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寶看向陳暮雲,“陳老弟,現在咱該怎麼辦?這家伙還昏迷不醒呢,咱也不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亂黨,萬一他就是一個被土匪打劫了的貴公子,咱們把他拖回去肯定是要挨棍子的。”
陳暮雲也在思忖此事,片刻,她對李老漢道,“去,取碗水來——”
李老漢一怔,也不敢違命,很快便取了一碗清水回來。
陳暮雲接過那碗清水,一隻手捏住男人的下巴,強迫著他張開嘴,直接將那水灌了進去。
眼見著一個俊俏公子被捏成河豚臉,吳大寶等人欲言又止:
呃,陳老弟這未免也太粗魯了些,這細皮嫩肉的小白臉怕是前半輩子都沒被人這樣捏過……
咳,還好是小白臉,不是什麼小美人,否則他們可要心疼了。
喂了一點水,床上的男人好像沾了水的魚,總算有了點鮮活氣息。
吳大寶驚喜的伸出一根手指,道,“陳老弟,他眼皮動了!”
陳暮雲掃了一眼,端起還剩一些水的碗喝了一大口,然後铆足勁,“噗”的一聲全噴在了男人的臉上。
吳大寶等人:陳老弟真是個粗魯的莽夫!!
念頭一轉,就見那男人被水這麼一刺激,竟真的睜開了眼睛。
陳暮雲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道,“醒醒,醒醒——”
李老漢忙道,“這位軍爺你可別拍了,人都睜眼了,待會兒別又被你拍暈了。”
陳暮雲一怔,尷尬的收了手,居高臨下的盯著床上的男人,“你,叫什麼,哪裡人,做什麼的?怎麼弄成這樣的?”
燒的迷迷糊糊的司空曙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入目便是一張英氣端莊的圓臉,那雙黝黑的圓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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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輕人的面色不善,看向他的眼神就像看犯人一般。
司空曙蹙了下眉頭,腦子還有些混沌,隻是視線落在年輕人的盔甲上,眸光不由得一閃。
這盔甲,是大梁的軍隊!
渾渾噩噩的腦海中迅速閃過許多片段,皇宮、軍隊、大梁深紅色的墨龍旗幟……
他表情凝重,用盡全力拉住了陳暮雲的衣袖,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來:
“帶我……回營。”
陳暮雲,“???”
眼見著男人翻了個白眼又暈了過去,陳暮雲眉頭擰起,“喂,喂,你別暈啊,再多說兩句啊!”
隻是司空曙這回暈得很徹底,又噴了一回水也沒用。
還是吳大寶不忍心見陳老弟這糙漢再折騰這白白嫩嫩的俏郎君,忙道,“陳老弟,他剛才好像說帶他回營?他是不是認出咱們的身份了?我看他這樣子倒不像是亂黨。”
張老三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他主動要跟咱們回營,這身份肯定不簡單,要不咱們先把他帶回去吧?”
陳暮雲離得最近,自然沒有錯過司空曙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光。
更何況他剛才說話的口音,可是標準的官話,明顯是京城人士。
這人,身份絕對不一般。
“好,咱們把他帶回去!”陳暮雲道。
接下來,幾人合力湊了點碎銀子買了輛板車,又留了些銀子給那李老漢。
臨走前,陳暮雲對李老漢道,“老人家你放心,這家伙要是個亂黨,我們兄弟絕不會再找你麻煩。若這家伙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那你就等著他回來好好報答你。放心,老天爺有眼,你行好事,會有好運道的。”
李老漢也不求什麼報答不報答的,但聽到陳暮雲這話心裡還是熨帖不少。
目送著他們一行人離開,李老漢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
這一遭進城也不算白跑,雖沒弄清楚那郎君的身份,但好歹把人送走了,總比留在他這裡等死強。
日光西斜,橘紅色晚霞鋪滿天際時,陳暮雲一行人才回到軍營。
有熟人見到他們回來了,連忙道,“陳牧雲,你去哪裡了啊?尉遲少將軍找你大半天了!”
待仔細一瞧,見著他們板車上拖著人,一臉疑惑,“你們從哪裡拖了個死人回來啊?”
陳暮雲擺了擺手,“去去去,什麼死人不死人的。”
她斟酌片刻,打算先向伍長報告這事,便拖著車徑直往自己的帳篷走去。
這還沒走到呢,就見伍長帶著尉遲虎迎面走了過來,雙方撞了個正著。
陳暮雲幾人連忙行禮,“拜見少將軍——”
尉遲虎很是沉穩,“嗯,都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陳暮雲等人,“???”
抬頭就見一向從容沉穩的少將軍一把抱住板車上的男人,虎目含淚,嘴裡發出嗚嗚嗚的哭聲。
這個樣子,像極了抱著丈夫的小媳婦。
隻是這小媳婦長著一把濃密的大胡子,身形又魁梧彪悍,導致這畫風……很是詭異。
陳暮雲嘴角一抽,仿佛聽到了人設崩塌的破碎聲。
不過很快她就回過神來,看這樣子,尉遲少將軍認識這個小白臉?
