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吸鼻子,沒有爸爸媽媽在,她不敢哭,忍不住又看向躺在密集的藤蔓上的人。
他應該是個男人,因為他的胸前是平坦的,媽媽教過她,胸前平平的是叔叔。可是他的頭發很長很長,像絲綢一般光滑柔順地鋪到那些碧翠的藤葉上,因為他半躺的姿勢,那長長的頭發遮住了他的半邊臉,另外半張臉卻顯得有些古怪。
那半邊臉的輪廓非常漂亮,昳麗之極,皮膚白晳得沒有一點瑕疵,甚至連細碎的絨毛都看不到,如一塊軟玉般無瑕細膩,也因為如此的細膩,才顯得那眼尾處橫生的紫色紋路是如此的古怪,它們就像從皮膚裡長出來的一般,勾繞成一種圖騰,說不出的邪惡。
他安靜地躺在那裡,閉著眼睛,眉長非常地細長,斜飛入鬢,唇色殷紅得仿佛沾了血一般,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邪惡而可怕的。
她眨也不眨地盯著他,軟糯糯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響起:“外公不見了……他們說外公死了,什麼是死?死了以後,我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外公了麼……外公死了,阿婆和媽媽都哭了,沒人陪我玩,我找小兔兔玩,可小兔兔咬我……我找不到爸爸媽媽了……你知道我爸爸在哪裡麼?我想爸爸……爸爸明明說會送我去幼兒園的,爸爸真壞……”
說到最後,她開始哽咽起來,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抓著那人垂落在地上的衣服。
他身上的衣服很怪,長長的,滑滑的,天氣那麼熱,他還穿那麼多……
在她抓上那片衣料時,一直閉著眼睛的人終於睜開眼睛。
那是一雙紫色的眼睛,濃豔的紫色,有些渾濁,邪異非常,裡面沒有絲毫的情緒,隻剩下一片無機質的冰冷,垂眸看著她。
她心裡是害怕的,本能地感覺到不安,忍不住叫囂著快點逃,可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她眨了眨眼睛,非常愚蠢地往他身邊靠過去,蹲在他身邊,含含糊糊地道:“叔、叔叔……我想爸爸媽媽了,可以帶我去找我的爸爸媽媽麼?媽媽找不到我……會哭的,我想媽媽了……”
那人沒有說話,依然用那樣一雙沒有感情的眼睛看著她,如同看著蝼蟻。
直到一股清風吹過,帶來了如血液般甜膩的氣息。
她驚懼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害怕地尖叫起來,身體已經被什麼東西卷到了半空中,那人伸出一隻非常美麗的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制止了她的掙扎。
有什麼東西破開了她的皮膚,血腥味在空氣中漫開,整個世界都是一片血色。
她疼得尖叫大哭,害怕得瑟瑟發抖……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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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齡短促地尖叫一聲,猛地睜開眼睛,心髒一片悸動,滿臉大汗地坐了起來。
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明白自己這是做了個惡夢了。
夢裡的事情非常清晰,醒來還能清楚地記得,就好像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夢裡的時候,分明就是三歲,三歲的自己不知道跑到哪裡玩了,找不到爸爸媽媽,心裡十分害怕,然後好不容易見到一個人,可是那個人……那真的是個人嗎?
那個人……不,他應該不是人,她還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被冰冷的尖刺劃破時,那人抓著她流血的手吸血的恐懼。他長成那樣,又會吸血,除了成精的妖怪還有什麼?
這個世界不隻有人類,還有很多普通人不知道的妖魔鬼怪。
下意識地摸著在夢裡流血的手,那裡一片光滑,不說流血,連個疤痕都沒有。沒想到竟然做了這樣的夢,她覺得這個夢真是不祥。
突然,她頓了下,猛地回想起了昏迷之前的情景。
那時鬼墓震動,周圍轟隆隆之聲不絕於耳,好像鬼墓要塌陷一樣,那樣浩大的聲勢,如同要毀天滅地一般。當時奚辭抱著她逃離,後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兩人一起往下掉,雖然有奚辭護著她,可當時下降的速度太快,加上後來著地時她不小心磕了一下腦袋,就這麼昏過去了。
暈過去後呢?
