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反應過來,就著氣死風燈的燈光,隱約能看到不遠處那一坨巨大的黑影,看著有點像昨晚追得她和陳明明狼狽逃蹿的鬼藤。
它看起來虛虛實實,並不真切,渾身黑黝黝的,就像一種沒有枝葉的藤蔓,近距離之前,能感覺到它身上散發著不祥的氣息,似乎和前晚在酒店差點被婁悅捉住又被一個女鬼救走的東西很像,又比那個東西更可怕。
難不成這就是鬼藤?
奚辭的目光在周圍逡巡了下,突然開口道:“鬱天競,是你吧?”
鬱齡愣了下,抱著氣死風燈,雙目灼灼地在周圍尋找,可惜周圍太黑了,她什麼也看不到。
奚辭手指一彈,突然半空中轟的一下出現一縷燃燒的符火。
這縷符火並不算太明亮,從半空中飄落,終於讓鬱齡將周圍看得清楚。
鬱齡首先看到的是面前那株巨大的鬼藤,它高達十來米,不見葉子,那些長長的條藤,在夜色中張牙舞爪,就像數不清的頭發,虛中還實,中間有一條非常粗壯的藤條,那上面有一隻巨大的鬼眼。
鬼眼半睜半閉,似乎醒未醒,讓人望而生寒。
鬼眼之下,還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那屍體懸在半空中,被無數的細小的藤條穿透身軀,殷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地順著藤蔓滴落到在地上。
從屍體上破碎的衣服中可以知道,這人應該是另外一名天師,已經隕命此地。
鬱齡看得駭然,覺得連空氣都透著一股惡心的味道。
隻是明明眼前這一幕是如此的可怕,她卻硬生生地逼著自己沒有轉移目光,接著目光落到鬼藤之下,一道身影從黑暗中緩緩走來。
纓紅色的戰袍,手持長槍,慘白僵冷的面容,一雙渾濁的血紅色眼睛……
“外公。”鬱齡輕輕地喚了一聲,還未來得及高興,對上那雙眼睛時,不知為何,手腳不聽話地開始發冷。
他對她的聲音置若罔聞,一雙沒有感情的渾濁眼睛淡淡地掃來,陰冷地道:【爾等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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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奚辭看著站在鬼藤下的鬼王,忍不住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像是嘆息著說道:“鬱天競,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鬱齡有些焦躁,她也想問,外公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上次在烏莫村時,外公雖然也是身不由已,但至少前塵往事皆記得的,神智清明,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現在看他,一雙眼睛是汙濁的血紅色,已然認不出她的樣子,模樣也頗為兇狠,一身鬼氣翻滾著,好比那厲鬼,兇戾非常,隨時可能暴起攻擊。
和他一比,蘇鸞確實顯得溫和多了,怨不得蘇鸞先前說不是對手。
外公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直覺的,鬱齡覺得和幕後那些將外公煉成鬼王的人有關,難不成是那什麼黑龍堂?
一時間,鬱齡心裡又有些後悔,沒有在離開S市後,繼續關注異聞組那邊的信息,也不知道那邊對於黑龍堂這個非政府的天師組織查得怎麼樣了。
鬱天競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看著他們,那雙眼睛非常汙濁,像蒙上了一層紅色的陰霾,不若在烏莫村時的清明。他的神色陰冷僵硬,沒有絲毫的容情,開口道:【此地不是爾等該來之地,迅速離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外公……”
鬱齡正欲開口,奚辭將她掩到身後,和氣地問:“鬱天競,你還記得什麼?”
鬱天競不語,雙目冷厲地看著他,握著長槍的手極緊,確定這兩個是入侵者後,直接揮起長槍刺過來,銳利的槍頭遙遙地指向奚辭。
他身後的鬼藤張牙舞爪地晃動著,仿佛示威一般將周圍的地面拍得啪啪作響,泥土翻飛,卻不敢冒然上前。這鬼藤仍記得昨晚就是這隻妖直接捏爆了它的一條鬼枝,鬼枝爆炸那種可怕的痛苦仍記得,所以本能地不敢攻擊。
鬱齡從奚辭身後探出頭,瞅著她外公,越看越難過,忍不住小聲問道:“奚辭,外公到底怎麼了?他認不得我們了?”
奚辭嗯了一聲,說道:“看情況,他已經不記得前塵往事了。”
雖然已經有猜測,但聽他這麼說,鬱齡仍是很難過,抿了抿嘴,繼續問,“那有什麼辦法能讓他恢復?還能恢復麼?”
