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我便帶著人離開。
11
碧兒懷中的那個瓷瓶不見了。
一如我所料想。
主動求和的盛若雪端著一碗雞湯來找蕭枕,他無論之前有再大的惱怒,看著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人,終究也還是心軟了。
兩人相互扶持多年。
自然,不會懷疑這碗雞湯裡會放了其他東西。
那天晚上。
帝王和大臣商議國事時無端暈倒,太醫院的太醫全都聚集在了帝王的寢殿,進進出出不歇。
直到天色微亮,帝王還未曾蘇醒。
但太醫令說出了足以令超越上下震蕩的話:「陛下,絕了子嗣緣。」
這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沒有孩子。
唯獨帝王不行。
皇子是一個王朝的根本,是王朝的延續。
沒了子嗣緣分。
這並不意味著無人可以繼承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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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親可以過繼,但終究不會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當蕭枕醒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惱怒之下砸了寢殿裡所有的東西。
而那碗摻了藥的雞湯,自然也被查了出來。
盛若雪跪在蕭枕面前,瘋狂搖頭否認:「不,不是我。這藥不是我的,這藥是白鶴蘭的,是她故意陷害我!」
我自然不認。
「你說這藥是我的,可有什麼證據?」
盛若雪死死盯著我,她的目光足以吃人,若不是被兩個侍衛摁著,此時她大概已經衝過來想要殺了我。
「白鶴蘭,你在這裡裝什麼無辜!這樣明明就是你用來蠱惑帝王的,我知道了!你就是在算計我,你是故意讓我拿走這個藥,故意想要害陛下的!」
她不斷嘶吼著。
如同一個瘋癲之人。
可這樣的說辭,怎樣都站不住腳。
前幾日還在爭吵當中,今日便無端帶著雞湯上門求和,轉眼又在雞湯中發現了這藥物,是足以讓自己斷子絕孫的存在。
蕭枕低著頭笑出了聲。
等在抬頭看向盛若雪的時候,眼底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殺意。
「朕將一顆真心都給了你,卻沒想到,你居然想要朕斷子絕孫?就因為朕尚且沒能夠給你皇後之位,所以你就要如此報復我嗎!」
長久積累的矛盾,在這一刻徹底迸發。
帝王心。
本就敏感多疑。
如今更是認定了盛若雪要害自己,當即抽出了劍,狠狠刺中了她的肩膀。
「蕭枕,你要殺我?」
盛若雪沒有半點躲避,就這麼看著那柄劍刺入自己的肩胛。
「你讓我斷子絕孫,難不成你以為我還會留著你這條賤命嗎!」
往日有情人,如今徹底翻臉。
這場景比宮外的戲曲班子還要熱鬧。
蕭枕眼裡再也看不見對盛若雪的半點愛意,有的隻是怒火和恨意,狠狠抽出了那柄劍,又在她臉頰上劃出了一道絕不可能愈合的傷疤。
「盛若雪,你太讓朕失望了!」
他將手中的劍狠狠一丟。
恨到極致。
也不會想著第一時間殺了她,而是留著慢慢折磨。
死亡有的時候是一種解脫。
而折磨,是會從身心開始徹底摧毀掉一個人的。
所以蕭枕讓人將讓她帶走:「朕念著多年情分,不會要了你的性命。你不是要所謂情愛嗎?朕給你,軍中將士大多無妻女,為國朝鞠躬盡瘁,便將你充作軍妓,去尋你所謂可笑的情愛!」
這是比死,還難以令人接受的羞辱。
是心愛之人贈予她的。
盛若雪如今肩膀上的傷尚未止血,臉色蒼白得不像話。尤其聽著這道聖旨後,整個人面如死灰,被人拖著往外走。
卻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句可笑的話:「蕭枕,你有沒有愛過我?」
蕭枕笑了。
「愛你?朕隻覺得惡心!」
她眼底光彩,徹底消失不見。
12
眼看著盛若雪離開。
我可沒有忘記那把龍椅之上,也是沾染了我娘親鮮血,蕭枕才能夠坐上去的。
所以啊。
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如今絕了子嗣緣分的蕭枕,最在意的是什麼呢?
我伸手輕撫著小腹,然後慢慢走到他面前。他將近絕望的神情中,再看見我微隆的小腹那一刻,又重新散發了光彩。
「不,朕有孩子。」
「貴妃有孕,若是能夠生下一個皇子,那便能夠繼承朕的江山!」
曾經就算是再怎麼忌憚我。
可到這一刻。
我這腹中的孩子,反倒成了唯一能證明他是個真男人的證據。
但……
好不容易有了那麼一絲希望,若是徹底破碎呢?