還沒等她發問,就見尉遲虎直直盯著她,追問道,“你們從那裡找到他的?他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吳大寶和張老三都被這場面嚇到了,雙眼茫然的躲在陳暮雲身後,還是陳暮雲淡定的答道,“少將軍,如何尋到這位郎君說來話長。既然你與他熟識,當務之急是替他尋軍醫看看,他好像病的不輕。”
一語點醒夢中人。
尉遲虎一拍腦門,也不顧上其他,打橫將司空曙抱了起來,跑著就往軍醫那邊去了。
望著尉遲虎那焦急的背影,吳大寶弱弱的問著陳暮雲,“陳老弟,咱們這是救了個什麼人吶?”
陳暮雲略一挑眉,“不是人。”
吳大寶,“啊?”
陳暮雲,“咱是撿了個大寶貝回來。”
看來又立了一樁大功,輕輕彎了彎唇,立功的滋味真不賴!
她大步往營帳走去,心情愉悅道,“累了一天先回去睡覺咯,醒來等著賞賜便是了。”
……
找到子言了!
聽到尉遲虎遞來的消息,元珣倏然站起身來,一向沉穩淡然的臉上也染上明顯的情緒。
“你說的可是真的?”他定定看向常喜。
“回陛下,人這會兒就在軍醫的帳內!”常喜公公的語氣中也帶著幾分難以壓抑的高興,這麼久了,司空大人總算尋回來了!
“……”
元珣捏了捏手指,強壓住心頭的激動,快步趕往軍醫營帳。
當看到消瘦又憔悴的司空曙時,元珣隻覺得心頭一沉。
那個風度翩翩、溫雅從容的子言,竟變成如今這副狼狽模樣,這幾個月他經歷了什麼,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好半晌,元珣才用壓抑著的低啞聲音問道,“他這是怎麼了?”
軍醫連忙答道,“陛下,臣給司空大人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他身上主要有兩處傷口。一處是左胸口的箭傷,根據傷口來看,箭刺的很深,拔出後傷口又沒有好好地處理,造成嚴重的感染,才會一直昏昏沉沉、反反復復的發燒。”
說著,他還稍稍掀開司空曙的衣襟,讓元珣可以看到那可怖潰爛的傷口。
三個多月的時間,放在平日裡箭傷老早就養好了,可子言的傷口還是爛著的,足見他這段時間活得有多麼艱難。
元珣眸光沉沉,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
尉遲虎則是忍不住嗷了一嗓子,拳頭砸在桌子上,“怪我,都怪我!”
尉遲偉瞪了他一眼,拉住他道,“陛下面前怎可失態!”
軍醫頓了頓,又繼續道,“司空大人年輕力壯,胸口上的傷口好好處理,並不是什麼大問題。比較麻煩的是第二處傷口——”
他指著司空曙腦袋右上處,“臣在司空大人這處摸到一塊疤痕,看起來是跟重物劇烈碰撞所致……如今司空大人還沒醒來,臣不好判斷,但臣恐司空大人腦中有血塊……若真是那樣,處理起來尤為棘手。”
腦中有血塊?!
營帳內靜了一靜。
元珣面上鐵青,眉眼間滿是森森冷意與戾氣。
尉遲虎憋著眼淚,差點沒背過氣去。
其餘人皆是一副悲傷擔憂之色。
好半晌,元珣才語氣低沉道,“盡全力治療,首先保住一條命。”
至於腦中血塊,待戰事結束後,他會尋遍天下名醫,也要給他治好!
第86章 跟子孫後輩吹個幾天幾夜的牛……
因著剛攻下定州城, 軍隊在原地休整五日,所以陳暮雲難得睡了個好覺。
等一覺醒來,她便被尉遲虎找上了。
一見到她,尉遲虎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 無比感激道, “好小子,原以為你打戰是把好手, 沒想到你還是個大福星。若不是你, 我那好兄弟怕是……嗨不說那些晦氣的,你且說說你立了這麼大的功勞,想要什麼賞賜?”
陳暮雲揉了揉被拍得有些疼的胳膊, 腼腆又質樸的說出了她的願望, “當大官!”
尉遲虎一怔, 尋常人聽到想要什麼賞賜, 大都要謙遜推辭一番, 這小子倒爽快!
他喜歡!
“哈哈哈你倒是個實誠的,放心,你殺敵英勇,又立了這樣一個大功,當官少不了你的!等咱班師回朝了,我親自向陛下請賞, 起碼一個五品的郎將!”尉遲虎一臉欣賞的看著她。
陳暮雲自然也樂開了花,五品的朗將啊,她父親過了不惑之年也就四品官!堂兄考了個榜眼, 也才封了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自己直接五品了!太有面子啦!
她滿臉堆笑,連忙謝過尉遲虎,末了還是沒壓住好奇,問道,“少將軍,敢問一句,我救得那一位是什麼來頭啊?”
她可是聽說陛下都親自去探望了,難不成自己救了個什麼皇親國戚?
尉遲虎愣怔片刻,想著眼前的年輕人到底是子言的救命恩人,也就沒瞞著她,壓低聲音將子言的身份說了。
陳暮雲,“!!!”
天爺吶,那文文弱弱的小白臉竟然是國朝赫赫有名的尚書令,一等誠嘉毅勇公司空曙!!
她咽了咽口水,突然有種天下掉餡餅的砸中腦袋的不真實感。
這番經歷,日後跟子孫後輩吹牛.逼都能吹個幾天幾夜。
……
三日後,在軍醫的細心照顧之下,司空曙總算睜開了眼。
最先入眼的是一把濃密的大胡子,再往上便是一雙含淚的虎目,“子言,你總算醒了嗷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