想著,她忍不住翻身而起,等看清楚周圍的環境時,又懵了一下。
她此時坐在一個非常空闊的地方,好像是一個長達百米寬的通道,兩邊是一排排雕著各種修羅惡鬼像的巨大石柱,高達百米,一直延伸到屋頂。柱子壁上掛著壁燈,這壁燈像古代的琉璃羊角燈樣式,亮著一縷縷青幽色的火光,照亮了四周。
此時她就坐在正中央,地面是光滑的漢白玉石,冰冰冷冷的,寒氣拼命地往身體裡入侵,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通道很長,長得她幾乎看不到盡頭,兩邊是高大粗壯的石柱,顯得被遺棄在這裡的她格外地渺小。
她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奚辭呢?難道她昏迷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鬱齡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四周太過安靜,奚辭又不知道去哪裡了,讓她心裡有些不安。她定了定神,先是檢查了下身體的情況,除了有點冷外,並沒有什麼異常,最多先前磕到腦袋時有點兒脹外,還算不錯。
當即爬了起來,先看了下手腕上的機械表,發現表上的時針和分針秒針一下一下地彈跳著,指的是四點三十分,她知道現在根本不是這個時間。機械手表的異常,讓她沒辦法猜測現在是什麼時候。
想了想,又從背包裡拿出一方玄門之人特地做的指南針,上面的指針不斷地旋轉著。
隻看了一眼,就知道沒什麼用。
她已經能確定自己現在還在鬼墓之中,米天師說過,陽間的東西在陰間可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不能用常理推測,這也是鬼墓危險的一個原因。
在背包裡扒拉了下,鬱齡忍不住嘆氣,果然離了奚辭,她這普通人好像什麼都做不了,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當下她將纏在手臂上的渡厄鈴撸下,扣緊在手指上,然後又摸出一條奚辭給她準備的巧克力吃了補充點糖份,順便再喝了口水。
她攜帶的背包很小,裝的東西不多,都是奚辭給她準備的。鬱齡看了下,一把看起來很古老卻鋒利的青銅短劍、一把泡過符水的桃木短劍、兩個草人、幾張黃符、一個小巧的手電筒、幾條巧克力、幾包奶油小面包、一瓶水。
吃完巧克力後,她忍住害怕,隨便挑了個方向前進。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走到盡頭,盡頭是一扇同樣雕著惡鬼修羅像的門,看起來非常厚重,可是她輕輕一推,它就開了。
鬱齡嚇了一跳,她活了二十幾年,直到三個月前都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不過的普通人——最多隻是能看到鬼罷了,雖然姨父聶雍和是個考古學教授,但她連古墓都沒有去過,對這些方面的事情知之甚少。這裡雖然是鬼墓,可也是墓,估計都是差不多吧……
算了,不能用常理來解釋就不解釋了。
這樣想著,她依然邁了進去。
一路走來,隻見四面的牆壁上都有點燃的壁燈,好像有人專門打理似的,說不出的古怪。那壁燈並不明亮,照得四處昏昏暗暗的,安靜的空間裡,隻有她的腳步聲輕輕地響著,連鬼都沒有看到一隻。
又穿過了幾扇門,鬱齡自己都不知道轉了多久,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聲響,心中一喜,忙不迭地往聲音去跑去。
等那聲音越發的清晰時,她判斷這是一種打鬥的聲音,因為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也怕自己冒然跑過去會遇到什麼危險,眼睛一轉,探頭看到一些靠著牆而立的石像,朝那兒小心地溜過去。