13
蕭枕不再給我喝那「安胎藥」,反而一直叮囑太醫院,細心保著我腹中這一胎。
這是他唯一的希望和寄託。
可這孩子,是他親手傷害的。
第四個月,他拿著幾件小孩子的玩意兒來找我,說著這些都要留給他未來的皇子時,便這麼眼睜睜看著我裙擺被鮮血染紅。
然後,看著那個孩子徹底死亡。
「太醫說臣妾腹中的孩子原本很是康健,可不知道為什麼日漸虛弱,如今,徹底沒了。」
為什麼會日漸虛弱?
蕭枕眼角淌了一滴淚,眼中是無盡的懊悔,緊緊握著我的手,看著我換下的那件染血衣裙。
「這都是報應嗎?」
他喃喃自語。
親手毀滅掉了自己最後的希望。
大概,是生不如死的感覺。
我阿娘死之前,也很不好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沒有一個人幫她,便是後面趕來的蕭枕,也隻是想著快些掩護盛若雪離開,就暗示那些官兵,將所有罪責推到我阿娘身上。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他害死了我唯一的親人。
那我就讓他親手,殺掉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孩子。
所以我反握住了他的手,說出那個殘忍的事實。
「是你,親手殺了你唯一的孩子。」
14
當今帝王無子嗣緣。
這件事情,根本無法隱瞞。朝野上下都知曉這件事情,並且為之而擔憂江山後繼無人。
藩王叛亂。
四處躲避追殺的蕭栩,也獲得了一部分人的支持,開始反擊,並且要殺進皇城。
而蕭枕所能依靠的,便隻有我身後的鎮國大將軍以及楊妃的父親。
但若從一開始,楊妃的父親便是蕭栩的人呢?
幾乎不費一兵一卒。
蕭栩就闖進了皇城。
而他身邊,是一個身穿銀色鎧甲,模樣同我有著三分相似的女子。
他們攜手,闖進了這座皇城。
「等到朕的鎮國大將軍歸來,他會替朕殺了你們!」
蕭枕如今孤身一人坐在龍椅之上, 身旁已經沒有了任何能夠護他的人。
卻還是充滿希冀,希望那個遠在邊塞的男人歸來護住他。
身穿銀色鎧甲的那女子卻笑出了聲。
「便是我阿爹歸來,你當真覺得他還會擁護你?」
「阿爹?」
蕭枕眼孔瞬間放大,立刻轉頭看向我。我就在他震驚不解的目光中, 慢慢走向白鶴蘭。
「那些曾經手上沾染過我阿娘鮮血的人, 我一個都沒放過。所以蕭枕, 就讓我親手殺了他,好不好?」
白鶴蘭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復雜。
終究還是點了頭,然後將放在袖口中的匕首,親手交到我手中:「好,宋安樂。」
我轉頭,然後看著蕭枕。
已經有好幾個士兵已經衝了過去, 壓制住了他的胳膊,確保他不能動彈。
「蕭枕,你還記得自己的皇位是怎麼得來的嗎?」
我看著他,看著他眼裡的震驚和憤怒。
然後自顧自地說:「那你可還記得,那個在城門口因為那件染血黑衣而丟了性命的婦人?」
蕭枕眼中一閃而過的迷茫。
「誰?」
瞧,他們隨手害死了一個人。
卻根本不記得那個人的存在,或許是記得的,又覺得沒有必要去記,隻是恍惚想著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是我阿娘,是這世間對我最好的人。」
可,她沒了。
死在了賣完繡品說要給我買糕點回家的路上。
說她是暫且沒有名分的寵妃也絕不為過。
「我從」我握緊手中的匕首,一下又一下扎在蕭枕的心口上。
「不記得沒關系。」
「我會親自送你下去, 讓你看著我阿娘贖罪。」
他不斷搖頭:「不, 你不能這麼對朕。朕是天子, 你隻有跟著朕, 才能夠享受榮華富貴!」
手起刀落,他溫熱的鮮血濺在我的臉上。
眼前人。
徹底沒了氣息。
15
我想要的, 不過是我的阿娘。
一個能夠活生生能夠站在我面前,溫柔似水的阿娘。
有阿娘在,榮華富貴便是點綴。
可若沒有阿娘。
榮華, 對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
16
蕭枕死在了我手上。
那些曾經有所參與的人,我也都一一解決。
至於盛若雪,我將蕭枕的死訊傳給了她, 還帶了一句話:「蕭枕到死的那一刻,都說從未愛過你。」
當天晚上。
渾身是傷的盛若雪, 在飽受非人的摧殘之後, 選擇咬舌自盡。
殺人誅心。
破敗不堪的屍體, 被隨手丟到了亂葬崗位喂野狗。
蕭栩登基,成了這個王朝新一任的帝王。而真正的白鶴蘭,會是他的皇後。
同樣也許了一生的承諾。
至於帝王的誓言是否可信, 總需要時間的驗證,如今我也未可知。
我離開了皇城,回到了同阿娘的家中,即使早早被一把火燒成了廢墟, 我也憑借著記憶,一點點將它恢復如初。
我守著那間竹屋,守著竹屋外的那個小小墳包。
從此。
我隻是阿娘的宋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