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薔湊過來。
「教授對你意欲不軌了?」
「啥?」
她默默掏出小鏡子,推到我面前。
我朝鏡子看一眼:我滴天,我整個人像蒸熟的大龍蝦,別說臉頰和耳朵,連額頭都是紅的!
太丟人了!
我偷偷朝講臺上某人看一眼:都怪他和宋有信一個名字,我一定是移情了!
那堂考試,我心緒不寧。
我一直在想:多少年了,我是不是應該放下了?
我一直在想:要不再勇敢一點,給他發個微信?不不,我早就是成年了,成年人的體面,是不打擾。
我無數次抬頭,朝監考老師看去——
他有時候在看書,有時候在看我。
我是不是過度敏感了?
10
考試結束後,我履行課代表的職責,抱著卷子再去了他的辦公室。
「我待會兒還有課,你晚上沒事的話,過來和我批改卷子。」
Advertisement
「晚上啊?」
我想起南薔那句意欲不軌,有些猶豫。
「嗯,7 點到 9 點。」他說得很隨意,語氣中完全沒有齷齪。
我反思,我悔過,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喔」了一聲。
他打開抽屜,把卷子往抽屜裡一塞。
我眼尖,看見抽屜裡似乎、可能、好像有一個粉紅色暗條紋的蝴蝶結發夾,特別特別像我小時候丟掉那個!
我想再看一眼,卷子已壓上蝴蝶結。
抽屜已關。
11
晚上 6:50,我再次來到宋教授辦公室。
他已經在了,辦公室隻有他一人,正伏案批改試卷,是傳說中好老師的形象。
「宋老師好。」
他抬頭看我一眼,唇角笑意不要太明顯,鏡片後的眼睛如有星辰。
他示意我坐到他對面。
我這才發現,他對面辦公桌上,放著一沓卷子,一支紅筆。
我走過去,隻見那一沓卷子最上方,是我的試卷,已經批改出來了,88 分。
我撇撇嘴,才 88 分。
「怎麼,還嫌少了?」宋教授開口,「考試不認真,一直偷看我。」
我……
我那是偷看嗎?我明明是正大光明地看!
再說,
「你若沒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我在監考。」
我默了默,拿開自己的卷子,低著頭對他說:
「抱歉,您和我兒時的小伙伴一個名字,所以對您的關注多了點。」
這是我第一次,對其他人提及宋有信,連南薔都不知道。
我的鼻子有點酸,我深深吸了口氣,我給他說這些做什麼?
我拿開我的卷子,下面是其他班的卷子。
「為什麼其他班的課代表不來號卷子?」
我換話題。
他接回來——
「你喜歡他?」
「喜歡有什麼用?我把他弄丟了。」
我又想哭了,11 歲那年,我把他弄丟了……
他遞過來抽紙。
我扯出兩張,使勁呼啦,餘光瞟過他那邊依舊倒扣的相框,不滿地盯著他:
「您怎麼這麼八卦?」
「你還喜歡他?」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教授?」
我頓了下,撇撇嘴,回答相當理智,
「我喜歡的是小時候的他,誰知道他現在有沒有長歪?說不定已經是歪瓜裂棗了,像我這種顏控,就喜歡長得好看的!」
他看著我,表情相當一言難盡,像是控訴我隻看臉。
我無所謂,低頭號卷子,再補充一句:「我就這麼俗氣。」
他的椅子「滋啦」一聲,人已起身,朝外走去。
窄腰,大長腿,性感得一塌糊塗。
12
10 秒後,我的目光落在他桌面的相框上。
20 秒後,我還盯著相框。
廁所在走廊盡頭處,距這個辦公室至少有 20 米,來回 50 米,加上拉拉鏈醞釀噓噓洗手擦手,保守估計要 5 分鍾。
相框裡是到底是什麼?
辦公室他的同事都看過了,我偷看一眼應該沒問題吧?
我的腦海裡完全沒有「好奇害死貓」的警覺,那個倒扣著的相框,從下午起,就吸引了我絕大部分注意力。
我看著它,像明媚的焰火吸引小小的飛蛾。
還有他抽屜裡那個酷似我小時候的蝴蝶結發夾,是我的嗎?真的是我的嗎?
我鬼使神差地站起來,兩步並到他的桌前,一把抓起相框——
那是一張塑封過,依舊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有三個人。
中間是兒時的我,抱著個洋娃娃;左邊是宋有信,脖子上掛著玩具聽診器;右邊是趙冬梅,手上拿著玩具鍋鏟。
他,他,他……
真的是他!果然是他!
