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曙濃眉微微皺了下,腦海中又出現不少記憶碎片來。
好一會兒,他才沙啞著聲音道,“晉貞……別哭了……”吵得耳朵都嗡嗡響。
尉遲虎一呆,等反應過來,抬起衣袖抹了把眼淚,虎目圓瞪滿是喜色,“太好了,子言,你還記得我!!果然是好兄弟!”
司空曙還是很虛弱,靜靜地平躺在榻上,看著尉遲虎高興的左右吩咐著——
“你,快去把軍醫叫來,就說子言醒了,讓他趕緊來瞧瞧。”
“還有你,快點去請陛下,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對了,還有廚房裡燉的肉糜粥,端過來,餓了這麼久肯定肯定餓了。”
待吩咐完後,尉遲虎又看向司空曙,“子言,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你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裡?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擔心死了,我還以為你小子……咳,還好你沒事,不然我這輩子良心不安。”
他連珠炮似的說了這麼一大串,司空曙也沒那個心力去回答,隻虛弱的抓住重點道,“陛下也在?”
尉遲虎道,“是啊,陛下御駕親徵,咱們前幾日剛攻下定州城,這會兒還在定州城整頓。”
說到這裡,尉遲虎也明白過來為何派出去尋找司空曙的人手總是沒有消息,他們失散的時候是在秦州,所以人手都去秦州尋了,壓根沒人想到他會出現在定州附近。
不過聽那陳牧雲說了,司空曙是被一老漢從河裡救出來的,想來應該是從秦州那條隴河衝到了定州境內。
嗐,這麼說子言真是老天爺保佑,福大命大!
沒多久,元珣和軍醫也都趕來了。
司空曙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元珣,扯出一抹虛弱的笑容來,“陛下。”
元珣見他認出自己,也是喜不自勝,“子言,見你還活著,朕……很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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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昨日說了,腦袋受到外界的劇烈碰撞,很有可能造成失憶的情況。
如今看子言還認得他們,可見子言很是幸運,並沒有失憶!
他有許多話想說,但司空曙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多言,元珣也隻能強壓住情緒,趕緊讓軍醫替他檢查下情況。
待一番檢查後,軍醫拱手道,“目前看來司空大人的情況比較穩定,接下來隻要好生休養著,應該並無大礙。至於腦袋的情況,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才好下定論。”
聞言,元珣等人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司空曙輕聲道,“臣讓陛下擔憂了。”
元珣深邃的眼眸定定的看向他,沉聲道,“你給朕好好養著,務必要好起來,否則朕饒不了你。”
司空曙淡淡笑了笑,“臣遵命。”
一時間,營帳內的氛圍變得輕快不少。
傍晚時分。
元珣將尉遲虎叫到主營帳內。
“大軍還要繼續前行,子言的身體狀況受不了顛簸,朕打算將他留在定州城休養,等他的箭傷好了,再派人送他回京。”
元珣端坐在雕竹節椅上,燃燒的燭火照在他的臉上,顯得面部輪廓越發深邃。
他抬眼看向下首的尉遲虎,“朕打算讓你駐守定州城,也好看護著他,你可願意?”
聽到這話,尉遲虎單膝跪下,忙不迭應道,“陛下還肯將子言託付於臣,臣怎敢辜負陛下信任!此次臣一定會守好定州,護好子言,若有半點紕漏,臣自己把腦袋摘咯!”
元珣“嗯”了一聲,又想到什麼似的,“你之前提到過的那個陳牧雲,這回讓她同你一起留在定州。”
再往後的戰役肯定更加兇險,這陳暮雲雖殺敵勇猛,但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的,阿措那小嬌氣包肯定又要哭紅眼睛了。
還是駐守在定州城比較安全。
元珣自認為這番安排很是穩妥,然而——
“什麼?讓我留在定州?!”
陳暮雲兩道眉毛都豎起來了,表情稍顯擰巴。
尉遲虎道,“是啊,留在定州多好,陛下還說了,封你一個正五品下的懷化郎將!”
雖說得了個懷化郎將的官職,但聽到不能繼續打戰了,陳暮雲還是有些鬱悶。
糾結好一會兒,她抱拳朝尉遲虎鄭重拜了下,“少將軍,屬下……屬下不想駐守定州城,屬下想隨著大軍繼續向前,還望少將軍成全!”
尉遲虎呆了呆,隨後緊緊凝視著面前這個年輕人,沉聲道,“駐守定州城不好麼?”
陳暮雲埋著腦袋,聲音卻無比堅定,“駐守定州自然比沙場殺敵要清闲,然屬下既已投軍,就不是為了享清闲的。相比於駐守,屬下更向往馳騁沙場,與敵人拼殺……”
拋頭顱,灑熱血,她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她就是喜歡攻城略地帶來的那種滿滿成就感,她一身的好武藝都還沒全力施展,她才不樂意止步不前。
尉遲虎聽著陳暮雲這話,看向她的目光也愈發欣賞,“好小子,瞧著瘦瘦小小的,志向倒是高,我大梁有你這樣的好男兒,何愁江山不穩?既然你有鴻鵠之志,那我自當成全!”
