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人就在夜宮裡”,葉輕蘊一字一頓地說,無比篤定。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其中帶著試探的成分,此刻變數太多,僅憑許涼寫在車椅背後的夜宮二字,仍不能完全肯定擄走她的人會不會轉移目標。
他無比肯定的語氣,讓辛五懷疑剛才已經有人認出了許涼,所以跟葉輕蘊通風報信。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如果真有人看見許涼,現在他也不會在這兒跟自己耗時間了。
辛五抬起眼睛才發現自己這一遲疑壞大發了,葉輕蘊什麼人,那雙眼睛利得像是把你那胸腔裡的心思前前後後都觀摩一遍,似乎的前世今生都擺在他眼前了。
自己這一猶豫,便讓葉輕蘊肯定,許涼就是在自己的地盤上。
辛五不禁咬牙,葉輕蘊還是數年如一日地穩得住,即使心急得把夜宮都圍了,套人話還是這麼不動聲色。
林靖凱在一旁看著兩人打機鋒,暗嘆論心智,自己兒子還是輸別人三分。
但事已至此,還是少不得要做一番姿態出來,不然在葉輕蘊面前交代不了。另一方面,也是想著將來他要是找辛五算賬,看在自己的面上,能從輕發落。
林靖凱當即將拐棍一下子杵在辛五的鞋尖上。
父子兩個這一招是從小玩兒到大的,所以辛五養成了習慣,穿鞋大一碼,好在拐棍做成的臨時武器追殺自己的時候將腳往鞋跟處一縮,腳指便躲過一劫。
辛五對這種躲貓貓是熟手,腳趾九死一生,接著他整個人往旁邊一跳。
林靖凱看葉輕蘊早已是一副按捺的神情,隻輕輕對養子辛五說了一句:“你有幾分本事我最知道,要是在你自己的地盤上連個人都找不著,那這地方,你還是別要了。”
辛五沒想到養父會這樣說,臉色一白:“爸!”,老頭子的意思,還真是要為個外人坑自己兒子似的。
林靖凱向來手腕強硬,此時眼睛一眯,毫不留情地說:“你是我教出來的,連這點兒本事都沒有,就別出去給我丟臉!”
辛五這才意識到老頭子真的動怒了。從小到大,最怕他生氣,辛五抿緊了嘴唇說,正要說話,就聽見葉輕蘊的手機響了。
葉輕蘊看了一眼,是陳修打來的,接了起來,聽了電話那頭的匯報,他豁然站起身來,往外面走。
走之前,他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辛五,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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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凱聽了,為辛五捏了一把汗,瞪了養子一眼道:“人到底是不是擄來的?”
辛五直呼冤枉:“從小到大葉輕蘊像築了一座城似的,將許涼圍在裡面護得死緊。誰動她一根頭發,葉輕蘊能把人幾輩子的性命都收個幹淨,閻王爺都比他仁慈些。我沒事兒幹嘛給自己找不痛快?”
“那人怎麼會在你這兒?”,聽到他不是禍首,林靖凱總算放下心來,要這裡面真有辛五的手腳,到底幫哪邊,可得把他愁得為數不多的黑發全都白光。
辛五說起這個就一肚子火,將李照森那孫子供了出來。
林靖凱當即冷然罵了一聲:“蠢貨!”
辛五附和道:“他可不是蠢到家了麼”
“我說的是你!”,林靖凱睖他一眼道。
辛五一愣,也不敢頂回去,訕訕道:“您這話說的——”
林靖凱恨鐵不成鋼地說:“既然不是你,剛才你為什麼不當著葉先生的面,把事實說出來。還遮遮掩掩,這個黑鍋你自己往自己背上扣,怎麼著,上輩子屬烏龜的?”
