“是媽媽”
他剛按下接聽鍵,聶緹的聲音便傳了過來,“輕蘊,你身體好些了嗎?”
“媽,您和爸別擔心,我沒事,沒幾天就能出院”,葉輕蘊輕聲安慰母親,報喜不報憂
聶緹嘆道:“我還想著今年你身體還不錯,不像前兩年,把自己折騰得隻剩骨架子了。可沒想到年關了,你還是沒躲過這一劫。這次回來,我可得好好看著你,省得你不把身體當回事”
葉輕蘊討饒道:“我隻是感冒發燒而已,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病”,說著他覷了許涼一眼,“再說,還有阿涼在呢”
聶緹便松了口氣:“也是,阿涼在你身邊吧?我囑咐她兩句”
葉輕蘊將手機遞給許涼。
因為葉輕蘊是聶緹流掉好幾個孩子之後,好不容易盼來的,未免愛子如命。將在醫院裡該想到的細節,一一跟許涼交代了,再三叮囑她,好好看守葉輕蘊,不然那些醫生在他面前怕得要命,他說出院也沒人敢攔著。
看來微娘她們知道自己與葉輕蘊之間有了嫌隙,卻沒跟婆婆提過。許涼不想她看出來,心裡一邊咬牙,一邊乖乖應下來。
冗長的好媳婦課程終於結束,許涼一抬眼,便看見葉輕蘊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