他拍了拍胸口,“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這就去跟陛下說。”
陳暮雲恭敬一拜,“牧雲多謝少將軍。”
……
三日後,司空曙和尉遲虎留在了定州城,陳暮雲隨著平叛大軍拔營離開,朝秦州進發。
七日後,大軍到達秦州城外,開始發起進攻。
又逾十日,秦州城破。
九月中旬,大軍至肅州城,與叛軍首領石德彪的軍隊僵持鏖戰。
經過半個多月的纏鬥,石德彪的軍隊逐步被擊潰,新封不久的懷化郎將陳牧雲拿出獨家招數,於百米之外取了石德彪的首級,立下大功!
隴右亂黨群龍無首,發生內鬥,面對朝廷軍隊的攻擊,毫無還手之力。
大軍攻佔肅州城的那日,殘陽如血。
在那漫天紅霞之下,秋風蕭蕭,旌旗烈烈,大軍歡呼不已。
城樓高處,一身銀色鎧甲的元珣望著遠處,面目肅然又冷冽。
尉遲偉緩步走上前,躬身道,“陛下,亂黨已悉數剿滅。隻是……”
元珣微微側眸,“嗯?”
尉遲偉愧疚道,“臣在城中發現一處密道,那亂臣賊子荀禮在攻城之時,已經趁亂逃跑了……”
元珣眸光暗了暗,“跑了?”
尉遲偉腦袋埋得更低了,“臣已經派了士兵前去追尋!”
元珣“嗯”了一聲,又眯起狹長的眼眸,眺望著遠處的風景,聲線平淡道:
“他跑什麼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就算跑到天邊去,朕還是能將他抓回來。他若是投降,朕沒準還能看在少年情誼的份上,留他一條性命。”
尉遲偉默默的不敢接話。
元珣這邊剛將尉遲偉揮退,常喜那邊就湊了上來,“陛下,剛收到一封京中來信,是長公主殿下的。”
聞言,元珣的臉上總是有了些不一樣的表情。
他接過那信,當即拆開了看。
前面大都是談及朝中情況,後半段則是關於阿措的情況。
“御醫推測宸妃產期在十月中旬,宮中穩婆奶娘等都已安排妥當,爾在外不用掛心,專心戰事……”
十月中旬。
也就是再過不久了。
若是快馬加鞭的趕路,沒準可以趕在她生產前回去。
元珣那顆在戰場冷硬許久的心忽的滾燙起來,修長的手將信紙攥得很緊很緊。
沉吟片刻,他轉身吩咐常喜,“去,將尉遲偉等幾位將軍請來朕帳中,朕有要事吩咐。”
常喜連忙應了。
深夜,一彎明月躲在雲層裡半遮半掩。
萬籟俱寂的肅州城門忽的打開一道,一隊黑衣人如離弦之箭般飛馳而出。
濃鬱夜色中,噠噠噠的馬蹄揚起陣陣輕塵……
第87章 生了,生了!
時值十月, 楓葉如彩霞般熠熠生輝,初冬的暖陽穿過葉子,灑下星星點點的光影。
用過早膳後,阿措像往常一般在外面散散步, 溜達到西邊的慈悲堂燒燒香、拜拜佛。
她聽聞隴右打的如火如荼, 不可開交,心裡記掛著元珣, 所以來佛堂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
看著佛堂內金身塑像的佛祖菩薩, 阿措手中拿著三炷香,誠心祈福著。
她如今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跪也不好跪, 彎腰都不利索, 所以上香也都是直直的站著。
“佛祖, 拜託拜託, 你一定要保佑陛下平安回來哦。”阿措一臉虔誠的將那三炷香插在香爐上。
就在她準備要走的時候, 忽的覺得身下一陣湿意。
阿措柳眉微蹙,低頭往裙子一看,傻了眼——
她她她她……尿了?
怎麼會這樣!
這也太丟人了,她怎麼會尿褲子呢!
一旁的小荷小桃也注意到她的異樣,垂眸一看,也都怔住, 驚訝道,“娘娘!?”
阿措隻覺得雙頰發燙,目光也有點慌張,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還是小荷腦筋轉得快,連忙上前扶住阿措,強壓著心頭的慌張,一臉鎮定道,“女醫說過,女子即將臨盆時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見紅,一種是破水。咱們娘娘怕是先破水了!小桃,你趕緊去外面叫人,讓他們快快準備轎輦,再去太醫院請御醫,去尚藥局請女醫!”
小桃回過神來,一疊聲稱是,拔腿就往外跑。
“娘娘,你別緊張,才剛破水,這兒離咱們榴花宮也就一盞茶的腳程,趕回去就沒事了。”小荷溫聲安慰道。
“嗯嗯,我不緊張。”
阿措輕輕的應著,小腦袋卻有點不合時宜的想著,還好是破水,不是尿了,不然她這麼大個人尿褲子傳出去多丟人啊!
不一會兒,小桃便帶著四個壯實的嬤嬤進來了,一伙人謹慎又謹慎的將阿措抬上了轎輦。
阿措扶著個大肚子坐在轎輦上,瞥了眼自己身下被羊水浸湿的天青色垂柳暗花綢緞長裙,不免有些犯嘀咕:
不是說生孩子很疼的麼?為什麼她現在除了湿漉漉的有些不舒服外,並沒覺得疼?
或許還沒到痛的時候吧。
她樂觀的想著。
抬轎子的太監們腳步飛快,生怕耽誤了這位金貴祖宗生孩子,那可是八顆腦袋都不夠砍的罪過。
一路上的宮人們瞧著,也紛紛退讓到一旁,臉上都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