隻有他們父子兩人了,養父還一口一個“葉先生”。可見林靖凱對葉輕蘊的尊敬程度。
辛五被罵得全身僵硬,抬頭看了一眼落地窗外面,一種黑衣下屬筆直地列在走廊上,排得很整齊,板著臉,光著氣勢就讓人膽寒三分。
聽見他挨了罵,臉上有沒有其他表情。
他暗自松口氣,幸好這些人訓練有素,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連笑都不知道了。所以也不用擔心他們笑話自己堂堂辛五爺,卻站在這兒讓老頭兒耳提面命。
但辛五心中又的確奇怪,平時養父不管是和葉家還是葉輕蘊,都沒什麼聯系。但關鍵時候,卻這麼護著葉輕蘊,連他老人家最精銳的手下都帶來了,不惜一副砸自己兒子場子的氣勢。
現在看來,砸場子估計不會,但把他辛五的面子砸了卻實實在在。
辛五不服氣地嘟囔一句:“到底誰才是您兒子啊?”
林靖凱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忍不住嘆一句:“你到底是太嫩了,你以為葉家好幾代人能在一眾簪纓世家裡獨佔鰲頭,僅僅是他們在官商兩界都權柄在握?”,說著他搖搖頭,“他們總得要有自己的勢力和人手。所以在一百年前,才在黑幫裡衍生出一個資金實力雄厚的林家”
這事兒辛五從未聽說過,此時被震得瞪大了眼睛:“您……這是在說笑話嗎?”
林靖凱哼笑道:“我隻有在見血的時候才說笑話,每當我送一個人送黃泉,就會跟他開玩笑說會留他一條狗命”
這話談笑風生之間就說了,卻讓辛五的脊背上生出一層雞皮疙瘩來。義父總是這樣輕輕松松地談起人的生死,或者血腥,這股平淡才讓人害怕。
有什麼比將奪人性命看做日常的人更可怕的?
所以辛五才明白,自己這輩子的狠勁攢一塊兒也比不上面前這位氣勢如虹的老人了。
林靖凱沒管辛五的神色變化,自顧自地感嘆道:“整整一百年了,有葉家暗中保駕護航,林家才能在這條黑不見底的道上拼殺出一條血路來”
看養子靜靜地聽著,這盤根錯節地因緣灌輸進他的腦子裡,顯然還得消化消化。
辛五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葉家——”
林靖凱知道他想問什麼,跟他說道:“你以為辛家有多大的家業?”
辛五沉吟一會兒,答道:“在枝州,排得上前十吧”
林靖凱那這個跟他解釋:“前十,在表面上已經風光豪奢。葉家雖然在外人面前地位超然但十分低調,輕易不與人攪和,所以外人便看得隔山隔水,不比以前真切。趁著今天這事,這話我撂這兒——葉家的身家地位,在你辛家的百倍之上!”
林靖凱看著辛五臉上隱隱的不服氣,又說:“我不是在貶低辛家,而是葉家實在站得太高。你大概不知道,表面上我林家在黑幫面前稱王稱霸,但實際上,卻是葉家的世僕。在我爸爸,你爺爺臨死前,葉輕蘊來探望他,那時候葉家的這個孫子隻有八歲,他老人家還一口一個小少爺地叫他”
這番話讓辛五徹底沉寂下來,抿唇道:“那現在林家和葉家是什麼關系?”
要這些產業真是葉家一手扶持下來的,和葉輕蘊處於同一輩的自己,便矮了他一頭了。
媽的,今天真是黃歷跟自己過不去,倒霉時候全撞在一起。先是被李照森那瘟神坑了一把,現在又得知這個“噩耗”。
他辛五爺名頭一亮出去那也是響當當,從小到大,除了在義父與賀一騎面前自己低過頭,要林葉兩家的主僕關系延伸到現在,便又有個人要壓在自己頭頂了。
林靖凱擺手道:“現在林家算是和葉家差不多脫離了關系,但林家世代都感念葉家的恩惠。所以對他們家的人格外敬重,你爺爺當初留下的遺言裡面就有一條——要是葉家人發話,林家力所能及,必不能推辭”
辛五點點頭,這就能解釋為什麼義父帶著大批人馬氣勢洶洶幫葉輕蘊包圍夜宮了。
父子兩個一時間都沒說話,倒是辛五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把他給驚了一下。他接起手機,問道:“怎麼了?”