她借著高大的石像掩護,往前走了一會兒,穿過一扇高大的宮門,小心翼翼地探頭。
這裡是一個類似於宮殿的地方,最裡面的地方有一個高臺,高臺上擺了三副石棺,石棺旁站著幾個身披甲衣、手持長槍的戰士,他們臉上戴著猙獰的鬼面面具,看不出是人是鬼。
鬱齡一眼便看到了石棺前的中央,有打在一起的人,一個是身材高大、渾身肌膚是青黑色的鬼怪——或者是鬼屍,一個是……
當看清楚那和鬼屍交手的人的模樣時,鬱齡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人對背著她,頭發很長,烏黑的青絲長到小腿處,如絲如稠,光滑柔順。接著,鬱齡在那人偏首避過那鬼屍的爪子時,恰好看清楚了他的側臉,那從眼尾處蔓延的紫色紋痕脈絡,如同邪惡詭異的圖騰,和剛才夢裡看到的那隻吸她血的妖一模一樣……
她心裡倒抽了一口涼氣,仍記得在夢裡這隻妖有多可怕,輕易地抓著年幼的自己就像抓小雞崽一樣,他的眼睛沒有絲毫的感情,還會喝她的血……
渾身的血液都有些冷,她掐了下自己的手心,終於鎮定下來,小心翼翼地沿途返回,遠離這裡的危險。卻不想剛退到一半,那守在石棺前的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鬼面人突然轉頭看過來,揮起手中的長槍,躍下了高臺,朝她所在的地方刺來。
鬱齡再也顧不得隱藏,轉身就跑。
呼呼的風聲在耳邊響著,她好像聽到了奚辭的聲音,扭頭看去,隻見幾個手持長槍的鬼面人跑得飛快,手中的長槍朝她撲來,她險險地避開了,能聞到這鬼面人身上那種化不開的腥臭氣,越發的不敢停了,沒頭沒腦地往前跑。
當看到一個入口就扎了進去,隻聽得轟隆隆的聲音響起,一道石門從上方降下,將那追過來的鬼面人擋住。
“鬱齡!”
真的是奚辭的聲音!
鬱齡猛地轉身,可那石門已經降下了,她撲過去猛拍,這石門紋絲不動,將耳朵貼過去,根本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鬱齡鬱悶得差點要伸爪子撓牆,這門的隔音效果未免太好了。
她仔細回想了下,門後那邊,除了那個在夢裡吸她血的妖外,還有追著她的幾個鬼面人,一個糾纏著那隻妖的鬼屍,面對這些東西,奚辭一個人能應付得過來麼?
既管心裡鬱悶得不行,鬱齡也得振作起來,開始檢查這門是不是有什麼機關。
可惜檢查過後,鬱齡仍是沒找怎麼打開這石門的決竅,心裡鬱悶得不行,隻好轉身打量這石門後的地方。
這是一間很小的臥室,比起先前那個放著石棺的宮殿,這裡小了很多,擺了很多陪葬品,看著那些器具,都是古色古香的,看著十分陳舊,一時間也說不清楚這些是哪個朝代的東西,更不知道是人間的東西還是陰間的東西。
鬱齡不敢輕易地碰觸它們,在臥室裡轉了下,終於在臥室一側的一個小房間裡發現一扇門。
她伸手輕輕地推開,門發出一陣牙酸似的吱呀聲,緩緩開了。
鬱齡探頭看了看,發現是一間比剛才更大一些的臥室,被弄得有些沒轍。
這間臥室的陪葬品也很多,琳琅滿目,就這麼大咧咧地擺在架子和桌子上,仿佛在誘惑著人趕緊去將它們都打包帶走。這種情況真是說不出的古怪,反而讓人不敢輕易碰觸它。
鬱齡直接無視了,在臥室的另一側找到了一個小門,推門出去。
暈暈乎乎地轉了一會兒,終於來到一條不知通向什麼地方的通道,通道兩邊的牆壁上同樣點著古老的壁燈。
仔細探查了下,沒有感覺到什麼危險,鬱齡小心地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就聽到一陣咚咚咚的聲音響起,那聲音有些沉悶,仿佛是隔著厚重的石牆傳來的一樣,震得人心慌慌的。鬱齡深吸了口氣,走了大約百來米,終於走到通道的盡頭,盡頭轉角處有一個入口。