“難說,我對鬼類沒有什麼研究,這種事情可能要問天師才行,或許天師有辦法吧。”奚辭對她有問必答,說到這裡,不由得笑道,“看來這裡的事情不能善了了,鬱齡,等會兒你小心一點。”
鬱齡應了一聲,心情非常低落。
就在她心情低落時,突然外公已經手持長槍刺來,奚辭長臂一探摟著她後退。
那一槍勢如破竹,威逼而來,鬼氣森然,凌厲非常。
退到一個安全距離後,奚辭不再後退,徒手接住那槍頭。
一妖一鬼,就這麼對峙起來。
鬼藤見狀,終於不再安靜,那如發絲般漆黑的黑色藤蔓如若有生命般揮舞起來,眼看就要趁機朝這兒抽來時,一陣叮鈴鈴的聲音響起。
清脆的鈴聲有節奏地響起,朝著周圍蕩漾而去,帶著一種安撫天地的氣息,渡難解憂,將天地間混亂逆流的天地之氣撫順,連這漫山高野的鬼霎時間都消去了滿身戾氣,變得溫和許多。
鬼藤頓了下,中間粗大的藤蔓中的那隻鬼眼不由自主地眯了幾分,連半空中懸著的那流血的屍體也慢慢地丟下來,不再吸食屍體上的鮮血。
奚辭突然微微笑起來,眼睛瞬間從黑色變成了濃麗的紫,眼尾處紫色的脈絡蔓延,像一副妖娆綻放的圖騰,一身妖骨錚錚,妖氣彌漫而去,驅除了幾分森然鬼氣。
他握住那杆槍頭,用力地推了過去。
鬱天競倒退而去,長槍插入地下,整整後退了五六米才停下來。血紅色的眼睛依然汙濁不堪,盯著面前的妖,再次邁步朝前刺來。
奚辭雙手一合,手中多了一把青銅長劍,錚的一聲攔下那柄長槍的攻擊。
鬱齡嘴角翕動,默念著晦澀的咒語,不斷地驅動渡厄鈴,清脆的鈴聲在這山林間一遍遍地蕩去,每轉動九個極數,就是一個周天,每一個周天過去,空氣便清明一分,陰氣也被逼退幾分。
那鬼藤的鬼眼在渡厄鈴的鈴聲中慢慢地閉上,直到還有一絲縫隙時,鬼藤突然受到什麼刺激,發狂起來,巨大的身軀扭動著,那長長的藤蔓拍擊著周圍,所過之處,凡是周圍的鬼都被鬼藤卷起來。
鬼藤黑乎乎的一坨身軀中,突然露出一個血紅色的大口,那些被藤蔓抓住的鬼,都被吸進這個血盆大口中。
它正在進食。
鬱齡看得駭然,一時間弄不清哪裡出了錯誤,原本渡厄鈴已經可以安撫住它不讓它來搗亂,為什麼最後它又發狂了。
鬼藤已經發狂了。
鬼藤開始無差別地攻擊,一邊攻擊一邊進食,擋在鬱齡面前的草人很忠實地守護著她的安危,可惜草人能力有限,並不能完全擋下,承受幾次鬼藤的拍擊後,身體就散了,重新變成姆指大的小草人。
鬱齡不斷地後退。
奚辭一劍格外刺來的長槍,抽身折回鬱齡身邊,長劍揮去,斷下了鬼藤一條鬼枝,拉著她後退,離開鬼藤的攻擊範圍。
一陣悽厲的慘嚎聲像魔音一樣灌耳。
鬱齡差點摔了,手上的動作也頓了下,聽到奚辭擋著那些鬼藤叫道:“鬱齡,不要停。”
她勉強站住,滿頭大汗地舞動著手中的渡厄鈴,鈴聲有節奏地持續著。
這時,一支長槍朝她的心口刺來。
鬱齡猛地抬頭,看向對面的鬼王,那槍頭在她心口前堪堪停下,槍上的紅纓不斷地顫動著。
“外公。”
鬱齡朝他叫道,看向他的眼睛,他眼裡那些汙濁的血紅色退去了許多,眼裡恢復一絲清明。
【鬱……齡……】鬱天競困難地開口,一臉痛苦的神色。
鬱齡還來不及高興,又見那血紅色重新湧上,布滿了他的眼睛,長槍就要再次刺出時,奚辭伸手一拍,將它拍開了,同時再次斬下一根朝這兒抽來的鬼藤。
鬱齡很快就發現,渡厄鈴的鈴聲似乎對外公產生很大的影響,能讓他眼睛的汙濁血色退去幾分,恢復些許清明。隻是她的能力有限,效果隻有幾秒,很快又失去效用,不過縱使如此,已經讓鬱齡看到了一份希望,就算累得滿頭大汗,她也沒有停下驅合渡厄鈴。
鬼藤發狂的威力非常巨大,又有鬱天競這個鬼王的戰力,一時間場面變得非常混亂。
奚辭此時已經完全恢復成妖類的樣子,他顧忌著不想傷了鬱天競,是以不敢真的動手,又要護著鬱齡,不免有些束手束腳的。
這時,鬱齡也感覺到累得不行,原本有節奏的鈴聲慢慢地雜亂起來,聲音也跟著變小。
奚辭看她一眼,發現她已經要達到極限了,幹脆收起長劍,一把扛著鬱齡就跑。
鬱齡懵了下,手不由自主地停下來。
“外公怎麼辦?”鬱齡一邊喘氣一邊問。
“先看情況吧。”
奚辭說著,一邊跑一邊在腦子裡琢磨著鬱天競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