我快速走到他的椅子旁邊,一把拉開抽屜——
那個平躺在抽屜裡的蝴蝶結發夾。
早已陳舊的粉紅色,深紅的暗條紋,是當年最時尚的款式。
原本是一對,且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
我那時候扎著兩個馬尾辮,一左一右,剛好用兩個夾子遮住橡皮筋,後來,有一次,我們吵架了。
我早已不記得為什麼吵架,隻記得我扯下發夾砸向他,說了類似「絕交」的話。
後來,我後悔了,再去找發夾,隻找到一個。
原來……
另一個在他這裡。
外面有腳步聲,越來越近。
13
宋教授進來的時候,我已經伏案,假裝好班委好助手,認真批改作業。
餘光看見他在椅子旁邊頓了下,似乎在看抽屜,再看了我一眼。
不會被發現了吧?
我和他,之前是純粹師生關系,我理所當然敬他,重他,怕他;
現在,他已經在我面前掉馬了!
宋有信嘛,而且還保存著我小時候的照片和發夾,明顯對我有想法,我當然可以粘他,撒嬌,甚至欺負他……
這叫恃寵而嬌!
我幾乎得意地笑起來,落筆的勾勾巨大無比,尾端仿佛要飛起來。
「你在笑什麼?」他的聲音傳來,依舊那麼好聽。
「不告訴你!」我心裡全是小傲嬌。
高端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形態出現。
我現在就是偽裝的獵物。
批改卷子的時間變得愉悅,窗外婆娑的樹影無端溫柔,我構想了一萬種小白兔撲倒禁欲系大灰狼的故事。
直到——
一摞卷子批改完了。
我起身,把卷子和紅筆放到他面前。
「宋老師,我事情做完了,請問還有其他需要幫忙的嗎?」
我居高臨下,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
十多年未見,他竟長成這副妖孽模樣!
額前碎發雕琢出破碎感,眼鏡反射著微光,斯文敗類幾個字就差寫在鏡片上了。
加上鼻子高挺,下巴很精致,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紅筆,比電視劇裡頂流吸睛一萬倍。
「你那個小竹馬……」
宋有信的聲線曖昧而低沉,人順勢站起來,我和他的高矮落差瞬間倒置。
我的頭頂隻到他的肩胛。
兩個人近在咫尺,他身上的東方草木香混著男性氣息侵入我的鼻尖。
我的臉瞬間滾燙,不由自主往後退。
他一把捏住我的腰,呼吸自上而下,打在我的額頭上,音色愈加蠱惑:
「如果長成我這樣,你覺得怎麼樣?
……是不是歪瓜裂棗?
……還要嗎?嗯?」
揚起的尾音,像壁畫《飛天》裡那一抹高高挑起的眼線。
能輕易把人的魂魄吸進去。
我吞了吞口水。
我想說,你若是歪瓜裂棗,這世上就沒有好看的人了。
我想說,小竹馬,像你這樣一言不合就開車,是不對的!
我還想說,聲音這麼好聽,太犯規了!
就聽他再「嗯」了一聲,另一隻手仿佛不經意翻開倒扣在桌Ṱū́¹面上的相框,三個人的照片再次落入我的眼簾。
他在提醒我,他是誰。
「小沒良心的,教了你這麼久,你就從來沒認出過我嗎?嗯?」
他的聲音有笑意,額頭抵在我的額頭上。
而我的注意點是——
趙冬梅幹幹淨淨的臉龐,與宋有信絕配。
而我,左邊臉龐不知為何,看起來Ṱŭ⁼髒髒的。
這區別對待!
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咻咻升起。
我一隻手撐在宋有信的胸膛,把他推開少許,雙眼定定地盯著相框:
「為什麼我的臉是髒的?而趙冬梅卻那麼幹淨?」
語氣相當不滿,打破所有曖昧。
我悔啊!
明明氣氛真好,說不定能接個吻!