三子在電話那頭焦急道:“五爺,他們打起來了”
辛五現在一肚子官司,這邊還沒理順,那邊又鬧了起來,瞬間一肚子火大:“他們不想活了?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見他動氣,三子立馬戰戰兢兢地說:“賀一騎和葉輕蘊帶來的人打起來了”
辛五眼睛一瞪:“他們倆又怎麼了?”
三子一時在電話裡說不清楚,隻是道:“您還是來看一眼吧”
辛五跟林靖凱說了一聲,然後帶著自己那幫在黑衣人面前站得規規矩矩的手下大步往事發地點趕去。
他走到自己專用的電梯門口,還沒按鍵呢,上面就亮了。
辛五正想罵哪個不長眼的,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沾他的東西!
沒想到先出來的是馮子良,後面跟著抱著許涼的葉輕蘊。
許涼現在已經神智不太清醒,臉上跟發燒似的潮紅。現在包裹著她的不是賀一騎的衣服,而是葉輕蘊脫下來的外套。她似乎熱極了,伸手想要撩開那件襁褓似的黑色衣料。
但葉輕蘊手臂收得很緊,臉色比外面割在臉上的冬風還冰冷。
他連餘光都沒掃一下辛五,隻是走到對方旁邊的時候,腳步頓了頓,說了一句:“這事我會徹查”,然後徑直往門口走去。
辛五在電梯門口啞了半晌,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等著被葉輕蘊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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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問我問什麼這樣少,嚶嚶嚶,最近在為了實習工作的事寫簡歷,還要出去跑,實在騰不出空來,現在連晚飯都沒吃呢。本來想回家大把時間碼字的,但是我爸雷厲風行,馬上就找了人讓我進去實習。哎,實在對不起大家,但實習對畢業生很重要哇。要不這幾天少點,但是周末來個萬更?
☆、121.帶她走
葉輕蘊將許涼抱上了車,她身上的溫度很高,以至於他懷疑自己懷裡的女體是一座快要噴發的火山。
他的眼神在她身上來來回回地掃,確認這件易碎的寶物全須全尾。檢查到最後他發現,她沒碎,自己的心快碎了。
有誰來告訴自己,這身不屬於她的衣服是打哪兒來的?還有她現在迷蒙眩暈的眼神,和臉上長久不退的潮紅是怎麼一回事?
他緊緊地抱著她,忽然聽見她細弱的聲音在叫自己:“九哥——”
葉輕蘊輕輕哽了一下:“嗯”,他本來有很多話要跟她說,但喉嚨裡像卡著鐵片,又硬又澀。
他將自己的耳朵貼近她的嘴唇,許涼還輕輕笑了一下說:“你是九哥,我想自己數九聲,你就該來了。可你比想象中的準時,我才數到八呢”
葉輕蘊知道她是在寬慰自己,沒說話,隻手掌一下一下在她背上拍哄。
他還記得自己剛進去,大概裡面的男男女女都知道有人圍了夜宮,正準備作鳥獸散。
葉輕蘊讓人堵在門口,在他弄清楚實情之前,哪一個都別想逃出去!
都知道葉輕蘊和辛五不是一條道上的人,看見他氣勢洶洶地進來,都不禁一愣。
雖然葉輕蘊神龍見首不見尾,十分低調,但在場的都在枝州數的上號,所以大多數人都認識他。
他面沉如水地站在門口,廳堂裡的燈光帶著暖意,卻將他襯得更冷,一身黑色套裝,像將外面如墨的深夜帶到這兒來了。
幾乎一眼他就鎖定了許涼,她重重地喘息著,一雙迷瞪瞪的眼睛似乎花掉了,讓她一再地搖頭,似乎要將自己喚清醒。
他抿著嘴唇,大步朝她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