就見他用大拇指在照片上,我臉龐的位置摩挲了一下,恰是髒髒的地方。
我什麼都懂了。
他想我,摩挲過照片太多次。
他的呼吸驟然靠近,輕輕柔柔的吻落在我的額頭上,鼻尖上,唇上……
「時涼,我找了你很久。」
「時涼,我很想你……」
他把我放在桌子上,禁錮在他的懷裡。
纏纏綿綿的吻。
我的雙臂勾上他的脖子。窗外夜色正濃。
他取下眼鏡,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裡,燦爛地,閃耀著整片星河。
我終於明白,漫天星光,不過如此。
14
那個失蹤了很多年的蝴蝶結發夾重新回到我的手上。
回到寢室後,我打開放在書桌上的白色儲物盒,把兩個蝴蝶結整整齊齊擺在一起。
唇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
我想了他那麼多年。
山高海闊,人間煙火,終於得償所願。
「時涼,遇到什麼好事了?回來後一直在傻笑。」寢室老大問我。
她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隻手伸手就要拿。
我一巴掌拍下她的手,把儲物盒關上,護崽子似的:
「定情信物,不給看。」
老大人很好,也不生氣,隻取笑我:
「瞧你,笑得像個傻狍子!那發夾很多年了吧,你們這是久別重逢?」
我「嗯」了一聲。
「對了,你不是幫宋教授號卷子去了嗎?我們寢室都多少分?」
啊?多少分?
我這才想起,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們專門叫我記分數來著……我,我光顧著談戀愛了,把這檔子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我號的不是我們班的。」我開始找借口,「我們班是宋教授親自批改,我考得太差,被訓了一頓,就……就沒敢問。」
老大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訓了也能問啊!宋教授那麼寵你,最多再被訓幾句!」
我吃驚地看著她:「這麼滅絕人性的話,你怎麼說出來的?」
「你Ṫúₔ考了多少?」
「88。」
老大開始哀嚎。
「完了完了!88 分都挨訓,宋教授太不是人了!大學不都是 60 分萬歲嗎?」
我沒接她的話,隻默默洗漱完畢,拿著手機爬上床,再拉上小簾子。
床和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我偷偷摸了下嘴唇,唇上仿佛還留著之前的觸感。
滿心歡喜充溢在胸膛,仿佛要爆出來。
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隻樂得在床上翻了個前滾翻。
「時涼,你在做什麼?」南薔的聲音傳來。
「床都要垮了!」寢室老大接口。
「不會藏了個男人吧?」老二接著說。
我「咻」地從簾子後面探出個腦袋,皺著眉頭,苦巴巴地說:「我晚上吃得有點多,胃裡難受,剛翻了翻,有助於消化。」
老大不解:「你吃得不多啊!就今兒那量,你平時不還要補個宵夜嗎?」
宵夜?!
我一個激靈挺直了腰,捏了捏那一圈軟肉。
這是宋有信捏過的地方!會不會太胖?
我想起他那小腰,覺得對比太懸殊,不由悲從中來,「嗷嗚」一聲,倒在床上。
南薔吸著腮幫子笑:「涼啊,真要難受的話,我陪你夜跑?」
「我不!」我仰躺在床上,絕望地摸了摸小腹。
好餓!
平時這個時間點,我不是在吃自熱火鍋,就在啃滷味,再不濟也在嗦方便粉絲……
如今,為了身材,我決定「有情飲水飽」。
若真夜跑,待會兒回來的路上,5 個大肉串絕對跑不掉!
再說,就我對南薔的了解,她雖然眼光 just so so,戀愛經歷 just so so,可套別人的八卦,那是一等一的高!
我和宋有信的事,我打算暫時保密,獨自偷著樂。
我把手機舉高高,給他發短信。
「你在幹嘛?」
「想你。」
這話術,油膩!
我一邊嫌棄,一邊甜蜜,我也想你。
「問你個事兒啊!你有沒有覺得我的腰有點粗?」
「沒有,正合適。」他頓了下,「軟軟的,還想捏。」
這是典型的情人眼裡出西施。
我翻了個身,雙肘撐在床上,發了一串羞澀的小表情。
「虧了虧了,我都沒捏到你的。」想當初,他剛來上我們班的課,我口水那腰很久了。
「要不,你現在下樓?我過來讓你捏。」他回復很快。
我啊啊啊啊……
好甜啊,好甜啊!
我忍不住在床上又翻了個前滾翻,這就是傳說中的「被寵愛」嗎?
是不是,是不是?
「時涼!你這是嗯嗯嗯嗯!」
南薔的聲音傳來,四個「嗯」字抑揚頓挫,我很清楚她想表達的是「欲求不滿」。
我用實際行動詮釋了什麼叫「見色起意」,什麼叫「有異性沒人性」,當下連腦袋都沒露,隻在我的小世界哈哈大笑了一陣。
「南薔說我欲求不滿。」
「明天讓你多吻一會兒。」
我和宋有信消磨著時間,說著這樣沒營養的話。
15
那次考試。
南薔 94,全班第一。
我這個課代表 88,全班排名多少不知道。
這本不是大事,誰也沒規定課代表必須全班最高分。
可問題是——
發成績的時候,班上有人起哄,說南薔考最高分得益於她的學神男朋友陪著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